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夢吟風
弓弦震動，面對漫天俯衝的妖禽，城牆上的弓弩隊根本無需瞄準，隨手的射擊都能擊中。數百支箭矢泛着寒光，與先頭衝下的妖禽相撞，在空中爆開陣陣血霧。
在血霧阻擋視線的情況下，一道銀光如天外飛仙，剖開血霧，寬大的羽翼一展，懸停在弓弩隊的上方。
“人類，滾出我們的地盤。”話音落罷，劇烈的狂風在它周身化為青色的風團，砸向忙於更換箭矢的弓弩隊。
千鈞一髮之際，一架攻城級弩炮及時調轉了炮口，對着風團發射出了靈玉鐵箭矢。
在震天的轟鳴聲中，箭矢洞穿了風團，向著銀翼射去。
知曉靈玉鐵箭矢的厲害，銀翼自然不會正面硬抗，狂風裹挾着它向側方閃開。
在妖王避退後的片刻，一隊盾牌手迅速出列，將背負的半人高的鐵盾層層壘砌，準備抵禦妖禽的衝擊。
很快，鐵盾上響起密集的撞擊聲，厚達半尺的鐵盾在某些部位都隱隱出現了凸痕。身強體壯的盾牌手咬牙死命用身體頂住鐵盾，他們是盾，身後是昔日的戰友，再后是他們的家人，他們無路可退。
刺鼻的血腥味瀰漫，濃稠的血汁順着盾牌的縫隙滴落。
銀翼看着龜縮的兵士，眼中充滿不屑，“卑微的人類，你們根本不配佔領我們的土地。”趁着兵士疲於防禦，銀翼飛抵城牆，尖銳的利爪探出，將一架攻城級弩炮生生撕裂。
靠近弩炮基架的兵士大喊道：“不好，妖王在摧毀弩炮！”
“盾牌手，打開陣型，兄弟們給我狠狠地射！”一名首領下令，率先將填裝好箭矢的勁弩抬起。
盾牌手得令，厚重的鐵盾被分開，露出大量間隙。眨眼間，數百箭矢飛出，收割了一波妖禽。
“他娘的，兄弟們，上刀，給我往死里砍！”首領丟下弓弩，抽出腰間的佩刀，大吼道。
突然，一支長矛從他頭頂飛過，目標直指欲拆除另一架攻城級弩炮的銀翼。
“什麼人？”銀翼抬爪，一爪踩向長矛。
“殺你的人。”來人衣襟染血，正是夢家的一名裂空境高手。他一挑眉頭，長矛似是有靈，打着旋，避開了銀翼的鉤爪，轉而對着銀翼的肋下激射而去。
銀翼一驚，長矛這一擊來的又快又急，目標又是它的肋下，此時想閃躲已是不現實。只見銀翼一聲低鳴，渾身閃爍起耀眼的銀光，連眸子都鍍上了一層鉛色。
長矛撞擊在銀翼肋下，迸出一串火花，無功而返。
“你比這隻牛耐砍多了。”夢家高手左手一揚，將一顆牛頭丟出。
看着在地上翻滾的牛頭，銀翼眼中透出殺機，“你居然能殺了大角，看來的確有幾分本事。我承認你跟這些卑微的人類不一樣，報上你的名字。”
夢家高手無視居高臨下的銀翼，對着剩餘的兵士道：“你們退下，接下來這裏是我的戰場。”
“誰允許他們走了？”銀翼鉛色的眸子轉動，語氣一轉，道：“告訴我你的名字，我也許能考慮考慮。”
夢家高手盯着銀翼半晌，開口道：“夢吟風。”
“很好，上黃泉的時候，記得幫我向大角問個好。”銀翼轉身，在它身後的漫天妖禽發出陣陣怪叫，隨後再次發動自殺般的俯衝。
夢吟風臉色一寒，長矛橫斬，卻被銀翼攔截。“看來，它們餓壞了，不想放這些食物走，這可怪不得我了。”
“找死！”夢吟風神意一動，一件血色的薄紗飛出，在牆頭眾人面前漂浮。
一旦有妖禽穿過薄紗，皆被抽幹了鮮血，化為乾屍掉落。然而薄紗面積終究有限，面對如洪流般的妖禽，也做不到無死角的防禦。
“大人儘管放手一戰，我們早有覺悟，為天兵鎮赴死！”首領指揮盾牌隊重整隊形，又命令弓弩隊準備射擊。
夢吟風豪邁一笑，“我夢家儘是好兒郎，天兵鎮必永立大荒。”話音落罷，長矛突刺，化作萬千殘影，籠罩銀翼。
銀翼怒極，它原本的領地便是天兵鎮坐立之處，後來夢家帶人，將它驅趕，建立天兵鎮。它曾數次參與獸潮，期望能奪回故土，一雪前恥。可數次征戰，皆無功而返，還有幾次差點身隕其中。多虧了同為妖王的大角收納，才讓它在大荒中有了一絲立足的餘地。
“永立大荒？我今日便毀了它！”銀翼周身凝聚無數風團，狂亂地砸向城牆，一道恐怖的風柱亦在緩緩成形。
夢吟風當下也不遲疑，縱身躍出城頭，自他身後，一對肉翼扯裂衣衫，舒展而開。
“哼，區區人類，也敢在我面前飛？”銀翼左側羽翼微微一動，幾根羽毛抖落，化作銀芒破碎虛空，直指夢吟風。
夢吟風身後的肉翼毫無滯澀之感，面對激射的銀芒，當即變換姿勢，帶着他忽左忽右的閃避。
銀翼鉛色的眸子眯起，它看出端倪，夢吟風身後的根本不是肉翼，因為肉翼根本做不到帶着人在空中輾轉騰挪。夢吟風身後的更像是……兵器，一件能任意變幻樣式的兵器。
不過銀翼抖落的羽毛也非凡品，其上覆有它的神識，帶着必中的意志，不斷在夢吟風周身折返穿射。夢吟風手中長矛連點，擊碎數根銀羽。
“中！”銀翼操控着羽毛，在損失大部分的情況下，成功讓其中一根繞至夢吟風身後的死角處。“這個角度，就算你發覺了，也沒法防……”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夢吟風身後的肉翼蠕動，分化出一隻小觸手，纏繞住了電射來的銀羽，“你這種小把戲對我可沒用。”
銀翼收回了神識，其餘幾根羽毛立即失去力量，在空中輕飄飄的打着旋掉落。“不過是有幾件不凡的兵器而已，看我破了它。”
夢吟風大笑，“它們可不是兵器，而是……我的身體！”
在銀翼震驚之餘，夢吟風飛至其面前。此時銀翼殺招成形，恐怖的龍捲貫通天地，無情地吸納着周圍的一切進入其中，並絞殺成齏粉。
夢吟風一震手中的長矛，向著龍捲刺去，明明是刺向無形之物，卻迸出耀眼的火花。
“不自量力，敢跟天地之力對抗，看我碾碎你！”銀翼緩慢且小心翼翼地移動，它雖然創造了這恐怖的龍捲風，但不能隨心所欲的控制，只能做到把控大方向的移動。“讓你陪着天兵鎮一起被狂風粉碎吧。”
“休想！”夢吟風咬牙，他雙手滲血，依然緊緊攥着長矛，與龍捲抗擊。就在夢吟風渾身被罡風撕裂出無數的血口的同時，也撕裂開龍捲的一道小口子。
“就算你破開這一道小口子又能如何？天地威勢，除卻站在巔峰的人，又有何人可擋？”銀翼推動龍捲向著城牆移動。
地面上無數奔走的妖獸被捲入高空，連同空中不少妖禽一同，在恐懼的咆哮中撞擊，為龍捲平添了一絲血色。
夢吟風深吸一口氣，將長矛擲向銀翼。
“這矛傷不了我。”銀翼面對飛來的長矛毫無懼意。
“我的骨啊，化作牢籠吧。”夢吟風滿臉血污下，一雙眸子神光閃動。
飛去的長矛在臨近銀翼時，忽然暴漲，從矛桿上長出十二對彎曲的骨質鉤爪，將銀翼困在其中。
“這是……人類的胸腔？！”銀翼大驚，此時長矛的模樣，與人體胸腔的骨架結構並無二致。
“準備好受死了嗎？”夢吟風雙指貼在額前，一股莫名的氣息散出。
銀翼下意識渾身戰慄，夢吟風的瘋狂與當年那些拚死驅趕它的夢家人如出一轍。片刻之後，銀翼為自己身為禽類，天性中的膽小感到羞愧，它憤怒地扇動羽翼，狂暴地砸着肋骨牢籠，因為它的暴動，平穩前行的龍捲開始左右扭曲，無情地肆虐戰場。
“這是我的家，你們給我……滾出去！”銀翼嘶吼。
“魂兵，斬！”夢吟風雙指離開前額，向著牢籠中的銀翼一揮，一道幽藍色的絲線從他眉心飄出，向著銀翼飛去。
無聲無息地，絲線穿過牢籠，穿過掙扎的銀翼，一切結束。幽藍絲線裹挾長矛，回到夢吟風手中，並悄然融入了他的體內。尖銳的鳴叫戛然而止，銀翼腦袋一仰，頹然墜落入龍捲中，被自己製造的狂風撕成碎片。
夢吟風苦笑，這一笑，鮮血便止不住地從口鼻中湧出，“四兵皆動，元氣大傷，看來修行還不夠啊。”
隨着銀翼的死去，龍捲失去了力量來源，不時便崩解成無數大大小小的風團，向著四周散落。一些擊中了城牆，帶走了大量的土石，一些砸在城牆海墁上，將零星的兵士或妖獸吹飛，造成了極大的混亂與傷亡。其中一塊巨大的風團不偏不倚，直直衝向最後一架攻城級弩炮。在一聲轟鳴中，攻城級弩炮化作漫天木屑，隨風飄散。
銀翼一死，天穹上的妖禽大亂，沒了妖王的氣息壓制，它們立即潰不成軍，亂糟糟的四散而飛。
在獸潮大軍後方，長須妖王看着潰敗的妖禽，低頭沉思道：“沒想到，有人能殺了開啟通天龍捲的銀翼，難道對方還隱藏有巔峰級的裂空境高手？不行，還是讓青鋒先去穩住天上的妖禽為好。這次由猙皇帶領的獸潮要是還攻不下天兵鎮，那我們就真的只能再向大荒內退去了。”思考間，長須閉目，一股氣機瞬息通達整個戰場，找尋青鋒。
在青鋒這邊，夢梓蘭還在苦苦支撐。另一名夢家高手無力地靠在樹上，半邊身子染血，他的整條右臂被青鋒以凝結時空的一擊撕扯而去，並且還在身上留下了一道巨大的傷痕。
“梓蘭，你離開吧。想要拖住它，必須要有所犧牲，你是族裏的天才，絕不能在此隕落。”夢家高手掙扎着，站直了身子，道：“截空手終式，以身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