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魂霾
“怎麼樣,藏着什麼髒東西沒有?”帶着我們來回走了一圈,陳有德迫不及待的問道。我心中暗笑,昨夜錢錦施法打開鬼門,只要不是戾氣極盛怨氣難消的厲鬼,方圓幾里之內的孤魂野鬼都歡天喜地的投胎去了,哪兒還有什麼髒東西。不過,為了不讓陳有德看出我們的醉翁之意,這場戲還得繼續演下去。
“現在下定論還為時過早,畢竟旭日東昇陽氣太盛,那些陰邪之物應該都已經躲起來了。不過我看這些地方大多僻靜陰暗,確實也是它們喜歡棲息的地方。這幾日晚上我就與二位師弟佈陣做法,那時自然可見分曉。”錢錦笑了笑,裝出一副世外高人的表情繼續問道:“昨天陳兄不是還說,那位許先生還去過府上一座家廟嗎,能否帶我們去看看?”
“這個……我堂哥平時不讓別人去那間屋子啊。”陳有德有些為難,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一拍胸脯:“算了!您幾位是我陳有德的救命恩人,而且也是為了給這宅子驅邪,我堂哥要是怪罪下來,我頂着!幾位這邊走。”
穿過幾條門廊,陳有德把我們帶進一個小院。“幾位道兄,這兒就是我哥供奉關公的地方。當初來看事的大師舉着羅盤測了一天,最後確定把這兒改成家廟,供上關老爺,每天進香打掃,家裏自然就會安寧。大師還特意囑咐,神靈大多喜靜,沒事不要讓家裏人上這兒來。所以平時除了專門負責上香的,我哥根本不讓其他人上這院子來。我有一次想進來看看,還被他說了一頓呢。”陳有德一邊說著,一邊推開了小院的門。
可以看出,這所院子規制的還是很講究。假山石橋和亭閣設計頗有蘇州園林的影子。但與其他院子不同的是,這裏只有一間獨立的房間,坐落在小院的一隅。我們幾人走到近前,只見房門敞開着,一尊足有一人多高的鎏金關公像身披紅袍居中而坐,三縷長髯飄灑胸前,神情肅然不怒自威。周圍幔帳飄搖仙氣十足,供桌上瓜果貢品還很新鮮,金像前一個不小的香爐插着三支煙氣縹緲的佛香,那味道嗆的我有些咳嗽。
“關王殿……嘿嘿,你哥還給自己家裏的房子起名兒呢?”肖老二抬頭看着小廟上方一塊藍底金字的匾額笑着說道。“嗨,您是不知道,我這堂哥自打這幾年開始和文化圈那幫人走的近了之後,就愛整這些文縐縐的東西。沒事就好給家裏的院子啊、屋子啊起個雅號什麼的。比如他睡覺那屋,叫勸夢閣;他寫字畫畫的書房呢,叫醍醐軒;咱們喝茶那會客廳,就叫蓬萊聚,別的我記不住了。反正他們這些財主我是搞不懂……”
經過陳有德的允許,我們幾人邁步走進了“關王殿”,小廟其實不大,頂多也就是四五十平米的樣子。我們繞着關公像走了兩圈,除了關公像和香爐燭台,也就沒什麼其他東西了。我上前查看了一下關公像的底座,從灰塵的印記來看,似乎是被人挪動過。但神像的分量不輕,就算老許想搬,憑他一個人的力量應該也搬不動。我又在神像的範圍跺了跺腳,只傳來幾下悶悶的聲響,說明下面也沒有什麼暗室之類的地方。
也就是陳有德是個不學無術的混混,但凡有點腦子的,也應該知道哪個孤魂野鬼都不敢藏在關老爺腳下。沒有什麼發現,我們也不能做的太出格。錢錦檢查了一下燭台後,確定再沒有什麼有用的線索,便站起來說:“陳兄,你不是說那人是在後院挖井的時候發瘋的嗎?能否也帶我們去那裏看看?”這次陳有德倒是很爽快,只是囑咐我們離那口枯井遠一些,便帶着我們往後院走去。
當初我和老許來後院看場地的時候,這裏還只是在為開辦展覽而清理房間,如今卻是狼藉一片。裝修到一半的幾間展廳里還有很濃的油漆味兒,牆邊堆積着各種各樣的建築材料。原本還算寬敞的院子裏也被刨的亂七八糟,原先就在牆角的一口水井已經被蓋上蓋子上了鎖,那三顆棗樹現在也僅剩下三個樹樁。棗樹的中間,隱約顯現出井沿的輪廓半掩在土中,幾塊大石頭還重重的壓在上邊。
“陳二哥,這麼一口邪性的井就擺在後院,你們這些人就不怕再出什麼事么?從出事到現在也不短了吧,怎麼直到今天你們陳老闆才想着找人來看啊?”我遞給陳有德一支煙問道。
“老尹你瞧你問這問題……”還沒等陳有德回話,肖老二接茬說:“人家陳老闆是什麼身份,這要是讓外界都知道他家鬧鬼,他這臉還要不要了?再說,他買這房子就為了升值,要是成了凶宅,這幾千萬不就打了水漂了嘛!”
“嗨!其實也不都是因為這些,”陳有德口沫橫飛的說道,“自打出事之後,我堂哥是打算當時就找人的。結果發現除了那姓許的之外,那些當時也被黑氣熏到的裝修工和幫忙的傭人一點事都沒有。別說他們了,連我都被那股煙沖了一下,你們看我現在不還好好的嗎?所以找大師的事後來也就沒再提過。要我說啊,姓許的瘋了,跟挖井的事一點關係都沒有。他那些鬼鬼祟祟的行為,看着就他媽不正常!他老婆還跑來哭鬧想要賠償,說我們陳家是鬼宅害了他家老許。她這一鬧,家裏上下都人心惶惶,雇的人今天走仨明天走倆,就算加錢都不想在我們這兒幹活兒了。還賠償,我們還沒讓她賠名譽損失費呢!”
“他鑿了多久冒出的黑氣?你當時有什麼感覺,有什麼不對勁沒有?”聽陳有德說他自己當時也中招了,錢錦馬上問道。
“呃,當時姓許的就鑿了兩下,剛開了一道縫,那黑氣就從裏邊鑽出來了。”陳有德眯着眼回憶起來:“當時我正指揮工人把砍到的棗樹搬出去,那股黑煙兒冒出來直接就嗆着我了。要說感覺,涼絲絲的,還有點臭……對,那味挺噁心,就好像家裏死了老鼠,但味兒並不大,很快就散了。不過說也奇怪,自打這口井被挖開,家裏就再沒有人在後院看過什麼小孩的鬼影了……”
我和錢錦、肖老二彼此對視了一下。如果陳有德的描述沒有錯,那麼井裏冒出的黑氣應該叫魂霾。我在公司地下室里那本《法海遺珠》中看到過關於魂霾的記載。說西南之地有巫師,會用隱秘的邪術,不僅用酷刑將受害者折磨致死,還要設陣法拘禁、折磨魂魄,以此收集亡魂的怨念,用來加持自身的法力。這些魂魄常年被拘禁在陣法中無法投胎,也不會消散,久而久之就會成為一種類似煙霧的存在。一旦束縛他們的法陣被破,這些魂魄就會爆棚而出,散發出肉眼可見的黑煙,這種黑煙就叫魂霾。有時候即使沒有人為的法陣,在深山密林中也會因為特殊的風水走勢,形成一種自然的困魂陣,使死在這裏的亡魂無法進入地府,漸漸形成山林中的瘴氣。但魂霾只是霧態的魂魄,被衝到的人通常會感到一陣冰冷,再有便是聞到人死後久積散發的屍臭,便會被人體旺盛的陽氣逼退,至多也就是像被酒色掏空身子的陳有德一樣,容易變得招鬼而已。
“陳兄,這口井後來有人下去過嗎?”在彼此交換過眼神后,錢錦笑着問陳有德。“下去?您別開玩笑了!誰知道這下邊藏着什麼啊……”陳有德像看鬼一樣盯着錢錦,隨後似乎又驚詫的說道:“錢道長,你不會是想下去吧?這可去不得啊!”
“呵呵,正有此意。”錢錦拍了拍自己的背囊說:“陳兄不必擔心,我們師兄弟本來就是捉鬼鎮邪的,想必區區一陣黑氣,憑我身上帶的法器,也不會有什麼大礙。更何況陳兄不是也說,自從那團黑氣之後,這井也沒再出過什麼異常嘛。陳兄只需要找來幾把鍬鎬和繩子,剩下的就交給我們吧。”
陳有德又勸了幾句,見錢錦執意要下井,這才嘆着氣向門口走去。不多時,他便抱着幾把鐵鎬、鐵鍬和一大捆麻繩回到後院,扔在地上氣喘吁吁的說:“錢道長,這可是你們自己要下去的。我這幾天還得替我堂哥看房子,萬一出點什麼事,你們……你們夜裏可別爬出來嚇唬我啊!”
錢錦笑了笑,並沒有理會陳有德,抄起鐵鎬便向井沿上的石頭走去。我和肖老二緊隨其後,三人鍬鎬齊下,很快就在陳有德驚愕的目光中,將壓在井口上的石頭掀開,露出黑洞洞的井口。
“錢哥你看。”我指了指一塊被翻過來的石塊,只見石頭壓在井口的那面,竟然密密麻麻的刻着無數看不懂的字跡。“是殄文,”錢錦只看了一眼便下了結論:“這幾塊石頭就是佈陣的道具,這下邊果然有問題。”
在確認古井的深度之後,對黑暗狹窄的環境有着天生好感的肖老二第一個拽着繩子鑽進了井口。“到底了,下邊沒有危險!”過了約摸三五分鐘,肖老二瓮聲瓮氣的迴音從井下傳來,讓我懸着的心也落了地。雖然知道在這種人煙稠密的住宅區里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危險,但我還是對未知的環境多少感到不安。
“卧槽,這裏的味兒可夠大的!”下到井底,我被一種說臭不臭,但卻有些反胃的味道熏的乾嘔起來。接過錢錦遞給我的一粒藥丸含在嘴裏,清爽的麝香味才讓我好過一點。井底比較寬闊,我們三人站在一起也並不擁擠。雖然是口枯井,但我的腳下總感覺黏糊糊的,不知道是不是伸出了地下水。
“錢道長,下邊有東西嗎?”見我們都下到井裏,陳有德也壯着膽子來到井邊,扒着井沿探頭探腦的向下喊道。“這裏有條通道,我們進去看看。你守在上邊,別讓別人靠近!”錢錦向我倆指了指井底西側一個一人多高的洞口,仰頭又沖陳有德喊道。
“這井底下居然還有路,不會藏着什麼寶貝吧?”肖老二的眼睛裏閃過一絲亮光,躡手躡腳向井壁上的洞口走去,我和錢錦見井底沒有其他發現,也跟了上去,三人小心翼翼鑽進了洞口。
因為沒有想到會有井下作業,我們並沒有帶專業的探地設備,只能打開手機的攝像頭進行照明。好在這條狹窄的通道並不長,大概只走了一分多鐘,前邊就隱約顯出一片寬闊的空間。
“哎呦卧槽!”還沒等我看清前邊的情況,打頭的肖老二卻驚呼一聲站住腳步。我和錢錦不知道肖老二遇到了什麼,分別拔出逆鱗和窺蟬站在肖老二旁邊。這時我才發現嚇住肖老二的東西是什麼。只見前面的空間裏,從頂部順下三條鐵鏈,每條鐵鏈上都倒掛着一副早已腐朽的白骨。從白骨的尺寸來看,這應該是三個十歲左右的孩子。詭異的是,三具白骨以三角形的方位被弔掛起來,每具白骨的手都與相鄰那具白骨的腳用鐵環鎖在一起。在三具白骨的下方,是一副已經朽爛的木頭桌子,一個髒兮兮的盤子碎成幾瓣落在地上。
錢錦攔住想要上前查看的肖老二,掏出羅盤看了看,見沒有什麼危險才率先走過去。他先圍着屍骨轉了兩圈,盯着白骨看了看。幾具白骨的嘴大張着,雖然手腳都被鎖着弔掛起來,但可以看出他們的手都儘可能的伸向下方的桌面。錢錦將癱倒的桌子扶起來,又將盤子碎片按着碎裂的痕迹復原放在桌面上,看着我們沒有說話。
“操,原來是這樣!這世上居然還真有這麼狠毒的人!”肖老二罵了一聲:“把這些孩子倒吊起來捆住手腳,在下邊放上食物。這些孩子餓的不行,就要去抓盤子裏的吃的。可惜只要他的胳膊往下伸,其他孩子的腿就會被拉扯的變形。畢竟胳膊擰不過大腿,他伸出去的手就會被別人的腳拽回來,所以儘管食物就在眼前,他們卻誰也吃不到,最後只能餓死!”
“這些小孩本來天真無邪,卻要因為一口吃的彼此勾心鬥角,想盡辦法讓自己的手拿到食物,在死前就讓靈魂被貪慾和惡念侵染。”我接着肖老二的話說:“這樣帶着邪念和怨恨而死的孩童,其戾氣遠比一般成年亡魂要打的多。利用人求生的本能而製造的惡念,卻成了某些人滿足私利的天材地寶,真是可悲可恨!”我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當初我就是差點被這三個小鬼索了命,但今天看到他們的遭遇,我卻感到無限的唏噓。
“這世間從古至今就是正邪對峙,陰陽分明。能想出這種陰損的招數來,他也是個人才,只是心思沒用對地方啊……”錢錦哼了一聲,從其中一具枯骨的頭顱中取出一根定魂釘扔在地上,搖了搖頭向外走去:“上去吧,這兒沒什麼好看的了。”
我和肖老二跟在錢錦的身後,沒精打採的往井底的方向而去。看來,那股黑氣的確是老許在挖開寫有殄文的石頭后,破壞了拘魂的陣法,從而釋放出的魂霾。但我始終不明白的是,為什麼當別人被魂霾沖體后只是感到一陣涼意,而老許就會瘋了呢?而那些我們從遼墓中營救出來的倖存者,也會是和老許一樣的遭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