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更深露重,夜色凄凄。大團大團的烏雲隨風而至,遮住了明亮的月光。北風無孔不入的吹打着搖搖欲墜的破敗廟門,肆虐而至的狂風颳得熊熊燃燒的火光四處逃竄。寒意湧來,月光自屋頂漏風的破洞裏轉瞬即逝。時間流逝,破廟角落裏的林家鏢局眾人後知后覺的聽見了外頭傳來的聲音,總鏢頭眼中精光乍現,敏銳的望向昏暗的夜色。“總算找到個落腳的地方。”兩個背着書架的書生迎着寒風飛奔進破廟。而後是越來越近的馬蹄聲,一襲白衣的俊秀公子翻身下馬,隨後緩步而入。總鏢頭先是打量了一番兩個穿着麻衣的窮書生,發現他們腳步虛浮並無武功在身後,心神微松,而後又望向白衣公子。新進來的白衣公子模樣俊秀,看不清底細,但身上的衣衫乃是蜀錦所制並綉有精緻的銀線暗紋,價值不菲,而他腰間懸挂的玉扣、頭頂簪的玉簪皆是水頭通透的上好翡翠,有價無市,一看便知非富即貴。這等出身顯然是看不上他們押送的那點兒鏢物。總鏢頭防備之色稍退,只低聲叮囑手下看緊了鏢箱。風聲越來越大,破廟的門被吹得搖晃作響,幸運的是今夜無雨,否則棲身在這破廟裏恐怕就是頭頂漏風淋雨的結果,絕對能凍死個人。季音垂眸撥弄着火堆添柴加火,心神不曾放鬆半點。她此時還惦記着那道暗中投來的窺探的目光,沒有多餘的目光分給新來的陌生人。兩個窮書生尋了破廟的東北角安置,其中消瘦些的書生放下書架後用袖子撣了撣滿地的灰塵清理起今晚要暫住的地方來,另一個書生也不管幹不幹凈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氣喘吁吁的打量着周圍。有意無意的,他的視線落在季音的身上,明亮的火光映在季音完美的側臉上,那書生忽地倒抽一口氣,眼中浮現出七分痴色。“這世間竟有如此絕色佳人。”收拾地面的書生聞言一愣,下意識的循聲望來,滿眼驚艷。“都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古人誠不欺我也……”那書生眼神炙熱放肆的上上下下打量着季音,一副被色迷了心竅的模樣,“這般美人若能紅袖添香共度良宵……”書生的聲音壓得極低,宛若蚊子哼哼,偏偏在場之人都是耳聰目明的習武者,將他放蕩輕薄的言辭聽得一清二楚,那總鏢頭驚了一驚,當即面有異色的望向季音。季音的手猛地頓住,眼神冷了下來。“朱兄請慎言,此言未免太過無禮。”瘦削些的書生不贊同低聲勸導。那書生嗤道:“我等讀書人對良家閨秀自然以禮待之,但此女孤身行走,與一眾男人夜宿荒郊野嶺,想來也不是什麼正經……”趕考的兩個書生都是宋國人,宋國禮教森嚴,不似其他兩國多江湖俠女,宋國女子身處閨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怕是要做活的村女也不會孤身出門。正經的姑娘誰會三更半夜與一群男人夜宿破廟?傳出去那是要被浸豬籠的。自己不檢點,難道還指望男人將她當成大家閨秀敬重不成?季音眼底泛起厲色,然而下一刻,口出狂言妄語的書生突然驚恐的“啊、啊啊”的嗚咽慘叫,他慌了神捂着喉嚨反覆比劃着,嘴巴顫抖再也說不出完整的語句來。“朱兄,你怎麼了?”另一個書生慌忙扶住他叫道。‘我說不出話來了!’那書生的臉色刷得慘白,唇瓣哆嗦着不成聲調。“朱兄!朱兄!”瘦削的書生驚慌失措的喊叫。作為旁觀者的林家鏢局一行人紛紛側目而視,總鏢頭心驚膽跳的低聲呼道:“是隔空點穴!”隔空點穴這門功夫唯武功深不可測者方可使出,江湖會此絕技者屈指可數,那書生不修口德,分明是踢到了鐵板。總鏢頭心中暗道,如今看來這姑娘倒是心善,明顯是手下留情了,只暫時封了他的穴道,若是換個脾氣差些的,就憑書生的輕薄之舉,恐怕這輩子都別想開口了。此時倒也慶幸他行事足夠謹慎,沒把人給得罪了去。事實是,季音壓根沒來得及出手教訓,就被人搶了先。她下意識的望向幾步之遙的白衣俊秀的年輕公子。
那公子側頭回視,一雙眼眸暗淡無神,唇角卻勾起溫柔的淺笑賠禮道:“還請姑娘勿怪,在下這耳實在聽不得無禮之言。”季音微微一愣,這才發現這位白衣公子竟然是雙目失明之人。但隨即她視若平常的回以淡笑:“多謝公子出手相助。”兩人的交談很快引起了“啊啊”慘叫的書生的注意。‘竟是你害完我!’那人憤恨的瞪着白衣公子,臉上露出兇惡之色,張牙舞爪的撲了過來。季音冷着臉,指尖微動,天魔真氣激射而出。那撲騰而來的書生剛撲了兩步就以金雞獨立的攻擊姿勢直接被定在了原地。季音再次望向白衣公子,輕語道:“失禮了,我實在見不得眼前有瘋人亂竄傷人。”白衣公子俊臉上浮現出七分笑意,柔聲道:“多謝姑娘出手相助。”話音剛落,兩人皆是愣住,隨即便是相視而笑。“這……有妖怪啊!”到底是什麼可怕的鬼魅手段?另一個書生見同伴被定在原地動彈不得,驚疑不定的望着兩人,險些當場跳起來。他下意識的連退了好幾步,驚慌之下不慎被身後書架絆了腳,直接摔了個屁股蹲,跌坐在地上神情忌憚的望着季音與白衣公子,腿肚子都在哆嗦。啊這……妖怪?他們?季音與白衣公子神色愕然。“救命!有妖怪害人了!”跌落在地上的書生慘叫着,連滾帶爬的往角落裏跑去,貼着牆壁活離兩個煞神遠遠的,生怕布上同伴後塵被封了說話的能力定在原地,成了無法動彈的木頭人。這書生還真把他們當成妖怪了……沒吃過豬肉總該見過豬跑吧?這麼會連點穴都不知道?季音與白衣公子同時沉默了,數秒后兩人不約而同的望向對方,又雙雙移開視線。沒了嘴賤的書生,其他人各自為政,破廟裏頓時安靜下來。一時之間,只能聽見北風呼嘯之聲。“春寒料峭,寒風侵肌。公子,一起烤火取暖如何?”季音猶豫幾秒后,向白衣公子提出了邀請。她考慮到這位白衣公子雙目失明,雖然觀其行動自如與正常人無異,完全看不出盲人的模樣,但眼下北風凄凄,寒意襲來,即使習武之人天生耐寒也不代表就不怕冷了。雙目失明之人拾取枯枝幹柴生個火堆必然是沒那麼容易的,人家此前好歹出手相助了她,季音心裏對他頗有幾分好感,也記着他一份情。怕他不知位置,季音還特意起身在篝火堆前原地不輕不重的踏了兩步,撿了兩根枯枝丟入火堆中,等篝火再度旺盛燃燒才緩緩的蹲坐回原處。“多謝姑娘相邀。”白衣公子耳朵敏銳的捕捉到她的腳步聲,臉上不由泛起深深的笑意,“在下花滿樓,明國人士。”雖然他並不需要特意提醒也能察覺到火堆在何處,但來自萍水相逢的姑娘的細緻溫柔與體貼令他心底難以抑制的浮現歡欣之色,就連微微勾起的唇角也笑得越發的真切。三兩步準確的繞開周圍散落的行李,白衣公子走到季音身旁掀開下袍就地落坐,如此豪放的動作偏偏在他做來有種玉樹臨風的洒脫。“季音,出身於隋國。”季音眸含溫色,隨即也報上了自己的名字。兩人略作交談之後,季音得知花滿樓家中世代經商,產業遍及三國,他此次前往宋國乃是為了巡查產業。花滿樓雖然沒有說得很詳細,但季音猜測花家在宋國的產業恐是出了什麼變故,否則他也不至於孤身前往宋國。推己及人,季音想到陰葵派在宋國被一鍋端的據點,總覺得有些莫名的巧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