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鬥法
“錢道長、金大師，你們都是道門裏的高人，都是替天行道的大人物，幹嘛還為了這點小事鬧不愉快呢？都沖我了，行不行？就當給我陳有德一個面子，大家都是朋友，都請到咱陳家大院聊聊，好不好？！”陳有德好歹也混過幾年社會，這幾句場面話還是會說的。
說實話，金滿堂的出現讓我有點始料不及。我想當然的認為洪佐在陳家鬧鬼之後，錢錦就能順理成章的以道士的份混入陳家捉鬼，卻沒有考慮到陳啟沅畢竟是有關係有背景的一方富豪，這麼快就聯繫到這個金滿堂過來驅除邪祟。如今，就只能看錢老大的臨場發揮了。
“陳兄言重了。貧道奉師命遊歷天下，是與人消災、揚我正一之名，又不是出來和人慪氣的。既然金先生有這麼高的名望和頭銜，我雖然未曾聽說過，但貴家主和陳兄能以重金聘請，想必也不會都是虛名。正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現在看不出來陳兄身上的髒東西，未必三五天之後也看不出來。陳兄吉人天相，說不定那女鬼尚有一絲人性，見陳兄性情純良、廣積善緣，心生憐憫放過陳兄也未可知。”錢錦回過頭來笑着說了幾句，但腳步卻沒有停下的意思。任誰都看得出，錢錦的話里軟中帶刺，不僅讓陳有德急不斷抖手咋舌，也把金滿堂駕在了當場。
“我金某從來都是對事不對人，更不會倚老賣老，刁難晚生後輩。只不過老夫最看不慣的，就是仗着一點江湖手段，就敢妄稱自己是高門大派的出師弟子。你若不服，就按陳二先生說的，同去陳家大院坐上一坐，老夫也正想領教領教大派門人的高論。如果足下確實能讓金某心服口服，那金某自當將這個委託讓與道長，辭去那些虛銜，從此不再以道門中人自居。若是先生不過是故弄玄虛、並非什麼正一正二的道士……”金滿堂輕輕咳嗽了兩聲：“那就請陳二先生該報官報官，我也替大門大派清理清理門庭！”
“既然金大師這麼說了，我要是再不奉陪，反而顯得貧道不恭敬了。也罷，我也有意想看看陳家府上到底有什麼厲害的鬼祟，能驚動金大師這樣的前輩親自過來查看。”金滿堂的話正中錢錦下懷。此時陳有德也從家裏叫來了車，錢錦大搖大擺的坐了進去，兩輛車一前一後向小鎮的深處駛去。
“老二，你聽說過這個金滿堂么？”見車走遠，我向肖老二問道，心裏盤算着錢錦此行的結果。“我們家是干盜……干考古的，他是玩道門術法的，業務範圍都不沾邊，我上哪兒聽說過他去？不過，他說的那什麼全國祈福文化研究會，前幾年到是給我們家來過信，想邀請我爺爺參加他們舉辦的一期會議。我爺爺本來打算給他們個面子的，結果發現曾水火，哦，就是曾暮雨他爺爺竟然是這家研究會的名譽顧問還是什麼，一氣之下就拒絕了邀請。”肖老二見四下無人，便將清潔工的坎肩脫下來扔在一邊說：“反正就是一幫裝神弄鬼的老頭子，平時在一起以祈福文化為幌子，沒事坐在一起聊大天吹大牛那麼個地方。先別說它了，你說錢老大進去，不會有什麼危險吧？”
“老娘炮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大白天的又是在僱主家裏，那個金滿堂也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我也換好了自己的衣服繼續說：“咱們現在等他消息就行，但我估計，今天晚上就得有活兒幹了。”
雖然是早春，但天黑的依然很早。不出所料，當第一抹餘暉消失在遠山長城上的烽火台之時，我便收到了錢錦發來的消息，讓我倆去陳家大院不遠一家名叫雄垣餐廳的飯館和他見面。當我倆按着地址走進這家長城主題元素的餐廳后，錢錦已經坐在一個安靜的角落等我們了。
“老大，那老東西沒難為你吧？”肖老二一坐下，便迫不及待的問道。錢錦沒有說話，等端來開水的服務員走遠后，才呷了一口茶水說道：“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們想先聽哪個？”
“好消息！”、“壞消息！”我和肖老二同時嚷嚷出來，惹的錢錦揉了揉太陽穴：“我就直接說吧。好消息是，從我的經驗來看，這裏應該有什麼厲害的東西，可能是陣法，也可能是沉睡的邪物，反正至少應該是上千年的古物，說不定與你們下去的那座古墓有關係。壞消息是，金滿堂那個老死鬼執意要為難我，只有把他趕走，咱們才能進入宅院全面調查。”
錢錦告訴我們，他一進陳家大門，便感到有股說不上來的壓抑感落在他的心頭，也只有像他這種常年訓練感知能力的人，才能察覺這種異樣。他取出羅盤看了看，但羅盤指針僅僅顯示宅院裏有一些孤魂野鬼，而這種級別的陰物，在錢錦看來根本不值一提。在前往會客室的路上，錢錦始終覺得這座宅院的設計與其他仿古庭院有很大的差別，但一時又說不上來。在會客室里，金滿堂先是以大師的態度，點評了一下陳家大院的風水佈局，稱如果是他來設計，一定會陳老闆比現在闊綽數倍，而且不僅事業一帆風順，住在宅子裏的人也會事事如意，身體健康。隨後，他便如考官一樣，考起錢錦對各大門派的認識，更對錢錦的回答百般挑剔。“他最後說，既然我說陳有德身上背着女鬼，就讓我當著他的面，讓女鬼顯形給陳有德看，並最終將邪祟制服或是超度。”
“哎呦老大，憑你正一門人的本事，還治不了一個女鬼么？我還以為多大點事呢……”肖老二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別說是您了，就是讓老尹把他那把短劍一亮，這事也就解決了吧！”
“要是這麼簡單，我還跟你們說個鎚子啊！”錢錦把茶杯重重的墩在桌上：“收服女鬼當然不難，讓陳有德看見女鬼也不難，難的是如果女鬼如果不在他身上，你讓我去收誰，你讓他看誰啊？”見肖老二一頭霧水，錢錦吃了口菜繼續說：“剛才我說了，祛除邪祟的一切流程，都要在金滿堂的監督之下完成。那金滿堂身上應該是有什麼厲害的鎮邪之物，只要他在眼前，那些孤魂野鬼就如耗子見了貓一樣消失了。等他走遠了，這些陰物還會再回來。”
“這麼說來，這個金滿堂明知道陳有德身上有髒東西，就是怕自己被搶了風頭、丟了買賣，所以就刻意用這種辦法刁難咱們？”我順着錢錦的話思考着：“那下一步，你打算怎麼辦呢？”
“怎麼辦？涼拌！”錢錦一拍桌子：“我當著陳有德的面跟老金頭說好了，今天晚上就帶着你倆進宅子佈陣收鬼，到時候見機行事。他手裏有傢伙，我老錢就沒有寶貝么？”“哎對！這才是我們的錢總，還能讓他那個老糟頭子嚇着了，哈哈！”肖老二最怕沒有熱鬧，在一旁煽風點火，還衝我擠了擠眼。
夜幕下，一個道士打扮的中年人帶着兩個俗家模樣的跟班，出現在一座高大氣派的門樓外，叩打着硃紅色大門的門環。“哦，您是今天來過的錢道長吧？這兩位是……好，那就請跟我到會客廳吧，二先生和金大師已經在等您幾位了。”一個年輕的門房打開門，見是白天來過的道士和他口中的兩位俗家師弟，便禮貌的將我們讓了進去。
再次走進這座宅院，不免讓我有些悵然。算上這次，是我第三次來到陳家大院，而前兩次和我一起來的老許，此時卻莫名其妙的發了瘋，身體也是每況愈下，能不能拖到元宵節都說不好。我們剛一跨進宅院，一幅樣式奇特的影壁牆便吸引了我的注意。為了保證進出的人在夜晚的時候不被門檻絆倒，大門內外撞了兩盞明亮的聚光燈，將這個區域照如白晝。在亮光之下，我才注意到這面影壁並不是傳統中式院落中長方形的牆壁，而是用漢白玉雕成的圓形，看上去就像是銅鏡的樣子。而當我將目光集中在影壁上的鐫刻上，卻驚的差點讓自己絆倒。牆壁上沒有描繪着象徵福壽與富貴的蒼松白鹿、錦簇花團，而是一條出水的蛟龍，騰空而去。
門房見我對着這面奇特的影壁發獃，看了看左右無人便笑着說：“您也覺得這面影壁挺奇怪的？不瞞您說，我們這些打工的也覺着彆扭。可聽我們大管家說，這面影壁可有年頭了，說是幾百上千年的老物件，房子都翻蓋多少回了，這面影壁牆就沒換過。”聽門房這麼說，我才緩過神來，含糊的應承了幾句，幾個人便繼續往中庭走去。
我的腦子始終停留在影壁的繪畫上。雖然只是匆匆兩眼，但我卻非常肯定，這幅畫上的出水蛟龍，其樣貌和姿勢，與耶律重元棺蓋上的雕刻都極其相似。然而，當我們來到第二道門廊前的時候，肖老二卻猛的拉了一下我，用下巴點指了一下前方兩側的守門石雕。這一看，讓我瞬間忘記了剛才的影壁，更對這座陳家大院感到不可思議。這座牌樓前的石雕，不是石獅，更不是麒麟，而是兩隻踩着銅錢和元寶的金蟾。銅鏡對應着古墓入口，守門的金蟾石雕又和那頭碩大的泉頂妖蟾不謀而合。這些只是巧合，還是預示着這一陰一陽兩處居所，確實有着某種聯繫？
“幾位先生，請先在會客廳稍後，二先生和金老先生馬上就到。”來到這間不知最早建於何時的高大會客廳，濃郁的檀香味兒頓時讓我如醍醐灌頂一般。一個女傭打扮的婦人給我們端上茶水，門房又象徵性的說了一句，便和女傭一起退出會客廳。錢錦四平八穩的坐在太師椅上，我和肖老二則以錢錦師弟的名義，恭順的站在他的身後。
“哎呦，錢道長您來了，這二位是您的師弟？辛苦辛苦！金大師，這邊請！”半盞茶的功夫，陳有德走進會客廳，隨即做了個請的手勢，身後的金滿堂也不客氣，邁着方步走到屋子裏，也不和我們打招呼，自顧自的坐在了錢錦對面，從懷裏掏出玉質的旱煙桿，點着了火吧嗒吧嗒的抽了兩口，才半閉着眼說道：“要是人都齊了，錢先生就抓緊時間為二先生驅邪吧？也好讓老夫開開眼吶……”這個糟老頭子如此目中無人的做派，看着就想上去削他兩巴掌。但看見錢錦還是心平氣和的喝着茶，我和肖老二也只能先忍耐一時。
“既然金先生髮話了，晚輩豈有不從之理。”錢錦看了一眼陳有德，見他也是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便將茶杯放在茶几上說道：“我請陳兄替我準備的東西，可曾置辦妥當？”“都辦妥了，就在這會客廳後邊的花園裏！”陳有德陪着笑向門外一指：“要不，現在咱們就移步後花園？今天晚上可就有勞錢道長了！”
后花園裏，看着錢錦讓陳有德準備的東西，讓我和肖老二心裏一陣好笑。只見後花園中清理出一塊空地，用金色圍帳圈起，圍帳里放置着一個蒲團，一張貢台，貢台上擺滿了香燭、黃紙等祭祀用品，儼然一座道士捉鬼施法用的法台。“嘿嘿……你還別說，這還真有點林正英斗殭屍的樣子了！”肖老二笑着小聲說道：“錢老大還他娘的挺能裝蒜……”
錢錦就當沒聽見肖老二的話，裝模作樣的對着法台一揮手：“天師降臨、萬鬼懼伏。還不護法，更待何時？”我和肖老二趕緊忍住笑，各自手捧法器，利於法台兩側。“陳兄，請吧……”錢錦走到法台上劇中而坐，將逆鱗劍端在手中，用劍尖一指面前的空地，陳有德猶豫的看了一眼端坐在一旁的金滿堂，還是有些忐忑的走了過去，跪在法台的面前。而在兩個保鏢保護下的金滿堂，就像在看一場猴戲，悠哉的抽着煙，不時從鼻孔里噴出兩道煙霧。在我的陰陽眼中，我能清楚的看到被洪佐聚集到院子各處的陰鬼在金滿堂出現后，便紛紛向遠處躲去。
“天靈靈，地靈靈，正一傳人把命傳，妖魔鬼怪快離開……”錢錦嘴裏胡亂的念着，一邊偷眼觀看金滿堂的表情，一邊將面前的黃符用劍挑起，放在蠟燭上點燃。
“哼，果然是江湖騙子，還是老電影看多了的那種……”金滿堂撇了撇嘴，露出一嘴被煙熏得黑黃的牙，漫不經心的走到陳有德面前說：“陳二先生，我看你還是起來吧，這就是個騙子，你身上哪兒有什麼鬼魂啊……”
然而還沒等金滿堂說完，錢錦猛的將眼睛睜開，爆射出兩道凌厲的目光，抽身將一塊閃着金光的印章猛的砸在貢台上，大喝一聲：“天師鎖魂印在此，我看你們哪個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