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借風行船

夜深人靜，菠蘿蜜公司的員工們拖着疲憊的身軀倦鳥知返，回宿舍的回宿舍，回家的回家。辦公室剩陶彌渡獨自坐在經理辦公桌前，手支着頭，不知想什麼。

窗外，風息樹寧，月華如水，街燈像瞌睡蟲的眼。

“嘚嘚嘚嘚！”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傳來，劃破了夜的寧靜，空氣里透出一絲異樣。

“請進！”陶彌渡招呼道。

門悄無聲息被打開，“老狐狸”尹文華推門而入，臉上堆着一種令人琢磨不透的微笑。微笑有些不自然，彷彿背後藏着許多謎團。

陶彌渡剛想稱呼“老狐狸”，但看到他這副表情，心裏頓時咯噔一下，趕緊改口，起身熱情有加地招呼他：“尹經理您請坐。”

“老狐狸”坐定，陶彌渡從抽屜里拿出一包雲煙，彈出兩支，遞到老狐狸面前。老狐狸不好推卻，抽出一支，陶彌渡抽出另一支，叼在嘴上，刮燃打火機，為老狐狸把煙點着。

陶彌渡把玻璃煙灰缸推到老狐狸跟前，說：“尹經理，公司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正打算找你一起商量，”陶彌渡停頓一下，加強了語氣，“這是一件決定公司命運的大事。”

“老狐狸”慢條斯理地回應道：“陶總，你很有激情，我相信公司肯定會大有前途……”

陶彌渡搖搖頭，腦子像風火輪一般高速轉動。歐陽秋歌提醒過他，說尹文華同時也正和另一家大公司聯繫，那家公司想讓他做銷售總監，是歐陽秋歌把他說動了。

陶彌渡噴了口煙，看了“老狐狸”一眼，又噴了口煙，說：“公司現在正處於最艱險的階段，就好比沿懸崖峭壁往山頂上爬，腳底下是萬丈深淵，一不留神就粉身碎骨。我們只能咬着牙一鼓作氣爬上一個平台才能活下來。”

陶彌渡的話像滾進沼澤地里的石頭，沒能在“老狐狸”心裏激起任何波瀾，他清了清嗓子：“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陶彌渡打斷“老狐狸”的話：“尹經理，你先打住，我問你一句，”陶彌渡目光灼灼注視着老狐狸，“是關於公司還是關於你個人？”

“是關於我個人。”

“范總和歐陽經理告訴我你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她們極力推薦你。我們共事了幾天，我覺得你比她們說的還要厲害。”陶彌渡以不容分說的口吻道：“你是一塊好鋼，明天有件決定公司生死存亡的事，為了公司，我需要你協作一起度過這個難關。“

“老狐狸”若有所思，不發話。

”明天金維通信公司的副總經理要過來，讓我們公司做他們在中國的總代理。”

“金維公司？”老狐狸眼睛一亮，就像看見一隻肥美的山雞，整個人變得精神起來，“你說的是那家著名的通信公司？”

陶彌渡點點頭：“他們在國內還沒有開展業務。”陶彌渡說，“這是個非常好的機會，我們公司剛起步，實力有限，需要藉助於好的平台，借風行船、借雞生蛋。”

“老狐狸”心想：這不是屁話嗎？但他還是把進來前打算說的話通通咽了回去，問陶彌渡：“明天？這太匆忙了吧！我們需要時間做準備。”

“沒時間了，金維公司一行人主要去香港考察，剛接到電話，他們明天順道過深圳，只有一天時間，後天一早離開。”陶彌渡說，“這件事主要你和我兩個人參與，我們現在就開始準備。”

……

白色的辦公室封閉吊頂里傳來陣陣嘈雜聲，不知有多少只耗子在裏面走車過馬、尋歡作樂。初創公司的辦公環境的確不夠友好。

陶彌渡面前的電話響了，是歐陽秋歌打來的。她告訴陶彌渡，已經在極樂門訂了一間小型會議室，明天上午到關口接客人的車都安排好了，且為他們訂了三間極樂門的標準間。

陶彌渡讚賞道：“你考慮問題真周到！”

陶彌渡和“老狐狸”兩人準備各種文件材料。人有了目標，有了努力方向，干起活來就會不知疲倦，兩人一直忙到大半夜。

“太晚了！”為了明天有一個好的狀態，陶彌渡提議還是要回去休息。“老狐狸”回住所，陶彌渡也回盛富花園。

陶彌渡進門已經過了後半夜一一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他既沒有取消傳呼機的振動模式，也沒有給鬧鐘上發條，甚至連水都沒喝一口，和着衣服倒頭便睡。沒過一分鐘，房間裏便傳來如雷的鼾聲，夜在這鼾聲中顯得更加寂靜。

第二天上午，太陽高起，陽光透過窗戶到窗台上，照進房間。陶彌渡仍在酣睡。傳呼機在歐陽秋歌的照片前像只蜜蜂一樣跳着舞、振着翅膀。

陶彌渡繼續做他甜蜜的春夢，無動於衷。

過了一陣，傳呼機也不振動了，安靜下來。

沒多久，“叮咚、叮咚、叮咚”一陣急過一陣的門鈴聲持續響起，陶彌渡終於被鬧醒了。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取過鬧鐘一看：快九點了，已經快九點了！

陶彌渡驚得從床上一躍而起，慌亂地趿一雙拖鞋去開門。

門外站着曾阿姨。

曾阿姨笑道：“陶總，時間不早了，歐陽秋歌讓我上來看看，叫你回她電話。”

“好，等會我下去馬上回她。”

“那我先過去了。”曾阿姨說。

陶彌渡匆忙洗個澡，洗漱完畢，結上領帶，西裝革履，夾個公文包一路小跑下樓，在路邊招了輛出租車趕往公司。

在車上坐穩，陶彌渡頭腦也開始冷靜下來，盤算着先到公司再去極樂門肯定來不及了，雙方約定十點鐘會面，他不可能插翅飛過去。於是，他跟出租車師傅說直接去極樂門。

開始一路順暢，但沒多久，前面傳來”嗵”的一聲，兩輛車撞到一起，雙方丟盔卸甲。後面的車也沒能剎住，像桌球一樣向兩輛事故車衝過去，該死的墨菲定律又開又一次起作用，後面的車陸續堵成長龍。

車停下來了，陶彌渡在出租車裏如坐針氈。出租車司機從車上下來，站在車門邊涼快。出租車上的計價表仍在緩慢地跳動着。

這會陶彌渡快瘋了，他跟司機說：”不行，我得下車。”

出租車司機看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也通情達理，沒說什麼，按計價表收了陶彌渡的車費。

陶彌渡下車一看：前後都堵着，動彈不得，難道走路過去嗎？那簡直是笑話！他冷靜下來，心想：後悔和着急於事無補，應該找出應對的辦法……極樂門那邊應該趕不上了，但對方是通信公司，對專業性有要求，自己即使遲到也得出現，怕就怕對方覺得自己不守時，缺乏合作誠意，直接不談了……可以先讓歐陽秋歌和尹文華先把他們拖住。

陶彌渡找到附近的電話亭，先呼尹文華，把當前自己趕不過去的情況跟尹文華說了，讓他先穩住對方，見機行事。尹文華回復說：“我儘力而為！”

而後，他又打電話給歐陽秋歌，說：“昨晚準備材料忙到大半夜，早上睡過頭了，”陶彌渡有些沮喪，“而且屋漏又逢連天雨，現在車堵在路上動彈不得，看來我沒法準時趕到極樂門了。”

“天吶！”歐陽秋說話的語氣有些誇張，“這麼大的事，您老人家也能睡得像死豬一樣，我真服了你了！”

“沒法子，運氣不佳，喝涼水都卡牙……你天資聰穎，能不能想個法子，先把他們拖住，把他們伺候好。”陶彌渡擺出一副懇求的樣子說，“現在全靠你了，我的歐陽，等會我帶給你一件意想不到的禮物。”

“又想賄賂我，”歐陽秋歌說：“好吧，我就幫你，領着他們在深圳好吃好玩，把他們折騰得精疲力盡。”

“這就全靠你了，我讓尹文華配合你。”見歐陽秋歌這麼有信心，陶彌渡也不焦慮了。

“你們不用過來太早，我把晚宴安排在晚上七點，你們六點半過來。”歐陽秋歌說：“中午你們要好好休息，養精蓄銳。”

陶彌渡提醒道：“他們是高技術公司，你要注意觀察，給他們留下我們鋪張浪費的印象可能適得其反。”

“你就別操心了，好好把你那邊專業的東西準備好，我會有分寸的。”可能各種各樣的酒店客人接觸多了，歐陽秋歌信心滿滿。

陶彌渡打趣道：“你一笑傾人國、再笑傾人城，相信肯定能讓他們傾倒。“

“你再胡說八道，我讓你吃不了兜着走！”歐陽秋歌嗔怒道。

“好好好、不小心又拍到了馬腿上，”陶彌渡打了個哈哈：“我先掛了。”

陶彌渡剛要掛電話，歐陽秋歌叫住他：”別忙！我還沒說完，九點五十分，你記得打電話到極樂門前台大堂找我，要這麼說……“

陶彌渡豎起耳朵，仔細聆聽，不想錯過一個字。他邊聽邊點頭，同時對細節做了些補充，臉上的笑紋也逐漸展露出來：“這辦法可行，就按你說的辦。”

折騰了半天，陶彌渡想起還沒吃早餐，頓時感到一陣飢餓襲來，天上的浮雲看上去就像熱氣騰騰的白饅頭。路邊的早餐鋪已經收檔，只有烤串的和炸臭豆腐的還在熱火朝天的張羅着，陶彌渡只好隨便買了幾串填充轆轆飢腸。

不遠處，陶彌渡看見路邊有一家書店，於是，他走過去，給歐陽秋歌買了一套帶幾盒磁帶的法語口語教材。

……

為了接待金維公司人員，歐陽秋歌特地向施總申請了極樂門最高規格的接待服務。上午九點四十分左右，金維公司的副總經理查理先生、珍妮小姐一行五人光臨極樂門：三男兩女，西裝革履。查理麵皮白凈，戴副金邊眼鏡。但與他這副外表極不協調的是他說話的語速極快，還沒等人弄明白前一個字後面的幾十個字都已經飆完了。簡直像一台鋼鐵風暴的速射機槍。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這機槍儘管射速快，子彈卻不多，否則聽他說話簡直就是就像一場災難。

歐陽秋歌穿着酒店經理職業套裝，淡妝素裹，烈焰紅唇，頭髮高高盤起，還特地戴了一副金邊平光眼鏡，優雅端莊。她和另一位負責接待的經理共同接待金維公司一行。

”菠蘿蜜通信技術有限公司是我們酒店的協議客戶，是我們重要的合作夥伴。“歐陽秋歌自我介紹道：”我是酒店經理，叫歐陽秋歌，由菠蘿蜜公司指派，專門協助各位，為各位提供服務。“

”非常感謝！“查理抬手致意。他一眼瞥見極樂門大堂里有手有腳，全須全尾的米洛的維納斯，打趣道：“噢，我的天！我終於看到了維納斯的原型，這真是一種美妙的體驗。”不過他好像突然想到什麼，突然話鋒一轉：”維納斯女神是否應該用三片樹葉遮擋一下？”

“樹葉被惱人的秋風給吹走了，”歐陽秋歌臉上掛着微笑：“這是我們酒店專門定製的雕塑，那邊還有一座更精彩的，查理先生請欣賞一下，她叫海倫，相信會帶來更加美妙的體驗！”

廠里聳了一聳肩，雙手一攤：“太令人驚訝了！這裏還藏着一個藝術殿堂。“

查理朝海倫雕塑裝模作樣看了兩眼，問歐陽秋歌：”這無上裝的雕塑放在這裏會不會有什麼爭議？“

歐陽秋歌回應道：”自從酒店建好之後，她們就一直呆在這，就好像在博物館裏面一樣，沒有人覺得不合適。“

歐陽秋歌讓行李員幫忙存放好五人的行李，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這邊是會議室，大家請跟我來。”

會議室明亮、華麗、氣度非凡，牆上掛着一幅用中英文寫的橫幅：金維通信公司與菠蘿蜜通信技術有限公司簽約儀式。

查理看了眼橫幅，問歐陽秋歌：“現在應該把這個條幅先取下來，等我們兩家公司談成之後，再掛上去。”

歐陽秋歌說：“這只是一種形式，掛在那裏更能體現合作的氣氛，我覺得查理先生您不必太在意。”

查理雙手一攤：“既然美麗的歐陽小姐說了，那就讓它掛在那吧！”

……

九點五十五分大堂副理來到會議室叫歐陽秋歌接電話，說是菠蘿蜜公司陶總打過來的，有非常緊急的事。

歐陽秋歌對查理五人表示歉意，讓大家稍候，她去去就來。

時間過了十點，歐陽秋歌還沒回來，查理露出不滿的神色，說：”菠蘿蜜公司不尊重時間，沒有信用，如果老這樣下去的話，以後很難合作，浪費時間就是浪費資源，浪費金錢。“

珍妮小姐和其他人也有些不耐煩。

過了一會歐陽秋歌回來，說：”非常抱歉，讓各位久等了，菠蘿蜜公司陶總經理來電說公司分銷的朗景通訊公司產品出了嚴重問題，導致客戶通訊中斷，數據丟失，在客戶的強烈要求下，陶總緊急趕到現場協助解決問題。但菠蘿蜜公司也非常重視與金維公司的談判簽約，無論如何會在下午五點半之前趕過來。”

查理問道：“菠蘿蜜公司也分銷朗景公司產品?”

“我想是的，”歐陽秋歌回答：“具體情況你到時可以向菠蘿蜜公司的陶總當面了解。”

查理陷入思索當中，不再發聲。

歐陽秋歌展露出她迷人的微笑：“深圳是一片熱土，二十年前還是個小漁村，現在已經變成一座現代都城了，這是個奇迹……各位難得到深圳一趟，可以利用這時間走走看看。陶總說了，為了表示歉意，各位在深圳的費用由菠蘿蜜公司承擔。”

查理說：”非常感謝！既然到了深圳我們只能從命。“

歐陽秋歌把三張房卡遞給查理先生：”這總共三個標準間，查理先生單獨一間，兩位先生一間，兩位女士一間，這是房卡。“

收拾停當之後，歐陽秋歌叫上極樂門一位司機，帶着查理先生一行五人到世界之窗參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