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希望的火
白日裏的戰場上,荒無人煙,入眼的,全都是死去士兵們的屍身。
他們倒在地上,無人收斂,身上飄散的,都是一些腥紅的光點。
陸然注意到,無論是哪一方士兵們,他們在死後,身上都會飄散有紅色的光點,久久不肯散去。
當康維吹響自己的哨笛時,他正對的那具屍體上,紅色的光點,便慢慢地開始消散。
他的笛聲,有些沙啞低沉,節奏斷斷續續。
等他好不容易吹完一首曲子后,那具屍骸身上的紅色光點,完全散盡,原本豐滿蒼白的血肉,也在這之後,變成了一捧飛灰,隨風而去。
康維目送着對方化成了一捧灰之後,便伸手摘下對方身上的軍牌。
“第三軍團045號鴻衛,請您安息!”
康維站在死去士兵的面前,一手放下胸前,低頭鞠躬,為他默哀。
而他身邊那幾個,一隻吵吵鬧鬧的小夥伴們,此時也難得地沉默下來,同他一起,為那位死去的士兵祈福。
這個時候,陸然終於感受到了,戰爭所帶來的死亡與悲涼。
正如這滿目瘡痍的大地,其上揮之不散的紅色光團,每一個,都代表着曾經活生生的生命。
如今,他們已經死去,無聲地倒在這片大地上,唯有那些散之不去的紅色光點,還征示着他們,曾經活在這個世界上。
“前輩,讓您看笑話了,其實我們幾個,都是預備的往生者,只是,除了我之外,他們都吹不好手中笛子,因為我們太沒用了,所以才讓這些戰友們,一直都被遺忘在這裏。他們以前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今天需要我們撫慰他們,去往母親的懷抱中。可就是這麼簡單的事情,我們都做不好!”
康維有些自責地說道,幾個小孩子都眼巴巴地看着陸然,希望他能夠吹響自己的笛子,讓這些逝者們安息。
這個要求,陸然無法推辭,他只能硬着頭皮,拿出了自己的笛子。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吹響它了!”
陸然這麼說著,就把笛子的音孔放在嘴邊。
他照着自己的記憶中的節奏,嘗試着吹響它。
沒想到的是,當他口中的氣流,順着笛子的腔體,流出去時,一個蒼涼,低沉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成型的曲子,在他的口中形成,無需任何的調整,就已經是相當美妙了。
神奇之處就在於,陸然明明也只是第一次聽到那陣斷斷續續的笛聲,就自然而然地,在心中,形成了一副完整的曲調。
而且,他好像在一瞬間,就掌握了自己手中笛子的演奏方式。
在他的笛聲之下,周圍死去的士兵身上,全都冒出無數紅色光點。
那些光點,好似被風吹散的蒲公英種子一般,向著無數的方向散去,最後在空中凝成一團,朝着遠方消散。
而失去了紅色光點的士兵屍體,最後都變成了飛灰,被風一吹,就消失於人間。
這時候,不光是陸然,還有他身邊的四個小孩子,也都沉浸在笛聲,和這漫天飛舞的紅色光點中。
當一句終了時,他們四周戰死的士兵屍體,就已經消失大半。
而剩下的,則是那些穿着白色軍裝的士兵,他們的屍體,依然還在。
陸然放開笛子,抿了抿髮乾的嘴唇,他看地上的遺留的屍體,不禁有些奇怪。
“他們為何沒有散去?”
“咦?前輩,您難道不知道,我們霸刀國的往生曲子,和他們天戟國的不一樣么?”
陸然有些愕然,難道曲子不一樣,還不能讓它們一起消失么?
難道說,這些屍體,它們其實都還是有靈性的?
陸然剛開始還以為,這些屍體,需要往生是因為,這個世界的規則。
笛聲就好像一個開關,當它響起之時,那些紅色光點,自然而然地,就會消失在人間。
但如今看來,事情並非如此簡單。
“其實,我真不太了解這些,你們幾個,能跟我說說么?”
這話一經他口說出來,這些孩子們,不禁都有些驚訝。
康妮有些詫異地看着他,又看看了自己的小夥伴們,末了還是如實地說了這其中的實情。
“陸前輩,雖然我並不能理解,您為何能在不了這些事情的情況下,依舊可以為它們往生,但我從您的笛聲中,還是能夠聽出您的心意來。我們往生人,就是要用自己的聲音和心意,來送走這些不願離開的人。霸刀國的人如此,天戟國的人,也是如此。
其實這些曲子,從很早以前,就已經被我們的前輩們,給流傳下來了。只要他們吹響曲子,自己的戰友們,就會離開人間,他們身上殘餘的命火,就會回歸刀的本身。”
康妮一邊解釋着,一邊指着遙遠處,那些正在飛散的光點。
陸然看去,只見那些飛散的紅色光點,此時正凝成一條紅色的紐帶,向著遙遠處大地上矗立的一柄斷刀。
這就是她所說的命火回歸刀的本身,在陸然的看來,這些火,或許就是他們的靈魂。
士兵們死後,仍有對這個世間的執念,所以,他們久久不肯離散,這時就需要往生者,吹響曲子,來送走他們。
這個時候,陸然總算明白了,往生者,這個職業的意義所在。
他便是一個負責超度往生的高人,並非人人都能夠擔任。
就像眼前這幾個孩子們,他們並非不識音律,而是因為他們還沒徹底理解,往生的含義。
畢竟,康維是他們之中,唯一一個吹得斷斷續續,但依舊可以把死者送走的人,而其他人,儘管能夠吹完整曲子,但去沒有一個,能夠送走死者的。
所以,曲不達意,就無法讓死者超脫。
而陸然,只以一個局外人,甚至是非這個世界上的人,都能夠理解生死的含義,從而吹響曲子,送走這些人。
懷着對這些死去人們的尊重,陸然帶着這幾個孩子們,遊走在戰場上。
他們每經過一處,就會吹響手中的笛子,將死者往生,然後目送着他們,去往刀的方向。
當他們越走越遠時,同時也漸漸地忘卻,自己所到的方向,已經遠離了軍營,同時向著另一個方向進發。
那個時候,正在努力收拾着軍牌,已經快要一個晚上沒合眼的靖堯,突然聽到,自己的耳邊,出現了一陣陌生的曲調。
他瞬間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因為,這不是他所在國家的曲調,而是敵國往生者,獨有的調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