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啟程
啟程的那天,風和日麗,大清早,關一川的小木門就被李徵一腳踹開,“起來!起來!”還在睡夢中的關飛虎一把被李徵拎起來,“出來打一架。”
關飛虎眯着眼睛,看着眼前這個一頭亂糟糟紅髮的男子,“師叔,不用那麼早吧?”
李徵哈哈一笑,直接一拳掄過來,雖然還沒睡醒,身體已經有了自然反應,關飛虎算準距離一貓腰,剛想還擊,卻已經被轟得個結結實實。
“啊喲,”關飛虎疼地在地上直打滾,“動真格的呀師叔。”
“下山前沒啥送你的,送你一拳頭唄。”李徵插着腰,笑得很開心。
關飛虎突然察覺到了什麼,剛剛那一拳,拳頭明明已經被自己避開,那是什麼把自己掄飛的呢?
“謝五師叔大禮!”一時半會肯定無法明白,但只要細細想,肯定能精進不少,關飛虎也開心地跳起來,捂着肚子對李徵行禮。
關一川被巨響吵醒,看到李徵來了,忙起床,心疼地把最後一隻烤鴨拿了出來,燒水沖了下昨晚放涼的米飯,拿出櫥里僅剩半碟的腌瓜,招呼着門外兩人進來吃飯。
李徵也不客氣,直接撕了一隻鴨腿就往嘴裏塞,惹得關一川父子兩對着最後一隻鴨腿劍拔弩張。
“打算什麼時候回來?”李徵啃完鴨腿,就着腌瓜,呼哧呼哧就喝完了一碗稀飯,“一川,再來一碗。”關一川心疼地把留給自己的一碗勻了一半遞了過去。
“五年?十年?”關飛虎對這個沒什麼概念,一邊趁着關一川遞飯,一邊搶過最後一個鴨腿,幾口就囫圇吞棗塞到胃裏,“反正會回來的,這裏是我家。”
關一川憐愛地看了兒子一眼,“反正這裏也沒鎖,如果徵哥方便,有空過來坐坐。”李徵大手一揮,“沒問題!”
“讓他來,還不如讓我來收拾,”門口傳來一陣悅耳的聲音,李角推開門,後面還躲着個柳絮雲,在屋外探頭探腦。
“我對你家這小農田還比較感興趣,閑暇時我也來種點蔬果。”李角對着關一川作了一個輯,也坐到桌邊。
“實在是沒米了,”關一川憨憨一笑,“就留了三碗,娃一碗,徵哥兩碗。”
“一碗半。”李徵滿足地打着嗝,“偶爾吃吃粗飯渾身舒坦。”
“這腌瓜倒是不錯,”李角不知道哪裏搞來雙筷子,嚼得津津有味,“絮雲來一塊?”
柳絮雲在後面忙着擺手,一邊看着狼吞虎咽的關飛虎,小臉上都是笑意。
“絮雲啥時候走?”李徵從懷裏掏出一把花生,在桌上放了一點,示意關一川也嘗嘗,一邊往嘴裏一顆顆扔着。
“三日後,”柳絮雲乖乖地回答,“跟着父母回家省親,理應三個月後就回來。”一邊偷偷瞄着關飛虎。
“別問他,他旅途長着呢,自己都不知道啥時候回來。”李徵掏完了花生,開始盯着外面雞窩裏的兩隻母雞瞅了半天。
“絮雲家鄉在哪裏?”關一川也是個明白人,笑着問道。
“徐州。”
“離季州也近,要不你們?”李角刻意沒有說下去,柳絮雲已經懂了什麼意思,低頭害羞不語,關飛虎完全沒聽,用筷子從關一川手裏搶着花生吃。
“東西都收拾好了吧。”
關一川把木門一關,拍了一拍門上一對已經殘破不堪的春聯,感慨萬千,十五年了,終於下山了。
關飛虎反而輕鬆很多,穿着那件關一川縫的新襖子,蹲在田裏用手戳着快成熟的瓜果,一邊嘟囔,“要不直接送給師傅吃了?”
李角拉着關一川到一邊,悄悄地耳語吩咐了一些事情,又遞了些東西給到關一川,後者忙着鞠躬不停稱謝,柳絮雲扭扭捏捏走到關飛虎面前,掏出一個小長匣子,“這裏面有五根琴弦,是我從我琴上拆下來的,希望關同硯收下。”
雲城李家有個規矩,除非有李宮批示,否則下山者一律不準帶琴,就連李角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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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下山的時候,都沒有帶琴,畢竟以她們的修為,遊歷採風,帶不帶琴都沒什麼區別。所以江湖人都覺得雲城李家深居簡出,其實只是掩藏身份罷了。
關飛虎雙手接下,塞入行囊,然後一臉不好意思地說著,“我沒什麼禮物送給你...要是不嫌棄,那兩隻老母雞你拿去?”
兩隻老母雞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雲城是懸在空中的,李家的人上下山都靠御風飛行,一般弟子下山都會由父母帶着一起乘風而下,而由於關一川父子身份比較特殊,李角親自送他們下山,一陣琴音之後,兩道綠光將關一川父子環起,李角輕輕一揮手,一道悠悠的清風在這快入冬的秋天裏帶來一絲暖意,
“謝謝你們!角姐!徵哥!”關一川拱手作揖,身子被清風吹起,在半空中給兩兄妹行禮。
“再見啦!師傅師叔!”關飛虎使勁揮着手,“再見啦!柳同硯!”
清風拂過,兩人的身影消失不見,柳絮雲知道,已經被師傅送下山,莫名有點難過,拉扯着李角的衣袖。
“師傅,我會不會再也見不到他了。”
“傻孩子,”李角幫着柳絮雲擦了下淚水,“他會回來的。”
“畢竟,那小子可是你的英雄呀。”
雲城的正下方是一個小山谷,抬頭就可以看到雲城上那道溪流流到這裏形成一個泉眼,然後彎彎繞繞地往東邊去了,關飛虎突發奇想,如果把這條溪流冰凍了,是不是就可以直接爬上去了?然後自嘲,能有這神通冰凍溪流的人,還不如直接御風飛行來得乾脆迅速呢。
關一川踩了踩地上的泥土,有種不切實際的感覺,時隔十五年,重新站回了這片神州大地,拿出地圖,大致辨了下方位,“走二虎,那邊是東邊!”
“跟着這溪流走不就是東邊了嗎?”關飛虎一臉疑惑地看着關一川,“幹嗎還比劃了半天。”
“對哦!”關一川傻笑着,手中那把藤木拐杖率先敲了出去,“出發!”
轉過一處小山丘,前面就是幾條蜿蜒小道,關一川背着李角教他的口訣往正確的路口上走着,大約過了半個時辰,眼前一片開朗,“這就是渝州郊外了吧?”兩人回頭一看,雲城很是壓抑地垂在半空中,這才覺得雲城是如此之大。
“進城后,不要什麼都好奇,”關一川重複着關照關飛虎無數次的嘮叨,“跟着我走,走散了找不到你,你就會被賣到礦場做苦力哦!”
“不要多管閑事,走自己的路就好。”
“不要看到什麼就想吃什麼,我們的盤纏只夠我們回柳州。”
“保管好你的包裹,有種叫小偷的職業,專門偷人東西。”
“......”
“知道啦知道啦!”關飛虎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兩人走在官道上,看着一輛輛馬車呼嘯而過。
“渝州是大陸最西邊吧?”關飛虎突然問道,“西邊出去就是大海了,那麼海的那頭是什麼呢?”
“這個爹不清楚,可能是一望無盡的海吧?”
“說不定有其他大陸呢?或者超級大的大海直接連到大陸的最東邊。”
“怎麼可能繞個圈連着呢?大陸又不是個圓的。所謂天圓地方....”
“那會不會可能是天方地圓呢?”
“天道曰圓,地道曰方,方曰幽而圓曰明。”關一川肚子裏的墨水還是很有一套的,可惜關飛虎聽不太懂。
兩人又走了半炷香的時間,眼前一個宏大威武的城門出現在眼前,關一川有點激動,加快了腳步,拐杖聲的節奏不由自主變得很快。
“爹你慢點。”關飛虎緊趕兩步,抓住關一川的胳膊。
“渝州之後靖州,靖州之後就是柳州,爹遇到你娘就在那裏。”
“撈麵之後是叫花雞,之後是醋魚。”關飛虎基本上是靠美食才記得住每個地方的地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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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置。
當今朝廷自從撤了對武林的追殺令后,天下還算太平,進出城門幾乎屬於全開放,畢竟這年頭流寇都躲在山裏,一有風吹草動,一大批神威軍直接封住燒山,一點活路都不給。百姓還算安居樂業,勉強承擔得起賦稅,何況這幾年風調雨順,收成也算不錯,十幾年前的打打殺殺似乎已經過去了很遠,很多人也將那時候的腥風血雨拋之腦後,本本分分過着老老實實的日子。
關飛虎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氣派的街道,他的腦海里只有雲城上下課時候的小道,有桃花林,楓葉樹,小溪,最多還有家門口的兩隻老母雞。
而這裏剛一進城,兩邊齊刷刷擺開的集市,有烤乳鴿,撈麵,面藝人,鳥雀,還有很多來來去去的各色各樣的行人。
“老爹我要吃這個!”關飛虎瞪大了雙眼,“我還要吃這個!”
“這個是什麼?”
“那個是什麼?”
“你給我回來!”關一川最不想看到的事情發生了,拎着不聽話的關飛虎耳朵就往前走,關飛虎一邊叫疼,一邊吃着手裏的冰糖葫蘆和烤串,辣的滿嘴亂叫。
旁邊的路人都掩面而笑,這是哪裏來的父子,一點都沒見識過世面的樣子。
關一川邊走邊張望,李角下山前吩咐過,到了渝州可以找一家在藥店旁邊的無名酒店,那是李家隱於市的前哨,用作和山上定時通信之用,平時也對外接客,關一川看着這家略顯簡陋的酒家,把關飛虎一扔,整了整衣服,一瘸一拐地走了進去,關飛虎吃完手裏東西,打了個嗝,心滿意足地跟着進去。
“客官裏面請,兩位?”店小二很熱情地招呼着,關一川杵在一張桌子前,在包里翻了許久,掏出一塊木片,店小二心領神會,“上房一間!”一邊低下頭說得很輕,“來,樓上請。”
三人上了二樓,靠左手邊的一間雅舍,走的時候店小二朗聲說道,“大爺有啥吩咐儘管吆喝,小的馬上上樓。”
關一川放下包裹,環視四周,這間房並不大,卻應有盡有,除了兩張床榻,八仙桌和幾個凳子外,還掛着一幅山水畫,關一川饒有興緻地湊近瞧着,畫上一棵枯木逢春,筆觸恰到好處,無功無過的一幅很平常的山水畫,只是這個落款讓關一川很感興趣。
“這是你五師叔的親筆。”關一川招呼着在床上翻滾的關飛虎,關飛虎見怪不怪,李羽的畫自己在草舍里看過好多副,也沒有多少驚為天人之作。
關一川看了幾眼,也覺得無趣,打開門探頭出去,招呼着小二,“這裏飯菜怎麼個叫法?”
小二騰騰地跑上來,“大爺我們價格公道,看您想吃些什麼?”走到關一川面前又壓低聲音說,“李家貴賓,自己人不用花銀子,有什麼忌口?沒有的話一會小的給爺送上來唄。”
關一川想,如果每個州都有李家的酒店那該多好。
酒足飯飽,關一川這一覺睡的可是舒服,只是關飛虎這娃老是翻來覆去不安穩,黑燈瞎火間,看着關飛虎撲閃着兩個大眼睛,看着自己。
“睡不着?”
“床太大太舒服,反而睡不下去哈哈。”關飛虎抱着枕頭又滾了一圈,“老爹,你說我們會找到媽媽嗎?”
“當然會的,”關一川閉上眼,靈犀在夢裏笑着對關一川伸出了手,自己依稀也伸出手,剛想握住。卻被一邊的關飛虎打斷。
“老爹,茅廁在哪裏?”
關飛虎被關一川順手一個枕頭砸倒在床上。
關一川粗略地算了下,出渝州需要三十來日,穿過靖州北上徐州需要四十餘天,差不多百天後能到季州的邊界,這一圈下來馬不停歇都要小半年,只能希望自己這條老腿能撐着點。
聽李角說,安排了驛站,倒是省去了不少旅途勞頓,關一川將包裹里的東西又翻出來檢查了一遍,看着旁邊關飛虎鬧騰了許久累了終於睡着,自己這才沉沉睡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