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落空
子昂輕推虛掩的大門,心蹦蹦跳,他是多麼期盼那個讓他心心念了整個下午的身影突然出現在眼前呀。
“什麼事?怎麼又是你,明天再來吧,打烊了。”室內空蕩蕩的,還是中午那個保潔阿姨,粗聲大嗓地說,震得整個屋子回聲陣陣。
“茶園不是有很多遊客嗎?才九點就打烊了?”子昂疑惑的問。
“這是山區,不比大城市,沒那麼熱鬧。況且茶葉提神,太晚了喝茶怎麼睡覺,又不是酒館能喝到半夜。想熱鬧去山下,那裏有遊樂中心還有歌廳。”保潔阿姨順起刷子指向窗外。
“她——”哎,不曉得名字,可怎麼張口問呢?子昂有些沮喪。
“去吧去吧,”保潔見子昂沒有離開的意思,伸手向外推“年輕人,山下熱鬧,快走吧,別耽誤我幹活。”
“別推我呀,阿姨,其實我是,我是想找一位在這兒工作的姑娘,”子昂小心翼翼察言觀色,生怕保潔阿姨不再理睬自己,這可是找到她的唯一突破口。“她是個,茶藝師,下午還在這裏工作呢。”子昂堆着笑臉問。
“哪位姑娘呀?”
“最漂亮的那位”子昂認真地說。
“什麼?最漂亮的!哪位?叫什麼名字?”
“名字,嗯,暫時還不知道哈,”子昂有些難為情,臉上掛着尷尬的笑,“不過以後一定會知道的,總之是最最最漂亮的那個。”子昂硬着頭皮回答。
“哦,找漂亮姑娘,我們這總有小夥子來找姑娘,都說是最漂亮的,可沒聽說哪個姑娘跟着走的。哎,你們這些後生呀,爹媽供你們上學,不好好地溫書,來這裏亂花錢,這裏的消費好貴的,不曉得你們那根筋搭錯了。”保潔阿姨瞥着嘴嘟囔着轉身要離開。
“哎哎哎,阿姨,等等,等一等。”子昂伸手拽住中年婦女,“阿姨,你聽我說,聽完之後您再決定是否告訴我。您看,我和他們不一樣,我是學美術的,油畫,您知道嗎?蒙娜麗莎,世界名畫。”說著側過臉還擺了個造型。
“蒙娜麗莎?是你畫的?”
“那到不是,哎——”面對保潔阿姨一臉茫然,子昂不知道如何說服她,突然看到一支放在茶台上的簽字筆,計從心起,迅速抓起筆,然後又摘下阿姨胸前的工作卡,翻過來在空白處快速地勾勒起來,寥寥幾筆保潔阿姨頭部的素描小樣已栩栩如生呈現在卡片上。
“乖乖,你這個娃好厲害呀,太像了。”保潔阿姨捧着紙片愛不釋手。
“那當然,阿姨。我在學校里專業課可是很厲害的,”見阿姨對自己有了好感,子昂乘勝追擊“那個姑娘是我尋找好久才找到的一位模特兒,我看見她那一刻起,心中就湧出一股創作慾望,也叫靈感,靈感您知道嗎?這種感覺可不是誰都能有的,只有天才才有,而且即使是天才也是靈光乍現,不是總能出現的,所以我要抓住這個靈感,馬上進行創作,也許一幅世界名畫就此誕生了,您不會阻礙這幅名畫的誕生吧,阿姨。”子昂絞盡腦汁想出這些理由,自己也感覺很牽強,咬着牙也要說完。
“你的意思如果我現在不告訴你,你的世界名畫就折在我手裏了?”中年婦女斜眼瞧子昂。
“嗯,有可能,而且還扼殺了一位天才畫家。”子昂篤定地點點頭。
“喂,獃頭愣小伙我見過很多,可像你這樣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的孩子還是頭一次遇見。不過呢,你的畫阿姨很喜歡,活了這麼久還沒人給我畫過畫呢,而且還很像。”阿姨滿心歡喜的樣子。
“那阿姨您現在能告訴我她在哪裏嗎?”
“找她不只為畫畫吧?”
“不只這些,還有——還有你懂的。”子昂的臉紅了,羞愧的低下頭緘默不語了。
保潔阿姨注視着這個清秀高大而又有些痴萌的小夥子,眼神中流露出的渴望與真誠打動了她。
“好吧好吧,人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不知道你的這樁婚能不能成,不過阿姨我還是願意助你一臂之力。來吧,小夥子。”
子昂緊跟中年婦女走出大門。
“沿着這條小溪一直向東走,在小溪轉彎處有一堵石牆,石牆後面有棟小樓就是姑娘們的宿舍。”
“她們都住山上?”
“對的,因為晚上下山不安全,平時姑娘們都住在山上,蒙什麼莎也肯定在那裏。快去吧,追你的莎去吧!”阿姨的眼睛已笑成了一條縫。
子昂轉身飛奔而去,心中好似裝上了晶片一樣,已感應到女孩的信息,真想立刻飛過去。
正是盛夏雖然夜晚的山中透着絲絲的涼意,但子昂只跑了十多分鐘,額頭上已滲出了一層細汗。
終於看到了石牆,子昂快走幾步繞過石牆,一棟二層樓房呈現在眼前。一樓漆黑一片,二樓燈火輝明,橘色燈光透過窗戶掩映到夜幕下的屋頂,飛檐翹角的輪廓顯示樓房年代的久遠。
剛才還激情澎湃,恨不得立刻飛過來的子昂,可真的站在樓前時卻又遲疑了。見到她第一句話說什麼?她會怎樣對自己還有裏面都是女生,我這個時候進去妥嗎?他想起了學校女生宿舍宿管阿姨像貓頭鷹一樣的眼神,會不會被當做壞人抓起來?她們會報警嗎?還有假如真被抓起來,狼狽的樣子被她看見可怎麼辦?一連串的問號敲擊着子昂的腦殼。
正胡思亂想,一樓大門裏的燈忽然亮了,由遠而近的腳步聲窸窣傳來,影影綽綽的好似有人來開門。
難道是心有靈犀,還是自己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一陣狂喜,子昂閉上眼睛心理不停的默念,是她是她。
“咣當”大門打開,子昂猛地睜開雙眼:
眼前站着一位姑娘,上身白色弔帶小衫掩映着肚臍忽隱忽現,下身的牛仔短褲挽起很高,露着修長的大腿雪白。濃密的長發呈菠蘿狀高高地束在頭頂,水滴正慢慢滴落髮梢。
不是她!子昂有些失落。
“今天下午我去茶樓喝過茶,我想,我想也許我們下午見過面。”子昂想拉近彼此的距離,獲得對方的好感,尷尬地擠出笑臉。
“也許吧,可我不記得你呀。”菠蘿女面無表情。
“哦,是這樣,我想找一位女孩,她是位茶藝師,今天下午也是在茶樓見過面,她在裏面吧。”子昂故作輕鬆地說,頭向里窺視。
“茶藝師?我們這都是茶藝師,你找哪個?叫什麼名字呀?”菠蘿女仍然冷冷地問,靠在門框擋住子昂去路,上下打量子昂,子昂渾身不自在。
“名字—”子昂再一次語塞了,這個問題又擺在眼前了。誰說名字只是符號,這符號比起生動的容顏要重要得多呀。至少現在,不知芳名,難覓佳人。子昂直視女孩,嘴裏不知說什麼,心理緊張地盤算着下一步該怎麼辦。
菠蘿女可沒再給子昂機會,“你打聽清楚名字再來找吧!”轉身離去,“砰—”大門在子昂面前重重的關上了,險些撞上子昂的額頭。
吃了閉門羹,子昂悻悻地轉身離開。回頭望着窗戶上綽綽身影,想着泛着橘色燈光的屋內一定有她的存在,心理莫名的升起一縷溫暖。
小路曲曲彎彎,時而濃蔭覆蓋,在月光的照射下樹影婆娑;時而稀疏零落,月光碎地。不遠處傳來小溪流淌的汩汩聲,偶有蟬鳴呢喃。就這樣緩緩地走着,也不知小路最終通向哪裏,只是漫無目的走着。腦海中回閃着關於她的一切記憶,一顰一笑,或怒目圓睜或驚鴻一瞥。
不知過了多久,子昂發覺自己又回到了原地。小路本就是圓形的還是自己下意識又轉回了頭,不得而知。此刻的小樓,只有一樓的大門頂燈無精打採的亮着,在黑暗中泛着昏暗的光。
子昂躺在樓前的石凳上,望向黑黢黢的窗口,不知她在哪個房間,睡在哪裏。不過這都不重要,關鍵躺在這裏離她很近,不足十米吧,真好。想想明天早晨就能見到她,小小的興奮就涌遍全身。這種感覺讓子昂想起了小時候跟着奶奶圍在窯火邊烤紅薯的感覺,看着奶奶翻動着鐵篦子上胖胖的紅薯,漸漸軟熟起來,香氣撲鼻,忍不住就去用手捏,每次奶奶就說,莫急莫急,好飯不怕晚。
這種期待的感覺真好。
“晚安。”子昂仰望夜空心理默念。許久沒有見過如此璀璨而高的夜空了,以往每天捧着手機在床上度過的夜,真是一種浪費呀。子昂雙手枕起頭仰望夜空,山裡靜謐恬靜的夜讓人身心放鬆。沒過一會兒,陣陣困意襲來,朦朧中清澈如洗的星空,像一個銀盤在旋轉旋轉……,點點繁星旋轉着聚集着,慢慢匯聚成她的面龐,清秀而嫵媚,正微笑着俯視着自己,子昂情不自禁地伸出雙手,伸向遙不可及的夜空……
一陣姑娘們的嬉笑聲驚醒了子昂。他猛地坐起,睡眼惺忪四處張望。晨霧已散,清晨的太陽還沒有發威,這是盛夏最舒服的時刻,子昂使勁搓了幾下臉,整理下衣褲,他要精神抖擻地迎接和她的再次“偶遇”。
此刻,姑娘們穿着色彩斑斕的漢服像一道彩虹劃過子昂身邊,子昂不顧臉上身上被蚊蟲叮咬了整晚的奇癢,緊張地在她們的臉龐上尋來覓去,心想守株待兔一晚,勝券在握是一定了的吧。可是隨之後面的人越來越少,卻還是不見那張臉,子昂有些慌了。
大門上鎖了,最後面那個菠蘿女款款走來。子昂急了,連忙上前問:“裏面沒人了嗎?”
“沒有了,沒見我鎖門嗎。”
“你確定嗎?可是少了一個人呀。”子昂對着菠蘿女疑惑地說,又像是自言自語。
“奇怪,你是考勤的還是我們經理呀?”菠蘿女對子昂翻着白眼向前走去。
“確實少了個人,你想想,少的那個是誰?這對我很重要。”子昂緊跟着菠蘿女身後問。
菠蘿女沒再理會他,繼續往前走,子昂喋喋不休重複着剛剛說過的話緊跟不舍。
走了一段兒路,菠蘿女終於不耐煩了:“好像是有一個,她不是我們本地人,來這兒不過三天,我們和她也不熟,昨天下午不知什麼原因辭工了,聽說連工資都沒有算就匆忙走了。我只知道這些,別再問我了。”姑娘擺擺手轉身離開。
“走了?”子昂瞬間感覺渾身乏力,整晚躺在石凳上,此刻渾身上下每塊骨頭都喊着酸痛。他回頭看了看已上鎖的小樓,又轉過頭看着漸行漸遠的姑娘們。“就這麼走了?”子昂喃喃自語,滿滿的失落再一次壓上心頭。
奶奶說過今生的邂逅必定有前世的緣分未了,子昂不相信和她的前世緣分如此淺薄,淺薄到今生上蒼只給他們兩次不期而遇的機會。可是緣聚緣散,誰又能預見緣分的軌跡呢?就像現在的自己,昨天還是希望滿滿的人生,今天就只能兩手空空孤立在這裏,忍受這份又一次擦肩而過的寂寥。
子昂呆立着,落寞的心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