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骷髏戲

80骷髏戲

“小月?小月你自己站這發什麼愣?”周姐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把煒彤驚了一跳:“先前一忙起來卻忘了告訴你,那邊採辦買的兩簍好紅林檎果,要趕快趁着新鮮做些雕花蜜餞果子吧?記得把果蒂也旋乾淨了。”

“是。”煒彤連忙想起什麼:“還有今晚那些酸柑子,做鮮果上也實在沒法吃,還是也壓實了做濕蜜煎吧?”

“行,你一個人做不來,去拿板凳小刀,咱倆人趕着天亮前做得了好睡覺。”周姐抬頭看天色說著,大約還有一個時辰就天亮了,可做這雕花蜜煎是有些費時,煒彤找來小刀和板凳,攤開兩簍果子一個個揀出果樣完好的,清洗一遍然後用小刀剔除果蒂和果核,周姐則拿個小刻刀在果子上旋轉幾下,刻出梅花或十字模樣,牆角灶頭燒滾一鍋糖水,便將雕好花樣的果子投入進去,再溫火熬個大半時辰,加入一碗海棠花露,待水份略乾涸以後小心地翻炒至黏稠拉絲即可。

她一直在外間忙碌,廚房裏那位沒禮貌的客人還沒要走的意思,得了溫酒就拉着幾個男子陪他吃酒擲雙陸,倒是玩得很起興,最後還是被羅娘拿掃帚把他們趕走了。周姐因為太困先去睡了,煒彤拿罈子把林檎蜜煎收好,再到井邊打水準備洗漱了睡覺時,卻聽得旁邊一處堆放雜物的地方有人‘噓-噓-’了兩聲,起初沒在意,又聽得‘噓-噓-’兩聲:“嘿!那小姑娘……叫你呢!”

“誒?”煒彤嚇了一跳:“誰?誰在那?”

“別、別喊,是我,是我。”竟是那個粗黑脖子大嘴巴的矮胖客人從黑暗裏縮頭縮腦地走出來。

“你?你是那個什麼國舅,你怎麼還沒回去睡?”煒彤有些戒備地問道。

“那個……小姑娘,敢問你們這柴、柴房在哪?”那人有些不好意思似的道。

“你找柴房做什麼?”煒彤更覺奇怪。

“睡覺啊?”那人左右周圍都看了看,又用手指壓着嘴巴做了個‘噓’聲:“我可不想回那些窟窿里睡覺了,這廚房裏好歹有些乾淨地方……”

“誒?那媚樓里的屋子都是絲綢被衾的鋪陳,你怎地不愛睡?”煒彤只好指了指柴房方向:“喏,那邊挨牆的一大間都是柴房,門栓鉤子往上提一下門就開了,裏面可有好幾窩老鼠的……”

“有老鼠?有老鼠敢情好呀!”那人喜滋滋就按着她說的方向跑去了,這些古里古怪的人真是不可理喻,忙累了一宿還得快睡覺才是正理。

時在晚秋天氣,天高風燥兀地涼意起來;

煒彤把一筐干槐花放入冷水中浸泡。這槐花春天裏開白花,花有淡淡的香味,晒乾了可以保存,想吃的時候放冷水裏泡泡,待花朵都全開了后在放熱水裏煮熟了,撈出來拌面可以煎餅吃,還可以炸了做丸子湯,還可以做餡拌上五花肉做肉餅包包子,還有人在春天的時候放蜜蜂采槐花蜜的。煒彤端着小菜碟子去裝食匣,就見露哥帶着兩個拿着大棒子的女人進來:“你們這兒誰看見個粗脖子大嘴的男人?”

眾人皆搖頭稱沒見過。

“先生不如回屋吧,客人送來那樣有意思的賀儀您也不去瞧瞧?是活骷髏戲匣子呢!據說會演《包待制三勘蝴蝶夢》和《單刀會》等好幾本,我去烹一壺槐花蜜茶,您再嘗嘗靜姑娘的點心。”露哥就把她拉進屋去,銀夫人在裏面正擺弄那骷髏戲匣子,原來是一個半人多高的大木箱子,將一面打開就是個舞台,有幾個約半截手臂那麼小的活骷髏忙忙碌碌地打點戲台、敲鑼試鼓點,另還有好些個各穿上生、旦、凈、末、丑的戲袍蹲在箱子的隔面里,臉上或粘或畫好妝,貌似準備開場了。

“既然這麼熱鬧,靜姑娘也留下看會子戲吧,這可是我們夫人擅長做的。”煒彤正看那骷髏戲檯子有趣,不知待會唱得什麼樣,銀夫人這麼一說,煒彤便答應了。等銀夫人坐好又擺妥茶水點心,小骷髏把鑼鈸一敲正式開始——

一個嘴上粘着鬍子的骷髏裝作老頭的樣子走出來,尖細的聲音念白道:老漢來到這長街市,替三個孩兒買些紙筆。走得乏了,且坐一坐歇息咱……

原來這演的就是三勘蝴蝶夢,講包龍圖為民伸冤、救孝子的故事,正看得津津有味,就聽得窗戶外間隱隱傳來雷聲,似乎是要下雨了吧。

後來妝成正旦的骷髏上來唱:苦孜孜,淚絲絲,這場災禍從天至,把俺橫拖倒拽怎推辭!

煒彤心裏一緊,一邊拿眼偷看銀夫人,這麼慘兮兮的劇情她看下去會不會又觸景生情?還好她這會面無什麼表情,繼續看下去,本該是王婆婆跟兒子對話,卻忽然一聲馬嘶,有個骷髏坐在一輛由木棍、竹節拼的馬拉的車慢悠悠出來,頤指氣使地指着地上站的兩個骷髏:“梅枝秀,孤王賞你一件好事罷,先拿一千兩金與你贖身,然後你便嫁給我那去世老僕人的兒子為妻如何?”

“啊?這、這如何是好?……請王爺開恩哪!”飾旦的骷髏嚇得以袖遮面,隨即立刻匍匐在地:“這斷乎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你一介教坊司藝伎,嫁與我管家為兒媳,還能辱沒了你?他雖然有些愚痴,但好歹還是殷實正道的子弟,門戶而言你是高攀,何況再復多言?敢不怕治罪於你?”那骷髏更聲色俱厲,煒彤看得驚呆了,再看銀夫人,只見她手中緊緊攥得青筋暴突,瞠目圓瞪地盯着戲台上,正旦旁邊那個凈角不知什麼時候就換上一副老旦的抹額和髮髻,見正旦哀求一陣都不得獲釋,便一頭衝到馬車下,那竹節馬挺身而起一聲馬嘶,前蹄落地頓時把老旦踏在地上。

‘咣當’桌上的茶壺被嚇懵了的雛菊碰倒滾落,煒彤望向她,她則一臉慘白看着銀夫人,那銀夫人的雙手的骨節被她自己扼得‘咯咯’作響,但她沒有發作,眾人都不敢做聲。

“娘親啊!”正旦展開雙臂撲到老旦身上,隨即又被竹節馬踢翻,兩人滾在地上徒勞無助地四處伸手慘叫着‘救命’,其他妝成跟班模樣的骷髏這才上去拉馬和救人,馬車上的骷髏伸長脖子問:“都死了?”一個跟班答:“還沒、還沒,只是老的滿口血水噎着一口氣沒上來。”“罷罷!帶去找個郎中醫治醫治罷了……”一個跟班過來拉着車走了,幕後場景布陡然變成全黑,就出現一個穿着血痕白衣的骷髏鬼旦從半空吊下來,幽幽地唱道:“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黃泉路,該尋着仇人的頭顱點盞燈才好照路走。”最後一句唱得一字一頓,煒彤聽得背脊惡寒,接着又憑空落下指頭大的一盞燈火,骷髏旦神往地問道:“那是什麼?”空中有個聲音:“是你心中的仇恨燃起的心火。”骷髏旦困惑道:“這心火可照路?這、這是去往何處?”那聲音又道:“去的是你心裏想的去處。”

一點心火在前面浮動着飄,骷髏旦隨着後面走,背景布幕慢慢拖着換作一道橋,橋下畫著滔滔血河,有人畜的手足伸上來,像是希求救命;又走入一座城門,這時奔出一個拿大耙子的骷髏鬼卒,沖骷髏旦粗聲粗氣道:“這裏是轉輪王殿,枉死鬼不得入內。”那骷髏旦似乎被嚇了一跳,‘撲通’跌坐在地:“這裏莫非是幽冥的地界?”“去、去、去!最不願與爾等枉死之鬼說話,凈是腦路不分明,不是只記得前世仇怨,就是不曉得眼前身後,一些兒沒條理。再告訴你一遍,此地乃幽冥轉輪王殿,正東來路便是五濁世間,你從哪來便回哪去罷。”那鬼卒一徑驅趕,骷髏旦驚慌失措,幸好城門裏又走出一鬼卒:“且慢!轉輪聖王有旨,叫殿外這孤魂進去。”

‘轟隆隆’屋外的悶雷聲比先前更響烈,戲台上的情節也愈演到緊湊處,只見一個頭上插着王帽的骷髏端坐當中,下面兩個公差模樣的押着個鬼跪在那裏,骷髏旦走入,一眼看見那跪地的便失色尖聲道:“你個殺人賊!我上天下地尋你,竟冤家路窄在這裏見面。”“呔!小鬼,大殿之上休得造次!”解她進來的鬼卒厲聲呵斥。

“到這幽冥陰司,不論你生是國戚皇親,還是龍孫帝子,也要承因受果,不是現世現報,就得來生后報,天網恢恢,絕不疏漏。”那戴王帽的按着鼓點念白。

“想我這草木之人,活生半世只掙得個落葉入紅塵,隨波逐流去的命,不想這陰曹地獄裏還有不分貴賤,報應不爽的說法么,那我的冤屈能夠了斷?”骷髏旦抽泣跪下道。

這時跪着的骷髏突然跳起來喊道:“既是我欠下她一段殺人公事,你說如何償了便是!哪怕刀剮頭皮、刷刨背肉也罷,快快完事我好乾乾淨凈投胎!”

“你倒爽快。”戴王帽的骷髏威嚴一肅:“念這二人的善惡因果薄來!”

一個演判官模樣的骷髏立刻從後台鑽出來呈上一本薄子,翻了幾頁就清了清嗓子道:“伶人梅枝秀,今世橫死某王馬蹄之下,實為了卻三世前公案;其三世前本為江南士族子弟,娶侯門女為妻,因婚後無所出故暗侮欺凌,且性情耽於聲色淫樂,終日廣與樂籍為伍而棄絕仕途,侯門女妻則終生篤信釋家虔誠但被其夫虐至抑鬱成病身亡,死前生起大嗔心念,願後世親自報應一命,只是梅枝秀前世仍有福報餘慶,故二人際遇安排今生,梅枝秀轉投女身,福消是為伶人下賤,果報如前已畢,侯門女與梅枝秀前緣了斷,下世可各行各路不再糾纏……”那骷髏判官還在一板一眼地讀着,一個茶壺就飛到戲台上陡然將它砸個正着,發出‘呀’的尖叫彈到幕布上,我這才驚覺身周陰寒驟起,轉向鄭梅夫,她那原本妝容分明的人樣已變成灰白猙獰的鬼臉,咬牙切齒恨聲說道:“誰……胡編誰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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