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夢境

凌晨三點十九分。

殷浩突然從夢中驚醒。

聽見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在黑夜裏此起彼伏，他瞪大雙眼，死死盯着天花板，在腦海里飛速的拼湊着剛剛的夢境。

這是第幾次了？同樣的夢。

暗灰色的蒼穹下，天空中翱翔着巨大的蒼鳥。

大地一片荒蕪。

遠方有海。大海的岸邊是高低不平的黑色礁石，拍打着黑色礁石的海水也是黑色的。

一條巨龍，沒錯，是一條龍，通體金黃，在大海中呼嘯着翻騰着。

在夢中，殷浩就如同被釘在原地一般，一動不動的佇立在金色巨龍對面。浪濤中，巨龍向他壓迫而來，黑色海水從巨龍的身軀上飛流而下，像無數顆黑色的珍珠，滾滾而落。巨龍閃閃發光的龍鱗在灰色的天空下，顯得異常詭秘。

“凡人！”金色的巨龍忽然開口。渾厚的聲音彷彿破天而出：“我在這裏等着你！”

殷浩驚恐的想逃跑。他奮力的掙扎，卻寸步難移。絕望中，他回首，想大聲呼救。

這時，他看見，他身後忽地亮起一團火光。

一個高大的年輕青衣女子，渾身冒火，緩緩向他走來。她腳下的土地隨着她的步伐，頃刻間乾裂，破成斑斑碎塊。

隨之，一股焦炙的熱浪撲面而來。殷浩被熱浪衝擊的痛苦難忍，他抬起雙臂遮住頭，驚恐的從胳膊縫隙中望向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像是一個燃燒着的火球。她越走越近，她帶來的地獄一般的火焰熱浪也越來越劇烈。

殷浩發現自己突然燃燒起來，他拚命的嘶吼着，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他拼盡全力，卻無法移動一絲一毫。當他感覺自己馬上就要被燒化為灰燼的同時，他在火光中看清了她那張異常妖艷、動人心魄的臉，以及聽見了她那尖尖細細的聲音響起：“還有我。”

殷浩驚醒。

回憶完夢境，人也平靜下來，他起身打開床頭燈，去廚房倒了杯冰水一仰而盡。

他想起和程南偉約了中午吃飯。

程南偉是他的死黨兼高中同學。是個不婚主義者。甚至連女朋友都沒有。他是市裡最好的三甲醫院“同光醫院”的外科大夫、醫學博士。收入頗豐。人也高大帥氣。對於他的不婚，很多人都不能理解。

但殷浩知道，這個人，就是懶。懶得去經營一段感情。

殷浩的妻子是一名電視台的記者，前兩天出差外地，跟蹤報道去了。要周末才會回來。他不會做飯，吃的都是外賣。因此程南偉這幾天經常約他吃飯。

清晨七點十九分，殷浩再次醒來。

洗漱后，正準備出門去吃早餐。妹妹殷雯雯的電話打過來。

“哥，晚上回家吃飯。爸媽知道嫂子出差，你一個人在家過的很可憐，特意做了好吃的。”殷雯雯溫柔調皮的嗓音傳來。

殷雯雯是大學的歷史系講師。她從小就是傳說中“別人家的孩子”學習優秀，智商高，情商也不低，人又長的漂亮，可謂樣樣優秀。高考時是歷史上分數最高、年紀最小的省文科狀元，不到二十歲研究生畢業進了大學任教。隨即又攻讀完了博士。

她從事歷史專業，算是繼承父親衣缽。他們的父親殷教授是國內著名的歷史學家，母親楊教授退休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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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系教授。一家子知識分子。只有殷浩從事了警察職業。

“雯雯，在中國古代神話里有沒有一個穿着青色衣服的女人？全身火光，她身邊會非常的炙熱。她腳下踏過的土地都會迅速的乾裂掉。”殷浩想起昨夜的夢境，突然問。

殷雯雯雖然年紀輕輕，但對文學、對歷史都有很細緻、深入的研究。

“你說的很像是帝女魃。”殷雯雯頓了一下說：“在《山海經》裏有對旱魃的記載。因為她自身可以發出極強的光和熱，所以她所到之處都會出現旱情。相傳黃帝與蚩尤大戰的時候，蚩尤製造了很多種兵器用來攻擊黃帝，黃帝便派應龍去抵禦。應龍積蓄了很多水，而蚩尤請來了風伯和雨師，掀起了一場大風雨，打敗了應龍。於是黃帝就降下名叫魃的天女助戰，也就是我們口中的旱魃。很快雨就停住了，黃帝才可以殺掉蚩尤。旱魃因為神力耗盡而無法回到天上，就留在了人間。不過，因為她會帶來乾旱，人們也不太喜歡她。哥，你竟然在讀這方面的書了？”最後，殷雯雯笑着問。

“是我夢見她了。並且，我還看清楚了她的臉。”殷浩哈哈笑着說。

“她的外貌一直是富有爭議的，隨着朝代的變換，她的形象在人們的描述中也是變來變去的。不過，是由最早先秦時期的崇拜逐漸的衰退，最後連她的神性被否定，她的形象也越來越邪惡醜陋。甚至還有人質疑她的性別。主要的原因還是她帶來的乾旱讓人們陷入災難中。我很好奇，在你夢中她是什麼樣子的呢？”

“她非常美！”殷浩的腦海出現了青衣旱魃的臉。耳邊也響起她尖尖細細的話語。

旱魃是否真的存在呢？

“你這個夢，真的太神奇了。難道是在糾正旱魃的真實形象嗎！昨天我的一個學生，對我講，他夢見一片荒蕪的大地，數條巨龍在天上飛。他還問我，龍是不是真實存在過，龍是不是還在我們不知道的某個隱秘角落存在着。”

“你認為呢？”龍也好，旱魃也好，他們是否真的存在？這也正是殷浩好奇的一點。

“這個世界不為人知的秘密太多了。而科學無法解釋的現象也太多了。人類的生命短暫，所見所知是極其有限、匱乏的。可以參考的科學理論，書籍等等，也是有限的。甚至很多出現在歷史記載中的珍貴書籍也隨時間流逝而消失了。這個問題，你可以晚上問問爸爸。他的解釋會不一樣。”殷雯雯笑着回答。

掛掉電話。殷浩去樓下早餐店吃早餐。

因為職業的敏銳，他發現，老闆習慣性的翹起右小指的動作沒有了。人要改變一個長久的肢體小動作，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殷浩結婚後住進麗水小區已經有三年了。第一次，一成不變的早餐鋪的老闆有了微妙的變化。

殷浩到警局已經是上午九點二十分整。

刑偵隊的大隊長袁隊已在辦公室等待着殷浩了。

“這個月已經神秘失蹤了三個人。”袁隊皺着眉頭：“上面很重視。要求我們儘快破案。你怎麼看？”

殷浩無可奈何的說：“一點頭緒也沒有。這三個人都是突然失蹤的。比如一周前失蹤的高女士，晚上散步的時候，突然就失蹤了，監控錄像回放中，人就在鏡頭下突然消失了。很詭秘。這要不是高科技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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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那就只能說是鬧鬼了。”

“鬧鬼可以說得通，還要我們做什麼呢？”袁隊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一臉正色。

“那下午我和小張再去失蹤者家裏和失蹤地點看一看。”殷浩知道，他要再不表態，暴躁的袁隊就要拍桌子了。

袁隊是一個老刑偵，曾經多次破獲震驚全國的大案。在警屆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警屆之神一般的存在。同時也是殷浩的師父。

“查一下監控系統。”袁隊簡短的交代。

殷浩和程南偉約在日料店。

總是意氣風發的程南偉今天有一點不一樣，明顯感覺到人沒什麼精神。殷浩體貼的點了程南偉愛吃的各種菜品。

雖說飯局是程南偉張羅的，但每次吃什麼殷浩都會遷就程南偉的挑剔口味。

程南偉忽然神神秘秘的問殷浩：“你遇見過一個人，以不同身份反覆出現在你身邊的情況嗎？”

“你被女護士瘋狂追求了嗎？”殷浩笑出聲。“你看起來很苦惱的樣子。”

程南偉放下筷子，想了想，一本正經的說：“下面我的話，是真實的，我以人格擔保它的真實性。上周我有個病人，本來安排這周三給他做手術的。結果，周一早上我下夜班，在急診室外看見了他。於是我趕緊去詢問他的情況。沒想到，他一臉茫然的看着我說他只是腹瀉嚴重，他是第一次來這家醫院，並沒有看過心外科。也沒有見過我。我當時都懵了。以為我記錯了人。第二天我在電腦上查我的門診記錄，你猜怎麼？”程南偉盯着殷浩。

“你的記憶力，應該不會記錯。難道這兩個病人是親戚？”殷浩收起笑，露出認真的表情來配合他的一臉凝重。

“並不是。而是他的問診記錄全部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就好像他真的是第一次來醫院似的。我又去查了急診室的記錄，他的名字是一模一樣的。因為他的名字很好記，叫鄧一月。我是不會記錯的。可是事情到這裏還沒有結束。”程南偉的表情越來越嚴肅。

“周三的時候，我又在醫院看見他。他在等診。我問他身體出了什麼問題。他說他感覺頭疼的厲害。我特意看了眼他的挂號單子的名字，就是鄧一月。我問他前幾天腹瀉好些了嗎？他說他腸胃很好，從來沒有因為腹瀉來過醫院。我當時什麼都沒說，馬上跑去查急診室周一的記錄。離奇的事情又發生了，關於他的急診記錄再一次神秘的消失了。甚至給他急診的大夫，也不記得這個人曾經來過。我卻記得清清楚楚。”

“是不是急診的大夫記錯了？急診每天都很忙碌吧，忘記一個病人也很正常吧。”

“這位醫生，是我尊敬的一位前輩。嚴謹在業內是出了名的。他不會記錯的。”

“這的確很超常理。如果不是醫院的信息系統出了問題，那就是見鬼了。”殷浩忽然想起上午在袁隊辦公室自己說的話。

最近，見鬼的事情這麼多嗎？

“這感覺，你知道是什麼嗎？好比一款遊戲，你和其他玩家玩到一半，運營商突然進行系統更新了，其他的人的遊戲進度都回檔了，但是你的還在。只有你的還在。”程南偉終於嘆出一口氣。意味深長的看着殷浩。

殷浩想起最近發生的很多奇怪的事情，不由得凝重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