第一百七十九章 東來住院
這一陣德成換了活兒,廠里最近新增加了一批批鬥對象。新來的自然就接過老牌批鬥對象的掃帚,干起了打掃廁所的工作。德成他們這批老頑固分子被發往各車間幹活兒,德成被分配到蒸汽車間燒鍋爐。德成覺得這樣挺好的,總強過整天在廁所里操勞,起碼味兒沒那麼沖。
德成剛進廠那會兒,曾經因為馬明的事被下放到蒸汽車間工作過一段時間,跟車間裏的師傅都很熟。今天上午的活兒忙完了,大伙兒正坐在一起休息聊天,等着一會兒去食堂打午飯。
王強在蒸汽車間的休息室找到德成,他正專心在聽一個老師傅講自己兒子在西昌當知青的事。
看見在門口張望的王強,德成知道他肯定是來找自己的。他朝王強招招手:“什麼事?”
“門衛室電話打到設備科,說廠門口有個女的找你,你快去吧。”
“不會又是你嫂子吧,大中午的,她來找我幹什麼?”德成第一時間就想到是玉梅來找自己,不會是六月出了什麼事吧?他心急火燎地朝廠門口跑去。
德成跑到廠門口,並沒看見玉梅的身影,他正納悶兒,柱子後面轉過一個人,叫了他一聲:“大哥!”
“秀芬?怎麼是你?”德成有些意外竟然是吳秀芬來找自己。
“哥,東來被木頭砸着了,這會兒正躺在醫院裏。出了這麼大的事,我也沒了主意,尋思着過來給你說一聲。”吳秀芬怯怯地說道。
“啊,東來傷到哪裏了?現在什麼情況?”德成一聽急了,趕忙追問道。
“大腿上,醫生說是骨折了,剛做完手術,麻藥還沒過去,這會兒還沒醒呢。”
“你在這兒等着我,我回廠里請個假,跟你一起去醫院看看。”
病床上躺着的田東來還在昏睡中,蒼白的臉色和乾裂的嘴唇讓他看起來很憔悴。
老曹見有人進了病房,趕緊站起來。
“這是東來單位上的曹師傅,這是東來的表哥。”吳秀芬給雙方介紹道。
老曹伸出手和德成握了一下;“你好,我是東來的組長曹青,叫我老曹就是了。”
“你好,我是東來的表哥余德成,錦江製藥廠的。”德成也給老曹做了一下自我介紹。
老曹把田東來受傷的經過,以及到醫院后的救治情況都給德成講了一遍。聽到田東來沒有生命危險,德成也鬆了一口氣。
“大哥,醫生說東來的腿會瘸,以後也幹不了重活了。”吳秀芬想起醫生在手術室外說的話,憂心忡忡地跟德成講了。
“曹組長,是這樣的嗎?東來康復后廠里打算怎麼安排他的工作?”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東來的傷應該得到了有效治療,德成相對更關心以後東來的工作問題。
“這個,廠里還沒說。廠領導說先治病要緊,其他的後面再說。不過,我可以回去幫你們問一下廠里的意見。”
“好,那就麻煩曹組長。”德成也知道老曹在這件事上做不了主,一切都要等木綜廠的領導作出決定。
“那我就先走了,明天我再過來看東來。”老曹看看時間差不多,東來家裏也有人來,自己還得回廠里彙報情況,就起身告辭走了。
等德成把老曹送到住院部門口回來,田東來已經蘇醒過來,只是還有點意識不清。
看着東來乾裂的嘴唇,吳秀芬心疼地拿起杯子倒了一杯水,準備給田東來喂點水喝。
德成把田東來的上身扶起一點,吳秀芬端起水杯準備喂他喝水。正趕上護士來換輸液的液體,一看他們這陣勢,趕緊上前制止吳秀芬的動作,“你們幹嘛?剛給你們交代了就忘了?”
德成和吳秀芬一頭霧水地看着護士,“護士同志,你沒給我們交代什麼呀?”
“剛才不是有個男同志在嗎?他沒給你們說嗎?”護士環顧了一下病房,沒有看到剛才那個聽自己交代注意事項的男子。
“哦,你說老曹啊,他已經走了。”德成知道她是在找老曹,多半是這個老曹忘了把護士的交代給他們說了。
“好吧,我再給你們說一次,一定要記住了!全麻手術后短期內絕不能喝水,以免出現炎症、嗆咳、嘔吐等現象。一般要等到手術后的第二天,身體基本恢復正常后,才可以考慮少量給病人喝水。”
“記住了,謝謝護士同志。”德成趕緊把東來的身體放平。
“可,護士同志,你瞧他的嘴唇都開裂了,肯定口渴得不行。”吳秀芬實在心疼自己男人,指着田東來開裂的嘴唇說道。
“喏,這包棉簽給你,你拿棉簽沾水給病人擦一下嘴唇,記住,千萬別給他喂水啊。”護士從推車上拿了包棉簽遞給吳秀芬。
用蘸着水的棉簽細細地給田東來擦拭了一遍嘴唇,東來清醒了過來,看了德成一眼,虛弱地問了句:“哥,你怎麼來了?”
“我能不來嗎?你腿都給壓斷了,出了這麼大的事,我怎麼都得來看看。”
“啊!我腿斷了?”田東來明顯感覺到一陣劇烈的疼痛從腿上傳來,麻藥的葯勁過後,疼痛不可避免的如約而至。一會兒工夫,田東來頭上就佈滿了豆大的汗珠。
“醫生!醫生!”吳秀芬慌了神,趕緊跑到病房門口去叫醫生。
“什麼事,小聲點,別吵着其他病人休息了。”還是剛才那位護士應聲走了過來。
“護士,我家男人醒了,這會兒疼得厲害,滿頭都是汗,咋辦呀?”吳秀芬焦急地問道。
護士進病房查看了一下,“不要緊,麻藥的葯勁兒剛過,感到疼是很正常的,畢竟又是開刀又是正骨的。他輸的液體裏有鎮痛成分,過會兒就會好的,不用太擔心。”
等護士出了病房,德成坐在田東來的病床邊,把他目前的身體情況大致告訴了他。
聽到自己的腿以後會瘸,而且從此幹不了重活兒,田東來眼神里流露出一絲絕望。
“哥,我這腿要是廢了,今後還咋在城裏工作呀?”田東來的手死死抓住床單,痛苦地喘息着。
“先別著急,眼下關鍵是養好傷。剛才你說的問題,我已經托你們曹組長向廠領導彙報了,聽聽廠里怎麼答覆,我們再做打算。”
田東來輕輕點點頭,“哥,我都聽你的。”
德成握着他的手,低聲說道:“嗯,你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其它的事哥給你拿主意。”
田東來正準備閉上眼休息一會兒。突然,門一下被推開了,一個粗曠的聲音傳來“東來兄弟!你遭罪了!哥哥我來看你了。”
話音剛落,病房闖進了一個彪形大漢。來人身高足有一米八幾,比德成還高半個頭,肩寬背厚,一身的腱子肉,德成見了都不由暗贊,真是一副好身板兒。
大漢幾步跨到病床邊,一把抓住田東來的手,使勁地搖了搖:“謝謝兄弟,今天要不是你推了他一把,那小子現在還不知會咋樣了。”
“這位大哥,你別使勁兒搖他,他剛做完手術。”德成伸手抓住大漢的手腕。
來人尷尬地一笑:“嘿,嘿,不好意思,我太激動了,你是?”
“我是田東來的表哥,請問你是哪位?”
“原來是大哥,我叫江國福,是東來的工友。他們見我個子大,都叫我大江,你也叫我大江吧。”大江倒是自來熟的性格,一點都不和德成見外。
“爸,你跑那麼快乾嘛。”門口又來了一個人,田東來一看,正是大江的兒子江小順。
“小順,你不好好在家休息,來這裏幹嘛?”東來轉過頭問他。
“我去廠醫院拿葯的時候聽說了這事兒,回家一看,這小兔崽子居然躺在床上睡覺,老子硬把他拖到醫院來看你。媽的,自己的救命恩人,咋能不管不顧呢。兒子,快過來謝謝你田叔的救命之恩。”大江把兒子叫到田東來的病床前。
“大江,你別怪孩子,當時那情況可能把他嚇着了。”東來輕輕拉了拉大江。
江小順拎着一網兜水果糕點,雙手遞給吳秀芬,“叔叔嬸子,謝謝你們!”說著沖病床上的田東來深深鞠了一躬。
“我不能要,你們拿回去。”田東來有氣無力的揮揮手,吳秀芬拿着那袋東西不知如何是好。
“那怎麼行,你救了我兒子一命,你不收可不行。”大江堅決地說道。
“東來,你就收下吧,這是人家大江的一片心意。”德成趕緊上前打圓場。
“對呀,大哥說得對。難不成我還把這包東西拎回去,這不是讓人笑話嗎。”大江嘿嘿笑着搓了搓手。
大江父子在病房裏待了一陣,陪着田東來說了一會兒話,看田東來的精神實在萎靡不振,不敢耽誤他休息,便起身告辭走了。
病房裏安靜了下來,在鎮靜劑的作用下,田東來閉上眼睡著了。德成把吳秀芬拉到門口,小聲對她說:“弟妹,我先回去跟你嫂子說一聲,晚點我再過來看東來。這幾天就辛苦你一下,看着點東來,我每天下班就過來看他。還有,如果曹組長帶話來,你和東來先不要急着答應,等我過來,咱們商量以後再做決定。”
吳秀芬點點頭:“知道了哥,你先回去吧,晚上有事你就別過來了,這裏我一個人能行。”
德成擺擺手:“你不用管我,我有時間就會過來的。”
折騰了一下午,德成回到家已經快五點了,他坐在屋檐下歇了口氣,心裏一直記掛着東來。幸虧東來人沒出什麼大事,不然真不知道該怎麼跟死去的舅舅交待,德成慶幸地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