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好運來

斜陽下的街景像一幅溫暖的風俗畫。

路上除了少數拿大哥大的。對大多數來說，有個傳呼機已經是足夠今人驕傲了。這個會嗶嗶叫還會振動的小方盒子，價錢是普通人一兩個月收入。

男人通常將傳呼機別在腰間，用一根鏈子牽着，像牽一隻寵物；女人喜歡放在包里，有時開振動呼了也聽不到，所以呼叫女人比呼叫男人要困難一些。

道路兩旁有不少電話亭，這跟傳呼機簡直是絕配。傳呼機一響，被呼叫的人有時會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到處找電話回復。但電話亭打電話要插電話卡，有各種面值，並不是每個人都願意買，這就為路邊攤電話帶來商機。不少店鋪直接將電話拉出門口，放在一張小凳子上，這樣每天就會有額外收入。

戴玲在書報攤打傳呼，撥通傳呼台，傳呼小姐的“你好”悅耳動聽，戴玲報出花茉莉的傳呼機號365520，再報上自己姓名，告訴傳呼小姐回本機，掛機等待。

至於能否等到回話，只能聽天由命了。

陶彌渡站在一旁問歐陽秋歌：“花茉莉是做什麼的，名字聽起來象朵鮮花。”

歐陽秋歌說：“她在深圳開了個茶餐廳，男朋友是新加坡的，聽說準備移民。以前京劇唱得特別好，那可真是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

“南方聽京劇的少，到南方可真是浪費了人才。”

“不光南方，全國都少，但南方錢多機會多阿……連蜜蜂都知道往花叢里飛，何況一大活人，沒有杏花蜜采點荔枝蜜回來也挺不錯的。”

“我挺喜歡聽京劇，見到她很想聽她唱一段。”

“難得找到知音，她很熱情好客的。大學生，見到可不要被迷住哦，別人可是名花有主了。”

……

等了好一陣，電話沒響，戴玲走過來，有些沒了主意的樣子說：“花茉莉怎麼不回話呢？”

“再繼續呼唄，即使去了天涯海角也得把她呼出來啊！不呼出來，我們這斷了線的風箏，只好自己在天上飛了。”不過，歐陽秋歌好像並不着急。

戴玲繼續給花茉莉打傳呼，同時給機主留言，還問傳呼小姐最近機主有沒有在傳呼台查過留言……

附近一名男子別在腰間的傳呼機嗶嗶地響個不停，他單手按顯示按鈕，斜睨呼機屏幕，急匆匆趕到電話攤前打電話。看見戴玲不緊不慢地打傳呼，還向傳呼小姐問這問那的，恨不得把電話搶過來。

男子留着一頭另類捲髮，既不像獅子，也不像豪豬，但象極了那種“管他是不是，起碼派頭上要是”的藝人。

戴玲一放下電話，焦急得快冒火的男子立刻將電話拿起，像打地鼠一樣快速撥號。在振鈴的過程中瞄了戴玲兩眼。

見男子在喵自己，戴玲提醒他：“我在等回話的，你打電話要快點啊！”

男子心裏納悶：我快點，剛才你怎麼不快點。

他電話剛一接通，另一頭便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訓斥：“現在火燒眉毛了，知不知道？你居然有閑情在外面閑逛？呼你半天怎麼不回話？呼機掛在腰桿上是掛羊頭賣狗肉的嗎？”

“唉，不好意思，施總，剛才在車上找不到電話。”男子陪着笑臉回道：“時間太急，找了幾個穴頭，他們說明天安排不了。”

“什麼叫安排不了？你就不能找安排得了的？”

“要不找些不太出名的臨時代替。”男子小心翼翼建議道。

“明天晚會來的是非常的重要的人物，壓軸找些下三濫的湊數，以後還用混嗎？”施總有些煩躁：“本來說好的楊小姐、葉小姐都不來了。好像他娘的約好了一樣，我懷疑有人挖牆角。”

“我再聯繫別的看看。”

“你趕緊去想辦法，馬上給我把人找到，如果找不到明天晚上你就乖乖地捲鋪蓋走人吧！”

聽完這話男子哭出來的心都有：“是是，我這馬上再去找！”

“你趕緊！”對方啪地一聲把電話掛了。男子小聲嘀咕：要得這麼急，我把你奶奶挖出來給你好不好。

男子從兜里掏出一個小本，蘸着口水翻頁，按上面的號碼打傳呼，然後掛機等待。

馬上電話鈴響了，戴玲搶先將電話拿起接聽：“喂！你好，我是戴玲。”

男子疑惑地看着戴玲。電話那頭似乎愣了一下，然後傳來一個女聲：“你的聲音特別好聽，是位歌手吧？”

“我是歌唱演員，你是？”戴玲心中有些疑惑，是不是花茉莉有什麼事，讓朋友代回傳呼。

“你找對人了，我是專門給歌手聯繫安排演出的，我叫范曉春。你晚上或者明天有沒有時間，我們見個面。”

“我們剛到，要不等一會就見面吧，花茉莉她在不在阿？”

“花茉莉？……人太多，我這記性有時不太好，要不我們見面再說？”范曉春經常會接到一些引薦和自薦的傳呼，所以這種情況很平常。

戴玲卻覺得奇怪，心想呼花茉莉是她回電話，居然記性不好，難道人腦子存的東西瞬間就能蒸發掉的嗎？……管它呢，即使是只死鳥也當活鳥醫醫看吧。戴玲就當在水裏抓住根稻草，回應道：“好的，我們現在在華聯大廈對面。”

“華聯大廈對面有個‘好運來’茶餐廳，我經常在那吃飯，七點鐘我們就在茶餐廳見面好吧？我穿件銀色短袖有領t恤，牛仔短裙，長頭髮，頭髮有點卷。”范曉春簡單直白，乾脆利落。

“可以啊，那我們七點鐘在餐廳等你。”戴玲答應。

“好的，等會見！”

“等會見！”戴玲將電話掛了。

那男子怔怔地在旁邊看戴玲半天，歐陽秋歌趕緊將戴玲叫走。

看着那等回話的男子，歐陽秋歌悄聲跟陶彌渡說：“你看那個捲毛，有點像演藝圈裏的。”

陶彌渡好奇地問：“那以前給戴玲伴奏的，是不是就長這樣？”

“那可比這人有攻擊性，他們全都剃成光頭，跟皇帝的新裝似的，特有性格！”

陶彌渡不敢接話了，哈哈一笑，心想：我可不想刮成一個禿瓢。

戴玲走後，捲毛還繼續等，等了一會不見回話，就再呼一遍。

……

走在路上，歐陽秋歌問戴玲情況：“花茉莉怎麼說？”

“挺奇怪的，呼的是花茉莉，卻是一個叫范曉春的經紀回電話。可能是她的朋友、也可能呼機給了她，反正不知道怎麼回事花茉莉的傳呼就落在她手上了。”

歐陽秋歌：“范曉春？經紀人？我要被弄糊塗了。”

“我也有點糊塗……就難得糊塗一回吧，見個面就清楚了。”

“我猜她可能都不一定知道花茉莉的真名，只知道花花什麼的。”歐陽秋歌猜測道。

“有可能的，她好多朋友都只知道外號，剛才我跟范曉春約好了見面。”

“想想腦門疼，別去想了……約的啥時候見阿？”歐陽秋歌也不想再深究下去。

“七點鐘在附近的好運來茶餐廳見面。”戴玲說。

“那就見見唄……七點還早阿，折騰了一天也累了，我們找個地歇歇……首先還是要找到花茉莉。”

“等會問下那個范曉春就知道了呀。”

……

范曉春是個非常守時的人，七點整分秒不差如期而至，比時鐘還准。跟她對自己描述一樣：牛仔短裙長捲髮。人長得還算標緻，加上一臉標準微笑，盡顯職業風範。戴玲走上前問：“請問您是范曉春女士吧？”

范曉春笑道：“是的，我是范曉春，聽出來了，你是戴玲吧？”

“是啊，我就是戴玲。”范曉春是個典型的人來熟，兩人握手言歡。

“就你一個人來啊？”戴玲問道。

“是阿，我經常獨立獨行的。”范曉春看到歐陽秋歌和陶彌渡，問：“看你風塵僕僕的，這兩位是……”

戴玲給范曉春介紹歐陽秋歌：“她叫歐陽秋歌，是舞蹈演員，我們是好姐妹。”

范曉春打量了一下歐陽秋歌：“嗯，外表和舉手投足就看出來了，肯定是位出色的舞蹈家。”

歐陽秋歌有時笑起來會很迷人：“謝謝誇獎阿，舞蹈家真不敢當，只是普通舞蹈演員罷了。范女士才是年輕漂亮，風姿卓越，迷倒眾生喲！”

“說笑了，那這位哥呢？”

戴玲介紹陶彌渡：“他叫陶彌渡，是名大學生，我們的朋友。”

“真是一表人才，深圳就靠你們去建設了，我們是負責拖後腿的！”范曉春笑着誇讚道。

“你們才是舞台上的明星，我們是觀眾而已，主要負責給你們鼓掌吶喊。”陶彌渡自謙地回應。

“大學生說話就是有風度。”

范曉春氣質優雅、舉止得體大方，跟她相處會讓人如沐春風。

大家一同進餐廳找位置坐下。

范曉春推薦這裏的沙爹牛肉飯，說很不錯的，經常來吃，戴玲和陶彌渡客隨主便；歐陽秋歌則不喜牛肉，點了個咖喱海鮮飯。

范曉春自我介紹：“我是專門給藝人聯繫安排演出的經紀人，為各種中大型晚會、商演、高級歌舞廳提供演員和節目。我們有自己的公司，自己的排練場地。加盟我們有兩種方式，一種是完全加盟，算我們的員工，我們會提供各種資源；另一種是鬆散加盟，有合適的演出我們就會聯繫你，抽成百分之三十。當然我們要先做評估，達到要求的水準才接納。”

“那你們要怎樣評估呢？”戴玲問道。

“戴玲，你的嗓音是天生的，不要說唱歌，光聽你說話就能讓人陶醉。閱人無數，我耳朵也算專業，但很少遇見條件有這麼好的。明天上午到我們公司，我們有專業人員做評估。”

范曉春拿出三張名片分別遞給戴玲、歐陽秋歌和陶彌渡：“明天上午到了直接找我。”

歐陽秋歌將名片拿在手上端詳了一下：春曉娛樂傳媒公司，總經理：范曉春，電話：0755-85677878，傳呼：126呼318518。

歐陽秋歌說：“范總這麼年輕就當上總經理了，真不簡單，如果能跟你合作真是件特別幸運的事。”

“哎呀，就別誇我了，每天累死累活的，就是個勞碌命。”

歐陽秋歌問：“范總，我也想去參觀一下你們公司，明天早上我陪戴玲過去，還是先呼318518這個傳呼號吧？”

“可以啊，但一般我都在公司，就直接打電話吧。”

戴玲聽出了歐陽秋歌的話外音，心有靈犀忽然想到：可能是那個捲髮男子打的傳呼被自己搶先接了，於是用腳碰了下歐陽秋歌，大家都心照不宣不再提花茉莉。

歐陽秋歌問：“我猜你們公司招演員肯定會有一套很好的方法。”

“我們的方法很簡單，就是先擴大範圍，看到合眼的就試一下。每次評估都有三個以上不同背景的專業老師，這些老師是普通的老師，不是什麼特別厲害的人，三個臭皮匠頂得個諸葛亮。如果他們都認同我們就接納。”

“我懂你的意思了，在一群雞里，哪只雞高些哪只雞矮些，普通人很難區分。但站在雞群里那隻鶴，普通人是肯定能看出來的。”歐陽秋歌說。

“歐陽小姐真不簡單，一眼就看透了。”

“我認識的一個鋼琴老師就是，他樣子和穿着都很普通，沒人瞧得起他，但聽他彈完一曲之後大家肅然起敬。你知道嗎，他沒有鋼琴，就用紙的琴鍵練了十幾年，音樂全都在他心裏。”

……

吃完飯范總說晚上還有演出要安排，就和三人道別，獨自先走了。

歐陽秋歌走出門，看了一眼戴玲，忽然格格笑出聲來；戴玲回看歐陽秋歌，也低頭竊笑。

陶彌渡看她們笑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怎麼了？你們傻了？”

她們笑得更起勁了。

“范曉春壓根就不認識花茉莉，整個就是鬧了個誤會！”戴玲說。

戴玲再呼了一次花茉莉還是沒回話，花茉莉到底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