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葉孤鴻
晚風如水,月華如練。
深秋的山道上,唯有遠處幾家燈火如星,忽隱忽現。
“絲絲……”
一陣輕微的聲音響起,在這寂靜的黑夜顯得很是清晰。
只見無數只五顏六色,斑斕奇異的毒蛇從落葉叢中爬出。深秋時候,本該冬眠的它們很有秩序,成群結對,向著一方趕去。這場景直讓人毛骨悚然!
兩裡外,一男一女正焦慮地趕着路。這兩人一看也不是常人,儘管夜色模糊,在崎嶇的山路上依然健步如飛,看來應是傳說中的古武世家中人。
“林秋雁,我看你還能逃到哪裏去。還是乖乖從了本公子我,保證讓你欲仙欲死!”
一道猖狂而又玩味的聲音在叢林中響起,這聲音綿綿悠長,從四面八方傳遞而來,一聽便知此人內力充沛,非一般武林好手能匹敵!
“我呸,歐陽玉,你就別做夢了,全世界的男人死絕了我都不可能選擇你!”
別看那趕路的女子長的嬌小文靜,脾氣卻是火爆,聽了這聲音,當場開罵起來。
“哈哈……哈哈……”
那暗中之人不怒反笑,笑過之後緩緩道:“等下看你還敢嘴硬!“
林秋雁一張俏臉上滿是焦慮,她也不傻,就憑她自己和張逾兩人是絕對沒辦法斗過歐陽玉的。畢竟,西域歐陽世家千年以來一直強盛不衰,族中武學蛤蟆功更是頂尖功法之一。歐陽玉雖然是個紈絝子弟,但憑藉著歐陽家的資源也不遜色一般的二流強者。
“還沒到嗎?”
張逾搖了搖頭,又略微高興地道:“馬上就到了,我們再堅持一會兒!”
但下一刻,他的神色變得極為蒼白!
“啊!”
林秋雁雖然自小性格上大大咧咧,與江湖男兒無異。但突然見了眼前這一幕,也不由汗毛聳立,潔白的牙齒緊打顫。
蛇,無窮無盡的蛇,一隻一隻挪動着身軀,吐着長長的蛇信。
“林秋雁,我歐陽家的萬蛇陣怎麼樣?哈哈!”
那躲藏在暗中的人終於露面了,他倒是長了一副好皮囊。身材修長,白面如玉。若不是一對鳳眼稍微有點狹長,多了一份陰柔,讓人覺得有點不舒服。絕對稱得上舉世無雙的美男子。
“歐陽玉,你竟敢驅使這些毒蛇到深城來,你不怕國安隊的制裁嗎?”張逾終究是個男兒,雖然在萬蛇陣面前也非常恐懼,但比林秋雁好多了。至少在此刻,還能穩住情緒,用語言來拖延時間。
歐陽玉聽到國安隊三個字,神色也不由微微一變。但隨而變得更加猙獰,冷笑道:“國安隊我當然怕,但我就不相信這時候他們還能來尋我麻煩!”說完,他又看着林秋雁笑道:“林秋雁,你現在是想服從我,還是服從我這些寶貝呢!”
林秋雁瞧了一眼數不盡的毒蛇,俏臉一白,但也被歐陽玉的話給激怒了,正準備豁出去,與歐陽玉拼個你死我活。
就在這危急關頭,一道淡淡的聲音憑空響起:“歐陽玉,國安隊是沒法找你麻煩,但你不該來玄都學院撒野!”
“誰!”
歐陽玉驚聲道!
而張逾明顯大喜,臉上滿是劫後餘生的輕鬆。林秋雁見此,一顆忐忑的心也放了下來。
人未到,所有人先感受到一股寒意。只見無數毒蛇紛紛驚恐地散開,一人白衣勝雪,緩緩而來。
“葉孤鴻!”
歐陽玉見了此人,如同耗子見了貓一般。臉色瞬間大變,驚恐地逃離而去。
他這一逃,無數毒蛇馬上亂了分寸,四處逃竄。張逾和林秋雁原本還以為能躲過一劫,不想又有此變化。許多毒蛇向他們圍了上來,頓時嚇得他們驚呼起來。
那被歐陽玉稱之為葉孤鴻的人微微搖了搖頭,腰間白光一閃,三尺長劍已然出鞘。剎那間,黑夜驀然一亮,張逾和林秋雁只覺雙眼生疼,漫天遍地都是白茫茫一片,不由閉上了眼睛。
“當”得一聲,長劍回鞘,又恢復了寂靜的黑夜。
張逾和林秋雁再睜開眼時,白衣人已經悄然離去,只遺留下遍地殘屍冷血。
“剛才那人?”林秋雁驚訝地問道。葉孤鴻?莫非是……她不敢確定!
張逾點了點頭!
林秋雁沒想到真是那人,驚訝過後便是極度的驚喜。“我竟然見到了傳說中的劍聖傳人!張逾,看來我選擇從家裏偷出來,和你來這地方真是來對了。”
張逾笑了笑道:“整個新中國古武世家有上千家,就算富有盛名的門派也有幾十家,但真正開放武學,敢於天下布公的古武學院只有三家。可以說,任何一家學院都遠遠超過任何門派與世家,藏龍卧虎,各種英才匯聚。等你進去了,肯定還會遇見很多傳說中的人物。”
“真的?”林秋雁驚喜道,“那我們快去參加考核!”
兩人前行了十幾里,終於來到了玄都學院。
玄都學院,成立於新漢國開國五年。當時古武式微,一代奇客申玄機聯合南方諸多世家門派共同創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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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院佔地數百公頃,共分為藏經閣,神兵樓,傳功樓,演武堂,執法堂,及考勤堂。新進的學員先入傳功樓選好合適的功法,再通過考勤堂完成相關任務,得到獎勵積分后可以去神兵樓領取相對應的神兵。
玄都學院經過這幾十年的發展,也擁有幾萬的學員,常年留院的都多達兩千人。
俗話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江湖難免刀光劍影,在玄都學院也自然免不了各種紛爭。雖然玄都學院禁止學院自相殘殺,但有了矛盾就得解決。所以演武堂正是光明正大解決紛爭的地方。若不依此,任意妄為,則執法堂的人要出手懲戒了。
神兵樓,傳功樓,演武堂,執法堂,及考勤堂每天幾乎人來人往,藏經閣卻是最冷清的一個地方。它佔地面積不大,類似於古寺廟裏的經閣,三層八角,朱紅大門常年關閉。雖然它名為藏經閣,但玄都學院講究開放武學,所以這裏面並沒有存放什麼武功秘籍,空空如也。
它唯一的作用就是每次學院大比時,所有學員的檔案會送到此處,嚴加保管。
如今,距離大比已經很近,這藏經閣里也有了些生氣。
他,白衣勝雪,正是這一屆學院大比學員檔案的看守者葉孤鴻!
有些人,生下來就註定不平凡。而葉孤鴻,就是這樣的人。他號稱百年難得一見的劍道奇才,是千年前劍道神話葉孤城的隔代傳人。
當年的葉孤城一招天外飛仙,無人可擋!真正意義上達到了手中有劍的極致!葉孤鴻如葉孤城一般,他們是同一類人。孤傲,寂寞,何必誠於人,他只誠於劍!
在小小的藏經閣內,葉孤鴻只點了一盞油燈。燈火搖曳下,他的身影顯得很清瘦。長劍安靜地掛在腰間,雙眸沉靜如水。他在等待,每屆學院大比之前,總會有那麼一批人想要事先得知對手的情況。
這段時間,每過三更,他都會來此。將藏經閣的大門打開,安靜地坐在一旁,靜靜等待着獵物。
那些人也知道規矩,守護藏經閣的人基本上是內定的擂主。只有他打開藏經閣的門后,他們再擺平擂主,才有權利去查看對手檔案,甚至更換對手。
而有膽來的人幾乎個個是學院好手,身懷絕技的傢伙。他們並不擔心對手是誰,他們只是不希望在開始時就和勢均力敵的人拼上。所以,每屆學院大比,都會率先在藏經閣開始。
四更天,恰是人最想睡眠之際。
“嗖——”
低沉的破空聲,陡然間如星光一點,將油燈打滅!
說時遲,那時快,幾道黑影如穿雲箭一般一齊攻上了葉孤鴻。葉孤鴻上中下三路都被勁風籠罩,雪白的衣袂無風自舞。
他臉色平靜,但兩顆眸子猛地一亮,彷彿在黑夜憑空生出兩道光芒。雙指並劍,快如閃電,在黑暗虛空中迅捷地刺出。
一連幾聲悶哼,那幾道黑影驚駭地慌忙退後,向著藏經閣外掠去。
葉孤鴻沒有追趕,飛舞的白衣也在剎那間平息下來。此時,油燈已滅,藏經閣顯得更加暗了。
“呼——嘯——”
突然,一陣腥風傳來,隱約可見蒼白的爪影。
“峨眉周家的九陰白骨爪!”
葉孤鴻心中一凜,看來他們今晚是要全體出動了。他一個退步,閃過爪影籠罩的地方。正準備以指劍制服對方時,一聲劍吟響起!
這一劍平淡無奇,甚至沒有一點煙火之氣。但葉孤鴻確感覺避無可避,所有的退路都被這一劍封死!他不由雙眼一亮,縱然是對手給他的致命一劍,他都要感嘆:真是巧奪天工!
這一劍無比驚艷,非劍道行家不能使出。
葉孤鴻瞬間想到了一個人,一名典雅文靜的女子,來自古老的楚家——楚晴。
千年前楚玉祥傳承王重陽的東方第一劍,以鬼神難測之變,無招勝有招,敗盡多少英雄豪傑。而楚晴作為楚家這一代傳人,一手劍法已入化境。在新中國年輕一代,也算得上頂尖的高手。
葉孤鴻不敢大意,“吟——”得一聲,長劍出鞘,寒光映照出兩張絕世容顏。
劍出如龍,只見其首不見其尾。正似長虹貫日般,整個藏經閣驀然一亮,宛如白晝。瞬間將那兩人籠罩,逼得她們不得不後退。
“嗖!”
剛才暗中打滅油燈的一點氣勁又突然襲來,落在葉孤鴻目光中劃出一道白線!
“大理段家的一陽指!”
葉孤鴻突兀地向前踏出一步,剛好躲過這一道無匹的氣勁。他冷冷地掃了東南角一眼,身如飛鴻,劍光一閃,暗中傳來一聲悶哼!
不過,他剛擊退段家之人,心中又生出警兆。汗毛聳立,寒氣襲人。楚晴的劍已經落到身後,想也沒想,葉孤鴻在腰間長鞘一拍!
“當!”
楚晴滿臉驚訝,她志在必得的一劍竟然刺入了劍鞘中。
“楚師妹,你這劍法已入化境,但要贏過我怕還得修行三五年!”
葉孤鴻淡淡的話語落在楚晴耳中不亞於晴天霹靂一般,楚晴還想反駁,卻見葉孤鴻的長劍不知何時已經放在了周芸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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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走!”
楚晴聲音雖然輕柔,卻隱隱有股銳氣,可以想像她在不久后還會來討教。
她二人一走,藏經閣又恢復了冷寂,葉孤鴻這才將那一盞油燈點亮。
燈光照耀下,一場打鬥並沒有給藏經閣留下任何痕迹。不僅僅是因為這裏的一切都是用各種鋁鈦合金建築而成,更因為出手的眾人在力道把控上駕輕就熟,如火純青,每招每式幾乎沒有一絲多餘力量外泄。至於學員檔案則被保存在保險箱中,安靜地放置在閣樓正堂之上。
這時,已經是五更天了,天欲亮未亮,藏經閣外突然傳出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燕師兄,你來了!”
葉孤鴻不用回頭,也知道來者是誰!
這一屆玄都學院能與之爭鋒的不會超過五個人,而這人恰是其中之一。
燕無心,一手奪命十三劍,足以橫掃一切大敵!這也是一位孤傲的劍客,四歲學劍,至今從未有過敗績!
“你的劍呢?”
此人一身黑衣,人冷,話更冷!
葉孤鴻緩緩轉身,劍客的驕傲不容燕無心身後偷襲他。但若在燕無心出聲挑戰後,還以後背對敵,那不是自大,而是愚蠢!特別是在燕無心這樣頂尖的劍客面前。
“你受傷了!”
他一眼就看出燕無心的狀態不對,雖然燕無心渾身依舊散發著冷冽的氣息,但明顯沒往常那般強烈!葉孤鴻心中也微微感到詫異,燕無心一直在深城,除了那些不世出的老一輩,還有誰能傷得了他!
“對,但他也並沒有贏!”
燕無心的話中透露出一種鋒芒。
“他是誰?”
“和你一樣,白衣勝雪,但他的劍更冷,就好像萬丈懸崖上迎寒怒放的傲梅一般!”
葉孤鴻聽到此處,雙眸熠熠,腰間配劍輕顫!燕無心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良久,他才緩緩道:“他在哪!”
“十月初十,生死灘前!”
燕無心說完,黑色的身影慢慢融入夜幕中,消失不見。
葉孤鴻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眼神深邃,似乎要望穿一切!
“嘭!”
藏經樓大門關閉,葉孤鴻靜靜地走了出去。
玄都學院座落在深城西郊大山內,距離深城足有一百二十里。而生死灘則在深城南郊連海之處,由於常年大浪滔滔,惡礁遍地,所以被叫做為生死灘,號稱生死只在一線間。
如今已是九月底,距離十月初十,也僅剩十天。
深秋的凌晨,很是清冷。太陽還未升起,寒霧已經侵襲每一寸山林。
葉孤鴻的步伐很穩,一襲白衣,如秋霜臘雪。
他作為玄都學院這一屆的佼佼者,自然擁有自己單獨的住所。這是一間復古的庭院,朱牆青瓦,烏椽下門戶緊閉。
葉孤鴻和傳說中的那些絕頂劍客一般無二,寂寞是永恆的話題。
他的房間很簡陋,一眼看去,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張凳子。當然,還有一幅畫。畫上是一名白衣勝雪的劍客,他的雙眼比黑洞還要深邃,他的神情比冰雪還要冷漠。抱劍獨立青山之巔,白雲沉浮,仿如天外客,凡中仙。
不用問,畫中人正是一代劍聖葉孤城!
葉孤鴻走入房間,並沒有倒床而睡。他靜靜地站在畫像前,喃喃自語:“月圓之夜,紫禁之巔;一劍西來,天外飛仙。”
當年葉孤城黯然落幕,卻是非對手不可匹敵,而是因為他的孤傲只允許他敗亡在劍客手中。論天下,也唯有他與劍神西門吹雪堪稱劍客。
一絲寒風吹入,葉孤鴻雙眸微寒。
五年前,若沒有這副畫,他還是那個遊離在各個城市角落的乞兒。縱然時來運轉,怕也只能如常人一般在萬丈紅塵中慢慢侵蝕生命。因為這幅畫,他成了一代劍聖葉孤城的隔代傳人。自此,神秘的古武世界向他展開。
遙想孩童時代,他只能在電視螢屏上看着那些絕代高手,風來雨去,決戰江湖,那時的他是那麼嚮往。每次在鬧市看着大電影,都忘卻了乞討,忘卻了饑寒困苦,幻想有一天能成為一代劍客,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而這一幅畫也徹底圓了他的夢想,他愛劍,為劍而痴,為劍而狂。
每一次快速拔劍,出劍,劍光美,血光更美。說到底,他是個漠視生命的人,無論是他人的生命還是自己的生命。
僅僅五年,就成就他年輕一代劍客翹首的地位。
當然,這並不是劍聖傳承的力量。就如同無數人在學校讀着同樣的書本,但狀元永遠只有一個。他人就算得了劍聖傳承,頂多成就一代江湖高手,永遠成不了絕頂劍客。但葉孤鴻不同,就如玄都學院當屆院長萬千秋所言:他天生就是個劍客。
“吟!”
長劍輕嘯,葉孤鴻不再沉思。
十月十日,生死灘前,這又是一種來自宿命的對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