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
餐廳卡座上,林初葉和溫席遠正並排坐着。何鳴幽低垂着頭站在兩人對面,不時偷眼瞥着桌上餐點,不敢動筷子,也不敢坐下。假舅舅已經被打發走,真舅舅還在慢悠悠喝着茶,看着他不說話。何鳴幽求助的眼神投向林初葉,在他認知里,新老師看着溫柔好說話,和他也不是親戚關係一般懶得下狠手管教他,而且還有他那麼帥的舅舅在,她多少要表現一下,他扮一下弱說不定她就心軟替他說話了,沒想着林初葉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然後以着和他舅舅同樣的頻率捧起茶杯,慢悠悠地喝着茶,不理他。何鳴幽:“……”他覺得這一幕異常眼熟,像他家男女混合雙打后的三堂會審。“舅舅。”何鳴幽終是憋不住,氣弱地叫了他一聲,“你什麼時候來寧市了?也不告訴我一聲。”溫席遠終於放下茶杯:“告訴你了,又怎麼會知道有人頂着我名號在外面坑蒙拐騙?”“我就只騙老師而已。”他小聲嘀咕着,看到林初葉也放下茶杯看他了,聲音又慢慢弱了下去。溫席遠:“多久了?”“今天是第一次。”何鳴幽很認真地保證,“真的,以前我每次假裝肚子疼請假老師都會找我爸媽來,然後我爸媽一來就揍我,然後我覺得反正你不在這裏,也沒人認識你,才花錢找個人假扮你帶我出去的。”“那這個怎麼回事?”溫席遠瞥了眼桌上已經流盡血的血包。何鳴幽:“就……肚子疼太多次了,怕老師不相信我,本來想弄個假傷口的,沒想到新老師太好騙了,我一下子太高興,不小心磕到桌角,就破……破了……”林初葉:“……”溫席遠偏頭看了眼林初葉。林初葉端端正正地坐着,目不斜視。溫席遠重看向何鳴幽:“哪來的?”何鳴幽:“找道具叔叔買的。”溫席遠:“假舅舅呢?”何鳴幽:“找的群……群演。”溫席遠:“你還挺有錢的嘛。”說著把手掌伸向他。何鳴幽有些莫名:“怎麼了?”溫席遠:“活動資金,沒收。”何鳴幽嘴一癟,看着要哭,求助看林初葉:“老師……”溫席遠:“找誰都沒用,拿來。”林初葉也看向他:“交吧。”“……”何鳴幽糾結又心疼地從書包里掏出一小沓錢,顫顫巍巍地交到溫席遠手上。溫席遠看着他不動:“還有呢?”何鳴幽又伸手進書包掏啊掏,終於掏出兩張百元大鈔。溫席遠:“繼續。”何鳴幽快哭了:“沒了。”溫席遠瞥向他褲子:“褲兜。”何鳴幽慢吞吞去摸褲兜,捨不得掏出來。溫席遠:“我數到三。一!二!”何鳴幽紅着眼眶又掏出了兩張,生無可戀地塞到溫席遠手中。“這次是真沒了!”溫席遠瞥了眼手中揉成一團的鈔票,看向他:“然後呢?該幹什麼?”何鳴幽有些茫然,又求助看林初葉。溫席遠:“不用看她。你做了什麼,還要做什麼?心裏沒數嗎?”何鳴幽繼續茫然搖頭。溫席遠:“那就什麼時候想起來了,什麼時候坐下吃飯。”說完已拿過餐具,給林初葉添了一副,又給自己添了一副,伸手去拿茶壺。林初葉也剛好伸手去拿,尾指不小心碰到溫席遠的,又觸電般一下收回。她尷尬笑笑,沒說話。溫席遠給她碗裏倒了些熱茶:“先洗一下。”這才給自己倒。“謝謝。”林初葉輕聲道謝,面對溫席遠多少還有些不自在。吃飯時兩人沒什麼交流,都是沉默又優雅地各吃各的。何鳴幽被忽略得很徹底。他很是委屈地叫了一聲:“舅舅。”又看向林初葉:“老師。”林初葉終是不忍心,抬頭看他,溫聲提醒他:“你做了什麼?”何鳴幽:“我騙了老師。”林初葉:“所以呢?”何鳴幽終於明白過來了。
“對不起,老師,我錯了。”何鳴幽認錯認得很乾脆誠懇,“我不該欺騙您。”溫席遠也終於抬頭看他:“還有呢?”何鳴幽:“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溫席遠往旁邊空座瞥了眼:“坐下吧。”何鳴幽一掃剛才的鬱卒,很是開心地坐下,拿過筷子就要去夾肉,還沒碰到,筷子就被溫席遠筷子打掉了。何鳴幽茫然看他。溫席遠也正看着他:“何鳴幽我告訴你,你以後要再欺負新老師,小心我收拾你!”何鳴幽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不……不敢了。”說完小心翼翼伸筷子去夾肉,這次沒被打掉,他又忍不住偷眼看林初葉,又看溫席遠,兩個人已恢復各自沉默吃飯的安靜模樣。這頓飯吃得他無比地悶。兩個人,一頓飯,竟然一句話也沒說!飯後,準備離去時兩人終於有了今天以來的第一句交流。溫席遠問林初葉:“你怎麼回去?”林初葉:“哦我開了車過來。”溫席遠點點頭,一邊單手把何鳴幽塞入車裏一邊看着林初葉道:“今天麻煩你了,實在對不住。”林初葉笑笑:“沒關係。”然後手指了指身後的車:“那我先走了。”溫席遠:“慢點開,注意安全。”林初葉點點頭,轉身上了車。溫席遠也上了車。何鳴幽好奇趴在他座椅上問他:“舅舅,你和我們新老師認識啊?”溫席遠沒理他,啟動了引擎。何鳴幽繼續叨叨:“你看你們兩個,第一次見面,沒有打招呼,也沒有自我介紹,然後就一直你你的,如果不是以前認識這也太不禮貌了,可舅舅你不是不禮貌的人啊。”溫席遠終於有了反應。“滾下去!”何鳴幽閉了嘴。————林初葉回了培訓機構。葉欣還在那,看到她急急迎了上來。“什麼情況啊?怎麼去了這麼久?何鳴幽呢?”林初葉稍早前給她打過電話,簡短說了下何鳴幽沒事,讓她別擔心。“他舅舅帶他回去了。”林初葉說,想了想,又忍不住問葉欣,“你知道他舅舅是誰嗎?”葉欣茫然搖頭。林初葉:“溫席遠。”“啊?”葉欣很是意外,“真的假的?”林初葉:“真的,我今天見到他了。何鳴幽花錢請了個假舅舅想帶他逃課,我不知道那是個假的,當時以為情況緊急也來不及等人,就用他手錶給他舅舅打電話,結果把真的給招來了。”葉欣:“……”“然後呢?”她問。林初葉:“就,一起吃了個飯,然後就回來了。”“就這樣?”葉欣有些意外,但好像又不意外,溫席遠和他們都不熟,更何況林初葉。說起來,他們三也算是高中同學。只是溫席遠在他們高二時才轉學過來,而林初葉高三時轉學回老家了。她和溫席遠還有兩年同窗情誼,但林初葉和溫席遠也就同窗了一年。葉欣其實不太了解溫席遠的情況,他比他們都要大許多,甚至直接大了林初葉三歲,根本不是同一屆的,但他的成績也完全不是會留級的人。那時他調來之前,林初葉成績一直是年級第一。溫席遠來了兩個月後,成績就反超了林初葉,之後一直穩穩第一名,把林初葉壓到了第二。但大概因為是半路插班,他和班裏人都淡淡地保持距離,都不太熟,和林初葉接觸可能還多一些,畢竟是備受器重的兩個學霸,各科成績都是班裏拔尖的,老師有事沒事都愛找他倆,相互合作得自然也會多一些,不過也沒見兩人有多熟的樣子。葉欣記得高三畢業聚會的時候,轉學一年的林初葉也回來了,那時溫席遠也在,兩個人也只是客氣地點點頭打個招呼而已,各自坐在長桌一頭,也沒說話,看着比他們還生疏。“那要不然還要怎樣啊。”林初葉笑,“本來就不太熟。”後面三個字話到後面又不自覺氣弱了下去。其實她和溫席遠真的算不得多熟,只是那時因為兩個人成績比較出眾,老師找得比較多,學習的事,學生會的事,多是只交給他們兩個人來辦,偶爾參加一些省外競賽什麼的,能進決賽的大都也就他們兩個,一起搭伴去外地比賽考試的機會也相對多一些,然後就培養了一些默契,但學習外的交流並不多。後來高三她轉學回了老家,和溫席遠也就沒了聯繫。高考結束以後,班裏有畢業聚會,以前的同學都讓她回來和大家聚聚,一年沒見她也有些想念,就回來了,她沒想到溫席遠也在,他從不會參加這些集體活動。那天晚上因為是高中畢業的最後一次相聚,一邊是高考解脫的放鬆,一邊又是即將各奔東西的感傷,在這種快樂又傷感的矛盾氛圍里,大家都喝了酒,林初葉也喝了一些,她酒量不太好,喝得有些微醺,後半夜時就有些扛不住,她去樓頂吹風,然後在那裏看到也同樣在吹風的溫席遠。溫席遠應是也喝了酒,身上也有淡淡的酒味。許是因為一年沒見,也沒聯繫,看到他時她總有些說不上來的拘謹和不自在,也不知道該聊什麼,力持淡定地和他各踞一角沉默看了半夜星星后,她起身下樓,他也下樓。然後兩人剛走到天台門時,一股妖風吹來,一下就把門給吹合上了,那時她站在門前,溫席遠就站在她身後,本來是要抬手阻止門被合上的,但沒來得及,她那一下有些懵,茫然回頭看溫席遠,就形成了溫席遠將她圈攏在他胸膛和門板間的曖昧畫面。兩人視線一相撞,就慢慢膠着在了一起,然後在酒精和夜色的雙重作用下,溫席遠吻了她。失控的、剋制的、又略顯強勢和溫柔的,他抱着她,手沒入她發中,來回吻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