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荒山鬼霧
初冬的荒灘,野草已經枯黃。
十方的心在「咚咚」的狂跳,卻仍是一步步走向荒草深處。
此刻的腦海中似乎分裂出了兩種聲音。一個理智的聲音讓他立刻止步,趕緊掉頭回去。另一個聲音卻在興奮的大叫,催他快點去瞧瞧有什麼古怪事。
一番天人交戰,最終還是作死的好奇心佔了上風。不知是興奮還是恐懼,他的身體在不停的顫抖,一步步走到了荒草的盡頭。
腳下竟是一處斷崖。這斷崖從遠處根本無法看到,就是在近處被半人高的荒草遮擋視線,也很難被發現。一不小心跑過去就會墜崖。但這都不是關鍵。此刻的三人正瞪大了眼睛,驚恐的盯着山崖下的東西。
片刻后,曹公公猛然轉過身,趴在地上嘔吐了起來。
像是連鎖反應,十方也覺得一陣反胃,蹲在地上把剛吃的稀粥全吐了出來。
不是他們反應過激,實在是眼前的一切太噁心,太可怕!
在山崖下,赫然聳起一座人類屍骨堆積的小山。數不清的屍骸交錯在一起,看不到一絲血肉。血染的巨量骸骨被青色的粘液包裹着堆成了山包,幾與腳下的山崖平齊。
迎面陡然刮來一股陰風。濃重的血腥氣從屍山裡湧出,被肉眼無法看到的黑霧禁錮在山崖邊,如海浪般洶湧翻滾。
十方被血腥的惡臭熏得幾乎窒息。忙運轉心法,卻意外看到數不清的黑氣從鬼霧中探出,彷彿章魚的觸角纏繞在他們的身體和四肢上。
「啊,媽呀,快跑呀!」他大喊一聲,轉身就往回跑。
跑了幾步才發現身旁沒人,心中頓覺不妙。回頭就看到老曹和老劉保持着往回跑的姿勢,渾身發抖的僵在崖邊。
無數細小的黑霧從他們鼻孔、眼睛和耳朵鑽進去,卻被他們體內的白光震散。又有更多的黑霧湧入他們身體,不斷被白光震碎再重聚,就彷彿黑白兩軍在對壘廝殺。
十方渾身一顫,低頭看向自己。一道道的黑霧遊絲纏繞在他的身上,讓他感覺一陣陣惡寒,卻又瞬間被身上一層光芒震碎,根本無法侵入體內。
「難道,這黑霧傷不到我?」他心中一喜,趕緊跑回崖邊,拉起兩人轉身就逃。
兩人的手掌冷得像冰塊,脖子上也青筋暴起,身子僵硬的任憑他拉着逃命。
跑了幾步,又覺得有一股大力向後拉拽。他心隨意轉間,體內頓時爆發出強大的力量,毫不費力的拉着兩人飛跑起來。
向後撕扯的力量越來越弱,他們跑得也越來越快。轉眼就跑出了好遠。
斷崖離駐紮的山坡只有幾百米。軍士們早就覺察到不對勁,拿着兵刃跑過來,扶着他們一直上了山坡。
兩個公公好像虛脫了一樣,渾身沒有一絲氣力,臉色煞白的癱坐在地上。
「好冷,好可怕!」曹公公抱着肩膀,牙齒上下打顫,好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
劉公公喘了半天氣,終於緩了過來。后怕的問道:「剛才,是什麼鬼東西?我好像被人丟進了冰窖,差點就凍死了!」
十方站在旁邊,瞅着他的眼睛問道:「你都忘了嗎?那崖下面到處是人骨。你們看了以後跟中邪一樣,站在那邊渾身發抖。我就拉着你們跑回來了。」
他沒說黑霧的事。反正只有他一個人能看到,說了也沒人信。還以為是他說瞎話吹牛。這麼多年,他都習慣了。明明是個誠實的好孩子,在別人眼中卻是個大話精,這樣的心酸誰能明白?
劉公公愣了一下,眼中露出恐懼的光芒,喃喃道:「是屍骨,數不清的人骨!你們,你們可千萬別過去。剛才要不是咱們隊率拉着我倆逃命,我們早就死掉了!」
驚疑、好奇、不屑,周圍的軍士神情各異,議論紛紛。
十方沒心思管他們怎麼想,又探查了一次兩人的生機,沒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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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一絲的黑氣,就讓人扶他倆去休息。
他一個人鑽進車廂,安靜縮在角落裏。腦海中不斷浮現着被一團黑霧籠罩的白骨山。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他默默的問自己。
除了怕蛇,他的膽子其實很大。
三、四年前,在他剛降臨這個世界,就爬過了遍地的死屍殺了獨眼。後來離開首陽村,一路上見到了更多的死人。在長安血瓶出現的那個晚上,他看到了血河裏無數冤魂……
但他從沒見過這樣詭異的死亡,數不清的屍骨被黏在一起,堆出了一座白骨山!那景象,就像是,像是食人巨魔的嘔吐物一樣。
是那條大蛇!他猛然睜開眼。是它在上個月圓之夜,一次吞了幾百個山賊,又在這村外斷崖下吐出了人骨。那白骨上的粘液就是大蛇的胃液!
「沒錯,一定是這樣!」他興奮的攥緊了拳頭。只是那團鬼霧是怎麼回事,蛇妖吐出的屍骨還能產生讓人渾身僵硬的霧氣嗎?不過話說回來,黑霧對他好像不起作用啊。
正想着心事,忽然聽到一片嘈雜。他聽到曹公公熟悉的罵聲。掀開布簾去看,曹公公手握一柄環首刀,威風凜凜的攔在下坡的路口,刀鋒指着七、八個年輕軍士。
見慣了曹公公笑眯眯的樣子,這副威武的樣子倒是少見。
望向更遠處的草灘,不由吃了一驚。幾個士兵背朝他們立在山崖邊,身體像過電一樣抖個不停。
凝神再看,只見數不清的黑氣一圈圈纏繞着,彷彿蠶繭一樣把士兵的身體裹了起來。
士兵們的生機在黑霧中如初雪消融,轉眼便消失。魁梧的身軀在肉眼可見中飛速乾癟,在極短的時間變成了毫無生機的乾屍。身軀還在詭異的抖動着。
就在以為它們要晃到散架時,幾具乾屍為同時轉過身,猙獰的骷髏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它們僵硬的緩緩抽出長刀,一步一晃的朝山坡走來。
起初十幾步,乾屍們走得跌跌撞撞。之後越走越快,彷彿恢復了人類的敏捷,從步行變作小跑,最後飛奔了起來。
「敵襲!弓箭準備!」劉公公抽出長刀大喝。
軍士紛紛醒過神來,飛快的取出弓箭,朝幾個怪物發出一輪齊射。
人雖然不多,卻都是從長安城防營調出的老兵,個個弓馬嫻熟,是這次行動中隱藏的最強小隊。
奔跑的怪物轉眼被射成了刺蝟,卻意外的沒有倒下。它們帶着滿身箭矢,嘶吼着繼續飛奔,轉眼就跳上了山坡。
士兵們一陣騷亂,卻沒有被嚇跑。劉公公更是身先士卒,舉刀沖向第一個爬上山坡的刺蝟般的怪物。
一刀劈出,劉公公忽然一陣暈眩,感覺有一股陰冷的氣息侵入身體。眼看着頭頂一道白光砍來,他卻沒力氣舉刀招架。
電光火石間,他努力把頭偏向一旁,用肩膀去硬抗那一刀。心裏明白,這一刀砍下至少一條胳膊就沒了。
耳邊卻傳來清脆的撞擊聲。迅猛砍下的長刀竟在眼前崩斷成兩截。斷刀貼着鼻尖劃過,肌膚一陣刺痛。
身後的眾軍士一擁而上。數不清的刀斧同時朝怪物砍了下去。衝到最前面的士兵都是一陣眩暈,手中的利刃靠慣性砍下,眨眼把怪物剁成了幾截。
眾人仗着人多,轉眼收拾了幾隻怪物,但也摔倒了一大片。好在怪物被剁碎后,眩暈的感覺也隨之消失。沒有人受傷。
劉公公拍着屁股爬了起來,指揮眾人用矛槍把怪物的殘肢全捅下山坡。這才擦去額頭的冷汗,大聲喊道:「剛才是哪個兄弟替我擋了一刀,多謝了啊!」
等了半天沒人回答。有幾個人眼神古怪的望着他,欲言又止。
「咳咳,那個,劉大人,剛才那怪物的刀是在半空自行崩斷的。」
「哈?真胡扯!那一刀震得我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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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轟鳴。分明有人天生神力,自下而上砍斷了敵人長刀……」
「那個,大人,我也看到了,它真是自己崩斷的。」
「對啊,我也看到了……」
好幾人都出來作證。當時情況危急,劉公公又站在最顯眼的位置跟乾屍對砍。好多人都看到了那一幕。
一個人說也就算了,可大家都這樣說,還言之鑿鑿。劉公公頓時就傻了眼。難道鬧鬼了?總不會是自己有先天罡氣,用內力震斷了鋼刀吧?
心中一動,他扭頭去看十方。還沒等開口問,就聽到陣陣馬嘶和潮湧般的奔跑聲,一支稀稀拉拉的隊伍從荒村方向跑了過來。
「哎,你們看,是咱們的隊伍回來了!我看到中郎將大人了。」有眼尖的指着遠處大喊。
那支人馬轉眼到了眼前。騎在馬上的正是李洪和張德順,只是他們衣服破爛,衣襟上帶着血跡。在身後不遠,還有大群逃兵跟着跑過來。
看到山坡上的眾人,兩人同時勒馬停下。身後的逃兵卻沒停步,依然有人拚命的往前瘋跑。
「停下,都給我停下!」張德順縱馬前沖,攔住跑在最前面的逃兵。手中長槍一挺,刺了個透穿。
看到前面的人被殺,受驚的逃兵才漸漸停下。卻還有幾個發瘋一樣大喊大叫,轉頭跳下了山坡,朝着南邊的那條大河跑去。
從後面趕來宋校尉勒馬要追,卻被劉公公喊住:「宋校尉不要過去。往那邊跑是自取死路!」
宋校尉滿臉的污黑,額頭還在流血。看着已經跑遠的幾個逃兵,翻身下馬道:「劉公公你什麼意思?萬一那幾個傢伙渡河去了對岸,再到處亂講,豈不壞了朝廷的體面?」
「唉,他們活不了了。」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幾聲慘叫。三個逃兵中有兩人失足掉下了土崖,另一個趴在地上渾身發抖。轉眼之間,那逃兵的身體縮水般乾癟了下去,變成了一具乾屍。
乾屍撿起了地上的刀,渾身僵硬的站了起來,又怪叫着朝他們衝過來。
「***,什麼鬼東西!」逃過來的官兵驚恐的盯着從遠處敏捷奔跑來的乾屍。隊伍又開始騷動。
輜重小隊拿起弓箭就一輪齊射,把乾屍射成了刺蝟。在大刺蝟撲上山坡的瞬間,十來個濕布蒙面的軍士一擁而上,砍成了幾段,又用長矛捅下山崖。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就像之前演練過一樣。
「你們……這,這是怎麼回事?」宋校尉結巴的問道。
「唉,你們都看到了。總之過去就要變成乾屍的。」
曹公公牽着十方的手走過來。看着越聚越多的逃兵問道:「你們這是,這又怎麼回事?」
張德順惡狠狠的瞪了一眼李洪,咬牙道:「我們追到的時候已經出事了。死了也不知有多少人。老劉和老王也不知下落。倒是那幾個,都活着出來了。」
張連山跟着逃兵催馬過來,左邊胳膊無力的耷拉着,像是折斷了。聽到張德順的話就大聲嚷嚷道:「誰讓你們跟來了?自己沒本事還怪旁人!」
宋校尉氣得要衝上去,被劉公公死死拽住胳膊,追問道:「到底怎麼回事啊,你們真遇到那條大蛇了?」
宋校尉眼中閃着一抹驚恐,舔着嘴唇道:「是,真的遇到了。好大一條蛇妖。那身子比水桶還粗,七、八丈那麼長。當時它在洞裏睡覺,被驚醒后咬死了好多人。等我們逃下山就不見了……」
張德順也重重嘆了口氣。看到跟着曹公公的十方,不由眼前一亮,趕緊跑過來蹲下,扶着瘦小的肩頭道:「十方啊,這次幸好有你的救命符。要不是那個會飛的小人引走了大蛇,我就成它點心了!」
十方咧嘴一笑。心說那可是對付小火鳥的巔峰符咒,疊加了足足三種幻術。可惜還是被大蛇一口吞了。
那個噩夢果然是真實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