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慘雨(五)

第十一回 慘雨(五)

忽然從院牆外飛來兩道煙火,直奔蛇頭而去,在那黑蛇眼前炸開。隨後一道身影從院牆上躍至空中,揮刀劈向蛇首,一陣鐵器碰撞的聲音,那人退了回來。

“楚兄,這邪祟鱗片堅硬似鐵,一般招數很難奏效,”柳夢生提醒道。

“真是難為柳兄弟和幾位姑娘能撐到現在了,後面就交給我們吧,”楚雁南活動了一下雙手,估計是剛才那幾刀砍得手有些發麻。

說話間,無數人影衝進了崔府,是臨安城的軍士和南市的幾位弟兄,但面對如此龐大的邪祟眾人還是亂了陣腳。那黑蛇自然不會手下留情,一陣橫掃,就見有幾道人影向飛了出去,有的撞到了院牆上,有的砸進了西側小樓的廢墟中。

“這廝甚是可惡,”楚雁南恨恨道,遂提刀沖了上去。

“雁南兄,我來助你,”夏揖山跟杜仲應聲而至。

楚雁南一馬當先揮刀砍去,夏揖山放出靈偃緊隨其後,杜仲的巨型手臂成型得要慢一些,但也很快加入了戰鬥,三人一偶吸引住了大黑蛇的大部分注意力。

雖然三人全力應付,又有眾多軍士和南市弟兄圍攻,但卻也未能再給這邪祟造成分毫傷害,期間不斷有人被蛇尾掃中,或是被巨爪揮中飛到空中,其中大部分人落在地上就沒了聲息,那些還能有些反應的也是不可能再站起來了。

“兄弟!兄弟!”馮權被一位飛出來的弟兄砸了出來,任憑他怎麼叫那弟兄都沒了回應。

“權哥,沒事吧?”杜仲也退了下來,右臂上的甲片已經被掀去了一大半,遂回手打開身後的木匣往巨臂上面填補。

“沒事!今天定要它好看!”馮權揮起手中的雙刃長斧,卻看見一側的斧鋒已經砍豁刃了,楞了一下,無奈地將長斧翻了個面。

“這樣下去,等到穆姑娘他們趕到了,咱們不得全陣亡了,”杜仲見自己匣子中的甲片已經用盡,巨臂上卻還缺了一部分。

“杜老弟莫怕,咱們從程大人的兵庫找到了一架攻城弩,即使咱們砍不動這東西,用那弩射一箭,我就真還不信射不穿它,”馮權道。

“那個攻城弩在哪裏?”杜仲似是看見希望了。

“快了,馬上就能推來,”馮權道。

“那咱先再去拖住它,”杜仲一聽就來了精神。

“好,走!”馮權也覺得調整好了,便一同沖了上去。

柳夢生拾起木劍,被殷雪憐扶着靠在西側小樓一根還未倒的柱子上,聽到杜仲跟馮權的話,心中感慨道:如今這麼多人在,卻也只能依靠攻城弩才有可能對那條大蛇造成傷害,眾人圍攻多時竟然還不及師姐和雪憐姑娘的那幾劍。

柳夢生望向身邊,殷雪憐正娥眉淺凝地注視着戰場。柳夢生以需要借力支撐為由,依然拉着殷雪憐微微顫抖的左手,生怕她見戰況不妙又想衝出去迎戰。柳夢生心裏清楚,雖然殷雪憐幾近力竭,但她仍有參戰的念頭。

另一旁,夏語冰也神情緊張地觀望着夏揖山奮戰。說來奇怪,柳夢生髮現這條大黑蛇好像不單單是偏愛自己,自夏揖山踏入戰場之後也一直被這邪祟窮追不捨,不過好歹是有那靈偃幫忙,情況並不如柳夢生那般窘迫。

而此時柳含煙輕巧地繞到對面,拉着江曉鶯返了回來。

“你怎麼樣啊?有沒有傷到要害?”江曉鶯上來便問。

“現在還好,不過要是某隻小鳥再晚些放煙花,這條命可能就得交代了,”柳夢生又擠出了個笑容道。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江曉鶯又急又氣眼淚都快掉出來了,剛舉起兩隻小拳頭,看到柳夢生的慘樣后,又緩緩放下了。

“夢生,趁此稍作修整一番,”柳含煙喘息着拾起離釵,又緩緩補了一句,“以防萬一。”

以防萬一?萬一這麼多人都沒辦法了,我們還得接着上?柳夢生試着活動了一下身體,傷處的疼痛依然劇烈,心中一陣無奈,夏兄啊、楚大哥啊你們能不能爭點氣啊?

說話間,柳夢生瞥見崔府門口處,有一隊人在清理磚石,遂仔細看去。只見門外一隊人馬推來了一架巨大弩機,想必就是馮權說的攻城弩,弩弓已經張開,弩箭已經搭好,就待將邪祟引到前方,就可以瞄準發射了。

“夏老哥!”馮權見時機成熟,便示意夏揖山和杜仲將邪祟引過去。只見夏揖山單手結印御使靈偃與自己一同從大蛇眼前晃過。柳夢生心道看來夏揖山也意識這條蛇對他情有獨鍾了,那邪祟果然被吸引追着一人一偶就去了。

夏揖山見黑蛇中計,便帶着靈偃,將它引向攻城弩。待到離那弩機只有四五米的距離時,一人一偶一左一右一個錯身同時向兩邊跑開。、

那一刻,黑蛇不知道該去追夏揖山還是那靈偃,抬眼又突然看見面前的攻城弩,竟是怔住了片刻。

“瞧好吧!”馮權搬動機括,弩箭頃刻射出直衝大蛇面門而去。

黑蛇倉惶低頭躲閃,但為時已晚,弩箭正中眉心。大蛇當即劇烈地抖動起來,結果箭頭偏轉,一陣火花迸射,弩箭滑過蛇身,一下子射到了柳夢生幾人身旁的廢墟中。

這都沒能穿透黑蛇身上的鱗片!柳夢生看了看那支差點誤傷友軍的箭矢,足有一丈長一拳粗細,現已深深沒入了磚石之中。柳夢生暗暗心道這麼大威力的弩機都對那邪祟的鱗甲沒有作用,師姐跟殷雪憐到底是怎麼穿透這邪祟鱗甲的?

黑蛇遭此一擊顯然被激怒了,升起碩大的腦袋俯視着那一隊人。

“弟兄們,快準備下一支箭!”馮權立刻揮着雙刃斧向黑蛇衝去,同時還不忘指揮着。

然而大蛇沒有給他們機會,俯身下來對着那一隊人發出了一聲嘶吼,沙啞而渾厚,登時仿若天地俱寂,唯有此聲延綿不絕。

柳夢生只覺周遭氣息快速流轉,待到回神再看,卻見馮權不知為何衝到半途就一頭栽倒在地沒了動靜,而操縱攻城弩的那一隊人也都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

柳夢生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夏語冰忽然一下子癱坐在地上。

“語冰妹妹怎麼了?”江曉鶯趕緊扶住她。

“大家的…大家的魂魄…被吸走了,”夏語冰一臉驚恐聲音顫抖地說道。

柳夢生憤恨地捶了一下身旁殘損的柱子,怎麼就忘了噬魂奪魄才是這邪祟的看家本事?但是真的沒想到,這一聲嘶吼居然如此恐怖,活生生的人中了這招直接就能被奪取魂魄,範圍還如此之廣,怪不得這邪祟之前能一下子解決十來個崔府護院。

被嚇到的不只是夏語冰一人,很多軍士當時就失去了戰意,更別說南市行會的弟兄見到馮權倒下后就開始四散分逃了。

大黑蛇卻沒有手下留情,一陣橫掃之後,在場中還能動的就只剩下楚雁南、夏揖山和杜仲了,三人急忙分散退開。

絕望的情況不言而喻,連最有希望造成傷害的攻城弩都奈何不了這邪祟的鱗甲,本來近身纏鬥就已是危險至極,再加之能隔空噬魂奪魄的那一招,這一切不僅讓眾人無從下手,更是陷入極度危急的境地。

“柳兄,快帶着姑娘們離開!”夏揖山跑來高聲喊道。

然而那蛇仰頭環顧全場,再一次看向了柳夢生這邊。見那黑蛇目光又聚向了自己,柳夢生握緊手中木劍,想要引開那邪祟,但剛一邁步卻覺得自己的雙腿無力支撐,殷雪憐見了便趕快將他扶住。

黑蛇緩緩向這邊靠來,任杜仲和楚雁南使出渾身解數竟也不能阻止。

柳夢生望了望殷雪憐,心裏滿是感激,但同時也很明白現在的自己只能連累大家。柳夢生見那邪祟似是勢要直取自己,於是心中一橫若是那邪祟真的攻來他就一掌將殷雪憐推開。剛動此念,柳夢生卻見夏語冰將佩劍飄萍出鞘擋在兩人面前,江曉鶯也在一旁抬弩對準蛇首扣住了機括,師姐更是左手輕扣離釵隨時準備迎戰。

“快走!”夏揖山見自己小妹挺身站在那邪祟面前卻並未退意,心中一急便御使靈偃衝上去,想要吸引那邪祟的注意力。

大黑蛇好像料到了夏揖山的舉動,看都沒看他就一尾掃去,將夏揖山連同他的靈偃一同逼退。

眼看那邪祟弓起身子就要一口咬來之際,柳夢生忽覺四周一寒,天上降下的雨水瞬間化作了一粒粒冰塊落入崔府院中。

在場的所有人,甚至連那條黑蛇都被這一顆顆冰塊砸的愣住了。那黑蛇抬頭向上望去,好像是在思考自己施的雲、布的雨怎麼就突然凍成冰坨了呢?

就在此時,三道白影闖入視野,而柳夢生心裏則是暗暗鬆了口氣,冷美人啊,你可終於是趕來了。

只見穆容雪、穆青松和穆青竹三人手持雙劍沖向黑蛇,那蛇一驚當即揮爪攻來,卻被三人靈巧躲過,楚雁南和夏揖山見狀也馬上再入戰端。杜仲看了看自己所剩無幾的甲片,嘆了口氣,乾脆收了靈偃,抽劍上前。

“雪憐師姐,雪憐師姐,”安雨初慌張地跑了過來,還差點滑了一跤,“雪憐師姐沒事吧?”

殷雪憐看着自己的同門,有些恍惚地點了點頭。

“柳兄辛苦了,”凌酌桂一眼就瞭然現場的情況。

“快告訴你師姐,這邪祟的鱗甲堅硬似鐵,而且還能夠通過吼叫奪人魂魄,”柳夢生連忙抓住凌酌桂囑咐道。

“多謝柳兄!蕭楚,席師妹!”凌酌桂迅速反應了過來,施了一禮便帶着蕭楚和席文清前去幫忙。

柳夢生張望着注視凌酌桂三人分別同穆容雪三人匯合后,穆容雪、穆青松和穆青竹分別向這邊看了一眼,便知道三人已是明白了當前的處境,才將懸着的心放下了一些,頓覺兩腿無力又靠着柱子滑了下去。

只見三位穆氏內門弟子氣勢一凜,雙劍迴旋,劍勢愈漸凌厲,很快便在蛇身上留下了道道劍痕,起初雖然不如殷雪憐的那一劍深入,但三人留下的劍痕卻在逐漸加深,凌酌桂和蕭楚手持一柄長劍相抗也能偶爾得手。

柳夢生見此不禁感慨,同樣是玄門,怎麼差距這麼大呢?要是先趕來的是臨安穆氏,是不是就不會付出如此慘烈的犧牲了?

“怎麼會這樣?”崔玉山氣喘吁吁地跑來,見了這橫屍滿地、滿目狼藉的情景不禁有些失神。

“少爺,”一名護院上前請示。

“快!快去幫穆姑娘!”崔玉山說完,儘管身體在不住地顫抖,卻依然想要提劍衝過去。

“崔少爺且慢,”席文清退回來,將他攔住道,“雖然這話有些失禮,但崔少爺幾位現在衝上去恐怕只會徒增犧牲,現在就交給師姐師兄們吧。”

“那我們也不能幹看着啊,”崔玉山有些着急道,眼裏卻是掩飾不住的恐慌。

“崔兄不妨帶人去查看一下躺在地上的人是否還有生息,”柳夢生道。

“這樣也好,”崔玉山捶了自己大腿一拳,雖然身子還在不住地顫抖,但已是冷靜了下來,便對自家護院道,“大家快去看一下,有沒有尚且生還的人。”

柳夢生再次把注意力放到戰場中央,發現雖然臨安穆氏的幾位能夠划傷那邪祟的鱗甲,但卻不見這條大黑蛇轉向頹勢,難道真如殷雪憐所說必須找出並破除操縱屍身的符印才行?

眼見眾位體力漸漸流失,而那邪祟卻依舊靈活自如,局勢轉向不利。杜仲顯然其中是不擅長劍術的那位,想衝上去砍上兩劍,卻總是掌握不好時機,只能在外圍干著急。

柳夢生見杜仲進退不是,腦中靈光閃過,向他喊道:“杜兄,能不能施展昨天的法術困住這邪祟?”

“好主意!”杜仲眼神一亮向柳夢生豎起大拇指,然後便向後退了幾步,口中念訣取出一紙黃符在手中燃盡,隨即雙手拍向地面,霎時地面彷彿化作一潭泥沼一般。

那黑蛇忽覺自己正在陷入地中,不由慌亂地扭動身軀想要掙脫。楚雁南和夏揖山見杜仲的法術奏效,兩人對視一番后同時向對方點了點頭,一齊沖向黑蛇,蹬地起跳凌空躍下,兩人一偶重擊蛇身。

那條大蛇本就身大體重,又挨了這一擊,當即一段蛇身就完全陷入地中。

但對方畢竟是條蛇,自然是熟悉如何在泥潭中行動,那邪祟很快就穩住了下沉的身體,並開始掙扎地想要爬出來。

見黑蛇想將下陷的身體拖出來,穆容雪雙劍迴轉,袖間似有風雪大作,運足寒氣雙劍刺向地面,泥潭一般的地面霎時又被冰封。穆青松和穆青竹見狀又立刻施以同法,院內本就已是潮濕泥濘,再加上天上不斷落下的雨水,此時遇上了穆氏三位的寒氣,崔府上下瞬間就化作一片冰青,柳夢生感到院內傳來陣陣透骨寒氣,甚至凍的那大蛇身上也結出了層層冰霜。

當然被凍到的不只是那條蛇,楚雁南和夏揖山也難以忍受這徹骨之寒,紛紛退了開來。大黑蛇被凍的身體僵硬,動作緩慢了下來,蛇首緩緩垂到地面,碩大的蛇目漸睜漸合,給人一種分分鐘只想去冬眠的感覺。

杜仲看了看剛才差一點被凍在地上的雙手,渾身打了個冷戰,對着雙手哈了口氣搓了搓,又望向行動遲緩的大黑蛇,輕蔑地一笑,拔出劍來向蛇首衝去。

柳夢生見此時似乎局勢已定,但心中總有中隱隱的不安,那邪祟自從中了幾人聯手的這一招,氣息雖然有所衰減,但卻不應該表現的如此虛弱。

杜仲來到蛇身的頸部,瞄準殷雪憐留下的劍痕,揚起手中佩劍,頗有一種要替天行道的氣勢。

就在此時,柳夢生忽覺那邪祟氣息驟變,心道不好:“杜兄小心!”

只見大黑蛇突然怒目圓睜,杜仲被瞪的一愣,那蛇便已張嘴向他咬去。杜仲卻已是驚住,剎那間一道白色的身影一躍而至,凌酌桂右手一劍揮出同時左手抵住劍首,雙手同時發力將長劍刺向蛇頸,不料這一劍用力過猛,一聲清脆的響聲,劍身應聲折斷。

凌酌桂這一擊未能使蛇頭完全偏轉,那黑蛇用力一咬,銜住了杜仲的右臂,緊接着蛇頭一陣劇烈的甩動,只見杜仲從空中掉落摔進了東側小樓。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眾人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那邪祟馬上又一尾掃中東側小樓,將大量磚石向穆容雪等人拋去,同時一爪拍地而起,借力掙脫地面,不管不顧一般地向柳夢生這邊衝來。

擋在前面的夏揖山見那邪祟衝來,不由回望了一眼夏語冰,隨即豎起佩劍迎了上去。

“三哥!”夏語冰見自己的哥哥都沒有御使靈偃隨身跟去,就想要攔住黑蛇的去路,不由着急地喊了出來。

那夏揖山怒喝一聲一劍刺向邪祟,但奈何雙方力道差距懸殊,結果直接被大黑蛇一爪子打飛了出去。

夏揖山撞到院牆上才停了下來,落在地上就嘔出血來,卻也不忘操縱靈偃繼續阻攔黑蛇前進。

“三哥!”夏語冰見狀不管不顧地跑了過去。

“休得張狂!”楚雁南怒吼着同夏揖山的靈偃一起趕到,但黑蛇的攻擊已是瘋狂,縱使楚雁南全力揮刀卻也被一爪擊飛直接撞到了院牆上,險些將院牆撞出個窟窿來。楚雁南落地后雖然還保有些許意識,但已是不可能再站起來了。

夏揖山操縱自己的靈偃勉強躲過兩次巨爪的揮擊,但最終還是沒能躲過側面橫掃而來的蛇尾,靈偃撞向了夏揖山身邊的牆中。夏揖山看了看自己幾近支離破碎的靈偃,又嘔出了一口鮮血,遂眼神一暗倒了下去。

那黑蛇見夏揖山已經再難阻礙到它,好似得意一般地高高揚起了蛇首轉向柳夢生這邊。

正當黑蛇意欲攻來之際,穆容雪飛身趕到,雙劍迴旋橫於胸前,眼中凜凜寒光沒有半分退讓之意。

黑蛇見又有人來阻攔它,霎時變得十分惱怒,當即就揮爪攻了過去。穆容雪毫無懼色地迎了上去,右手旋劍巧妙地偏轉了黑蛇的揮擊,左手立劍與身前,薄唇微動輕頌法訣,那劍身之上瞬間凝結了一層冰霜,在黑夜中泛着微微青光。

又一次偏轉了黑蛇的攻勢之後,穆容雪回身跳開左手立劍指向空中,霎時烏雲中泛起陣陣青光。黑蛇屢次揮擊均被穆容雪巧妙地偏轉,此時已是幾近狂怒的狀態,自然不會輕易放過這個阻攔自己的人。

穆容雪冷冷看向地衝來的黑蛇,左手落劍指向眼前的邪祟,霎時幾道青光從雲中穿出,竟然是數道冰霜凝結成的巨大長劍直指地上的黑蛇。

當黑蛇發覺時已然來不及閃躲,瞬間被幾道冰刃貫體而過死死地釘在了地上。

見到眼前此景,柳夢生驚嘆之餘,也暗中鬆了口氣,心道這下總該能制住這邪祟了吧。

誰料那黑蛇竟然絲毫不在意自己的身體被貫穿,狂躁地扭動着龐大的身軀將所有的冰劍盡數折斷,再度向穆容雪撲去。

穆容雪神色一冷,閃身避過了邪祟的攻擊。

“師姐!”此時穆青松趕來,與穆容雪攜手繼續同黑蛇纏鬥起來。

遠處的席文清和蕭楚提劍也想衝來幫忙,卻被凌酌桂厲聲攔下道:“你們看清楚!現在過去只會給師姐添累贅!”

兩人望了望在捨命相搏的穆容雪和穆青竹兩人,明白那邊已不是他們現在能夠企及的廝殺,遂都憤恨地打消了念頭。

柳含煙神色緊張地探查着戰況,柳夢生明白師姐是害怕此時御劍攻去會誤傷穆容雪和穆青松兩人,但同時他也能察知此時師姐能夠催動的氣息所剩無幾了。

而此時,尚有一戰之力的穆容雪和兩人又與那黑蛇僵持不下了。

“三哥!三哥!”夏語冰衝到了夏揖山身邊,一邊哭着一邊呼喚着自己的哥哥,但任她怎樣呼喚,夏揖山也沒有了回應。

夏語冰低頭擦着眼淚,轉身看向那邪祟,眸中寒光掠過,眼中是怒氣,是恨意。

柳夢生獃獃地望向小姑娘,不想能在夏語冰的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

只見夏語冰橫劍身前,下唇在飄萍劍上吻了一下,一道殷紅順着劍鋒淌下,又從懷中摸出一支毛筆,用毛筆蘸取唇上鮮血在一張黃符上描畫。

夏語冰一邊描畫符籙,一邊聲音顫抖地念到:

朱唇沁暗語,

殷紅筆墨開。

夜影生風處,

幽卿聽詔來。

語畢符成,夏語冰左手揚起,手中符紙上的符印驟然化作紅色的霧氣散入空中。

柳夢生意識到夏語冰要做什麼,便掙扎地想要跑去,殷雪憐和安雨初連忙扶住他。

忽然,柳夢生只覺四周陰風大作,崔府內外一時間邪風陰雨,給人感覺彷彿置身於魔窟之中。此時正與黑蛇纏鬥的穆容雪與穆青松察覺周遭氛圍有變,紛紛退開。

那條大黑蛇並不在意四周的變化,見穆容雪和穆青松抽身離去,便立刻追擊而去。

此時突然從院子角落的陰影中竄出一道黑影,伴隨着類似嬰兒的啼哭聲沖向大蛇,柳夢生一看正是昨夜遇上的那團黑霧,只是這一次它的體型明顯大了不少,而且還帶了個白色的面具,遂定睛再看,發現這哪裏是面具?而是一副森森白骨,模樣看上去像是牛的頭骨,但卻生有四隻角。

黑蛇揮爪向那團黑霧攻去,那團黑霧也伸出霧氣繚繞的爪子相抗,兩者相碰,竟一時間不相上下。

“那到底是什麼妖物?”安雨初有些不安,左手已經扣住腰間佩劍。

“莫慌,是來幫咱們的,”柳夢生解釋道,此時他感覺自己已經緩解了不少,甚至還生出了些氣力,便緩緩催動部分氣力附在木劍上,以備不時之需。

“分明也是邪物,為何會助我們?”殷雪憐猶疑道,手中的長劍上已然映出了一層清霜。

“雪憐姑娘,姑且相信在下一次,”柳夢生連忙道。

想來也是,夏語冰招來的這團黑霧恐怕也曾經是為害一方的邪祟,如今眾人對付那條大黑蛇就已是力不從心了,現在又不知從何處來了一個能和黑蛇平分秋色的邪物,論誰也都會精神緊張的。

“姑且就聽柳公子的,先觀望一陣吧,”殷雪憐雖然自己依然有些不敢相信,但還是向安雨初勸道。安雨初聽了點點頭,將劍尖沉下,但也同樣沒有放鬆警惕。

兩個邪物在崔府院中纏鬥,咋一看不分上下,但柳夢生通過氣息便能察知夏語冰招來的邪物終究還是略遜一籌,若是無有援手,早晚會不敵那條的大黑蛇的。

但是現在也毫無辦法,此時若是懇求臨安穆氏的弟子去協助那邪物,就算真的答應了,面對一個不知底細、也不知道如何交流的邪祟,恐怕也不知道如何協助吧。更不用說,臨安穆氏上下估計把這團黑霧也算作要征討的對象了,要不是現在眾人元氣大傷,恐怕早就出手同時討伐兩方了。

柳夢生本身對夏語冰招來的邪物不甚了解,能向殷雪憐說出方才的話也是出於對夏語冰的信任,但也不想因此招致懷疑,畢竟玄門世家的普遍意識中這團把四角頭骨當面具戴的黑霧絕非善類。

想到夏語冰的出身本就十分微妙,身在玄門卻又常與邪物相伴,其間要受多少冷眼和猜忌,柳夢生無限同情地望了過去。卻見夏語冰不知何時跪在了地上,飄萍劍立在地上勉強地支撐着身體,呼吸見促見弱,好像隨時都會昏死過去。

柳夢生見狀心頭一緊,難道驅使這邪祟會給夏語冰帶來極大的負擔?眼看夏語冰越發虛弱,那團黑霧也似乎在衰弱。

柳夢生暗道不好,遂將自己大部分的氣息強行轉移到木劍之上,忽覺劍身顫動了一下。柳夢生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勞累過度產生的錯覺,但隨着氣息繼續注入,柳夢生驚覺劍身真的開始微微顫動起來,不由心頭一喜,難道自己開始領悟如何御劍了?

柳夢生一邊持續注入氣息一邊嘗試着微微改變注入的方向和速度,驚訝地發現若是加快氣息注入的速度,木劍竟有要從手中脫離的趨勢,而改變氣息注入的方向,亦會稍微改變劍身顫動的方向。

但畢竟是初次體會,柳夢生對改變方向的技巧並不清楚,此時也沒有多餘的氣力去練習,唯一確定的是柳夢生有信心若是一次性注入大量氣息,手中的木劍會即刻飛離,加上之前附在木劍上的氣息,應該具有相當的威力,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對那鱗甲如鐵的大黑蛇造成傷害。

柳夢生這邊還在為發現新招數暗喜的時候,兩方邪物相鬥的局勢卻不容樂觀,那團黑霧相較入場的時候已經衰弱得太明顯了,被那黑蛇一記巨爪力揮掀翻在地。

黑蛇一尾將它掃了出去,遂又立刻揮爪追擊,像是決意要結束這場纏鬥。那黑霧倒地后雖然即時起身相抗,卻已是高下立判。黑蛇一爪揮去,直接將它按在了地上。黑霧儘力反抗,卻也只能任由大蛇在它身上撕扯。

夏語冰此時已是不支倒地,江曉鶯趕緊跑了過去,查看一番後向這邊揮了揮手示意夏語冰並沒有大礙,就把她拖到牆腳那邊。柳含煙不知為何遲遲沒有動作,柳夢生回頭髮現師姐也靠在臨近的門柱上,仔細看去才注意到師姐臉色有些不對,額頭還有微微薄汗,剛想運氣查探而去,卻見柳含煙側臉轉來輕輕搖了搖頭。

雖然師姐示意他不用擔心,但柳夢生怎麼可能放心的下,於是暗自催動氣息,卻發現自己在往木劍上輸送氣息的時候怎麼也無法再將自己的氣息散作他用。

轉眼間又是一陣陰風驟起,眾人遂將注意力又收回到兩個扭打在一起的邪物身上,卻見那團黑霧漸漸隨風散去,不知所蹤。

那黑蛇轉來看向柳夢生這一邊,只是這一次並沒有立刻衝過來,而是掃視了一下眾人,像是在估量還能與它一戰的人。

只見那邪祟前面的地上快速結出了一層冰霜,穆容雪和穆青竹縱身攔在了它面前,那邪祟見兩人上前便也不再高昂着頭,轉而俯下身來,看意思是想認真解決兩人之後,再來收拾柳夢生。

柳夢生知道那黑蛇目標是自己,雖然目前只有穆容雪二人還保有實力一戰,但如果能將它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也許還有希望。

想到這裏,柳夢生竟然憑空生出了些力氣,甚至有自信能夠跑動了,便壓低聲音對身旁的殷雪憐道:“雪憐雪憐,這廝不知為何從一開始就對我和夏兄十分執着。待會兒穆姑娘和松哥要同它動手的時候,咱們就假裝轉身離開,做的張揚些,要是能夠分散它的注意力,你師姐和松哥就很有可能擊敗它。”

“柳公子好主意,”安雨初小聲讚歎,並向他豎起了大拇指。

“可是公子現在能否隨意行動?”殷雪憐卻是一臉憂色,好像是覺得有些冒險。

“沒關係的,方才已經恢復了一些,”柳夢生用出自己認為最為堅定的語氣,想要打消她的疑慮。

誰知殷雪憐差點笑出來,柳夢生沒想到收穫的會是這種效果,當即一愣,剛想再說什麼的時候,只見殷雪憐點了點頭道:“好,聽柳公子的。”

此時大黑蛇正與穆容雪、穆青松二人對峙,雙方都不敢輕舉妄動,黑蛇的眼睛眨都不眨地關注着前方的一切,瞳孔越收越細,再次縮成了一道黑線。

柳夢生見狀,輕輕揚了揚頭,示意殷雪憐和安雨初開始行動,將動身之前還不忘再看一眼師姐的情況,柳含煙像是在等着柳夢生看來一樣向他點了點頭。

三人活動了一下因這斜風冷雨還有幾番驚嚇而略微僵硬的身體,為了能夠讓那黑蛇明顯看見,柳夢生三人沒有走向西側已經倒塌的院牆,而是特意大搖大擺地經過那黑蛇的眼前向東側小樓走去。

柳夢生三人裝作一副想趕緊逃離的樣子,餘光卻一直在注意那邪祟的動向。那黑蛇見到他像是要離去,果然按捺不住了,蛇身向後退了退,將腦袋微微抬起。穆容雪和穆青松也擺好架勢準備迎擊。

柳夢生見那邪祟不像是要用爪子揮擊,也不像是要一口咬過去,於是突然反應過來:“快躲開!它要吸取魂魄!”

穆容雪和穆青松聽罷立刻向兩側閃去,那邪祟剛要張嘴嘶吼一聲,就發現眼前的目標早就躲開了。

雖然兩人躲過了這致命一擊,卻也將大蛇與柳夢生之間的途徑讓了出來。那邪祟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遂縱身沖向柳夢生三人。

穆容雪見狀立即旋劍攻去,招式極為凌厲。那邪祟似有察覺,立刻轉頭甩了一尾巴,將她擊退,后又不管不顧地向柳夢生這邊衝來。

柳夢生不是沒料到穆容雪和穆青竹攔不住這條蛇,而是根本沒料到兩人這麼快就把這廝放過來了。

穆青松全力追了上來,剛想揮劍攻去,卻被大黑蛇反爪按在了地上,穆青松勉強用雙劍架在胸前支撐,已是不可能招架下一次攻擊。凌酌桂匆忙趕來,卻才想起自己手中已是柄斷劍,一下子怔在了原地。

“雨初,照顧好柳公子!”殷雪憐說罷,提劍就迎了上去。

柳夢生一驚,想要伸手抓住她,卻已是來不及了,還因此險些向前摔去。

安雨初本來也想同去,結果被這一句整的有點不知所措,只好先扶穩柳夢生。

“雨初雨初,你沒事吧?”蕭楚跑來問道。

“先別管我,快去幫青松師兄,”安雨初道。

“蕭楚蕭楚,快把你的劍借我,”凌酌桂也跑來。

“我把劍借你,那我用什麼呀?”蕭楚有些懵。

“你跟文清先將柳兄和雨初帶到安全的地方,現在沒有師姐和師兄的掩護,你們幾人上去太危險了,”凌酌桂一把搶過蕭楚手中的劍。

“那你去不也很危險,”安雨初道。

“我自有分寸,而且總不能讓殷師妹一人應付,”凌酌桂說完,就轉身奔了過去。

“柳公子,我們遠離這裏吧,”蕭楚道。

“我去扶柳姐姐,”安雨初道。

“且慢,”柳夢生看了看手中的木劍道,“可否扶在下再離近一些,在下還有一招興許會奏效。”

“可是酌桂不說是讓我們撤離嗎?”蕭楚道。

“我還是沒辦法就這樣袖手旁觀,”柳夢生認真道。見他如此堅持,蕭楚沒了主意地看向安雨初。

安雨初也堅決地點了點,遂扶柳夢生向那邪祟去了,蕭楚見兩人是打定主意去冒險了,便也只好跟過來幫忙。

待到穆容雪再次趕到時,穆青松已經被壓的吐了好幾口血了。不知是方才有所閃失,還是體力不濟,穆容雪此時疲態盡顯,完全處於下風,在殷雪憐和凌酌桂的協助下才勉強與那邪祟相當。

柳夢生此時感覺自己體內的氣息正在不明緣由地快速恢復,若如此下去不出多時便可再入戰局。至此,柳夢生又將自身氣息多向木劍傾注而去,抬眼向那邪祟瞪去,卻突然看見另一邊的江曉鶯不知何時向這邊走了過來,而且神色有些不對,相比之前的驚恐與慌張,現在的她雙眼瓊瓊有神渾身散發出一種勢不可擋的氣場。

還未等柳夢生想明白,卻見江曉鶯突然加快了腳步直奔那黑蛇而去。那條大黑蛇應是有所察覺,轉頭看去的同時,也一爪直接迎面揮去。

誰知江曉鶯見狀並不躲閃,反而迎了上去。眾人見了均是一驚,柳夢生直接揚起手中木劍,準備御劍攻去,但心裏卻清楚已經來不及了。

就在即將被黑蛇擊中之際,江曉鶯忽然將身子一沉,腳下發力瞬間將距離縮短,避開攻擊的同時單手化掌一招攻去。那邪祟能未料到,被正中面門,江曉鶯這一掌威力之大,竟然直接將大黑蛇擊倒撞向東側的小樓。

穆青松也因此得以脫身,凌酌桂趁機帶着他迅速後撤。只是江曉鶯落地後面露痛苦之色,抱着出掌的左臂倒了下去,看來這一掌對她自己的反作用也很大。

不過,最讓柳夢生震驚的是方才江曉鶯用來縮短距離的步法,像極了自己從師姐故友那裏學來的縮地之術,真不知道何時被江曉鶯也學了去。

那邪祟顯然是被剛才這一掌激怒了,起身就扭轉身體,即刻反爪攻向近處的穆容雪和殷雪憐兩人。柳夢生見狀心道不好,這一下兩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接下的。

穆容雪向後退了一步,側眼見殷雪憐並沒有反應過來,於是雙劍一架擋將她掩在身後。

“穆姑娘不要啊!”柳夢生一着急竟然自己跑了過去。

此時崔玉山突然從一旁沖了出來,用盡全力縱身一撲,將穆容雪帶離了那黑蛇的攻擊範圍。

“雪憐!”穆容雪在空中回身將手伸了出去,像是想把殷雪憐一起拉走一樣,但終究是沒能如願。

那邪祟一抬巨爪將殷雪憐佩劍挑落,借勢就要力劈而下。

殷雪憐似是知道自己避無可避了,轉頭便對着穆容雪釋然一笑,穆容雪見狀眼中有點點熒光滑落。

柳夢生見狀心中一急,全然不顧後果如何,強施縮地之術,衝到殷雪憐近前,一把將她拉到身後。遂立刻抬劍指向那邪祟,也來不及考慮有所保留,柳夢生一下子直接將自己全部氣息盡數灌入到木劍之上,隨即就感到木劍從手中飛了出去。

只是木劍脫手的那一刻柳夢生頓覺眼前一陣模糊,渾身氣力順着指尖快速流失。意識將模糊之際,彷彿聽到了一弦琴音,感覺好像有股氣息從一處湧入體內,但終究是未及流失的速度。

柳夢生只覺身體一沉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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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煙九華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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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慘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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