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天下三分7-8
38-7
竇融派人請來五郡郡守,將隗囂的情況與眾人通報,然後請大家商議對策。
武威太守梁統道:“我們一向擁護漢室,現在也沒有改弦易轍的道理。”
酒泉太守竺曾道:“我們也可以不做表示,先觀成敗。”
金城太守庫鈞道:“隴山之戰,王元一己之力便擊退了劉秀六員大將,看來隗囂的實力不容小視,也不知公孫述又當如何?看來,天下究竟如何,只怕一時難以確定。”
竇融不語。
“大是大非,不能遲疑觀望。”梁統對洛陽早已忠心無二。
張掖太守史苞與竇融相知較深,知道竇融既向朝廷明志,又怕天下有變,便道:“如今天下未定,三強鼎立,我們宜與朝廷一心,只是現在爭鬥未止,我們宜保全自己。”
眾人正議論不止,有人報西州使者來見。
話音剛落,只見張玄笑呵呵地進來了。張玄多次遊走在隴西與河西之間,雖然謊話連篇,但也常有過人之見,所以還是很受河西官吏們看重。張玄見竇融及心腹幕僚和各郡太守齊聚一堂,故作吃驚狀,“將軍們在議論大事,看來是我冒昧打擾了。”
竇融道:“都是老熟人,無妨。”
張玄與眾人寒暄,忽見班彪也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張玄走上前道:“哎呀,這不是叔皮兄弟嗎?隗將軍很想念你呢,一直不知你去了哪裏,前幾天還在說叔皮之才華,就如龍翔雲天,原來飛到這裏了。”
班彪微微一笑,“我不過粗陋之人,不值得人念叨。隴山之勝恐怕是隴西百年不遇之盛事,西州人此時才是龍翔雲天,不知天高地厚了吧。”
眾人都笑了。
張玄嘿嘿一笑,坦然自若對眾人道:“隴山小勝,不過牛刀小試,不足道爾。今日我來看望各位將軍,只是想告知當前天下變化。”
眾人疑惑地看着張玄,張玄朗聲道:“蜀國皇帝公孫述已經在南方攻破江州,現在準備以全國之力,從水陸兩路全面進擊劉秀。北方天子盧芳也已開始發動進攻,他的大將賈覽已攻破代郡,斬殺代郡太守劉興。現在劉秀正避往關中,隗將軍正準備大軍出動,不日便將收取關中。天下形勢瞬息萬變,願大將軍與各位將軍能早有準備,隗將軍日夜西望,願與大家戮力同心,共享功名。”
眾人大吃一驚,只見張玄臉色平靜,若無其事。大家方才聽庫鈞說過公孫述已派大軍從東面和北面出擊,知道張玄的話雖有誇張,也非全是妄言。但不知天下究竟已有怎樣的變化,大家猶疑相望,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班彪知道張玄素來喜歡顛倒是非夸夸其談,見眾人竟被他唬得噤若寒蟬,不禁大笑。
眾人愕然。
班彪對眾人道:“我覺得好笑,有人幾句話便把天下給顛覆了,當年秦朝殘暴無道,被萬民唾棄,四方起義風起雲湧,用了幾年時間才顛覆了那個破敗的王朝。王莽篡位自立,腐敗黑暗,為萬民所厭,從翟義起義到綠林軍進入長安,用了十年時間。我現在所知道的洛陽朝廷,政治清明,天子有為,將相和睦,而且剛剛斬殺了彭寵、董憲、秦豐之流,又平定了張步之亂,中原和東方已經完全安定。現在正是洛陽強盛之時,又豈會一夕之間被亂兵顛覆。”
眾人恍然大悟,暗道慚愧,紛紛責怪張玄妄言惑眾。
張玄笑道:“隴山之勝豈是我能編造的,公孫述與盧芳的南北之勝,又豈是我能左右的?今日洛陽雖盛,又哪裏擋得住幾路兵馬的同時進攻,終究也會有破敗之時。”
梁統喝道:“張玄,你不要妖言惑眾,勝敗乃兵家常事。當初來歙到我河西出訪,你竟然欺騙我們說是漢軍來進攻,差點害我們成為朝廷罪人,當初之事還沒有找你算賬,你今日又來耍弄伎倆。”
張玄嘿嘿一笑,“叔皮兄弟和梁將軍言重了,我張玄一介書生,何德何能,能夠攪亂天下?我不過是希望各位英雄能順應天下大勢早日安定。”
梁統道:“有你這樣的人到處滋事,天下如何安定?”
張玄笑道:“如果天下各方的勢力均衡,自然就安定了。當年高祖建立大漢朝,是何等強盛,而尉佗照樣能夠以一郡之力而治轄七郡,終究割據一方而擁有近百年的獨立榮華。現在公孫述據有蜀國之險而自立為皇帝,盧芳擁有邊地之遠而自立為天子,隗將軍憑藉隴西之勢而自立為王,大將軍與諸位將軍又何嘗不能憑藉大河而雄踞一方,獨有尊榮。那時,天下五強並立,相互制衡,自然便安定無事了。”
班彪嘆道:“可惜啊。”
張玄一愣,“可惜什麼?”
班彪道:“可惜都不過是跳樑小丑演繹的富貴鬧劇,公孫述、隗囂和盧芳都妄圖依據山河之勢而圖個人的一時富貴,而不是依據民心所向和大勢所趨。綏德將軍馬援,是何等明智之人,與公孫述是至交好友,為何不願接受公孫述的大司馬職位?隗囂對他親如兄弟,他為何也全然不顧,憑什麼就甘願做洛陽的侍從?這難道不是因為大勢所趨,為威德所服。”
忽聽有人報:“長史劉鈞到。”
所有人員俱是一震,劉鈞出使洛陽回來,他一定知道洛陽的真實情況。
竇融帶眾人迎到外殿,只見劉鈞正步入殿中,見眾人過來,劉鈞趕忙緊走幾步。與大家一番寒暄后,劉鈞對竇融道:“報告大將軍,此去我已面見皇上,待大將軍得空,我將此去的情況詳細稟報給大將軍。”
竇融道:“正好各位將軍都在,你現在就把洛陽的情況說給大家。”
劉鈞道:“我奉大將軍之命出使洛陽,一路曉行夜宿,不敢耽擱,好幾次與盜匪擦肩而過,幸好沒出差錯。到了關中,遇到征西大將軍馮異,他聽我們是大將軍派往洛陽的使者,對我們尤為親善,特意派兵護送。剛過關中,就遇到了皇上派往河西的使者,我們一同前往洛陽。皇上見到大將軍送的千里馬,非常高興,他對駿馬非常喜歡,當時就騎了一圈。皇上身手矯健,又平易近人,毫無一點天子的架子,就站在千里馬旁和我說話,一邊詢問河西情況,一邊處理緊急要務。真是了不起的皇帝。還要我轉告各位將軍,說大家長年鎮守邊地很辛苦,朝廷必不會辜負各位英雄之心。”
眾人聽得面露笑容,喜不自禁。
有人問:“你可聽說現在外面形勢有變?”
劉鈞點點頭道:“是的,現在天下已經大變了。去年下半年,皇上御駕親征,一舉平定了董憲、李憲和張步,我剛到時,中原還未平定,我離開的時候,已經全部平定。天下統一已經指日可待了。”
“聽說公孫述、隗囂和盧芳一起出兵,把劉秀圍困在關中?”
劉鈞一臉疑惑,然後笑道:“哪裏的話?出兵是出兵了,公孫述一直就在出兵,但從來就沒有出去過。在關中被征西大將軍打得大敗,南面被征南大將軍封鎖在江州,前段時間皇上讓將士們休整,這些人趁機調動兵馬,蠢蠢欲動。他們圍困皇上?簡直就是無稽之談,盧芳已經被馮異趕出北郡,現在馮異一個人兼任北郡、安定與上郡三郡的太守,我回來便是他護送的。倒是聽說隗囂反叛了?”
竇融一直沒有說話,但劉鈞所說已經讓他完全明了,漢室天下,無可撼動。竇融難掩內心的激動,彷彿又看見竇家當年皇親國戚的風光。竇融大聲對眾人道:“各位將軍,長史將洛陽情況已經給我們說明了,你們對於何去何從還有什麼想法嗎?”
“悉聽大將軍所令。”大家心中也都明鏡一般。
劉鈞又從懷裏拿出用金黃色布帛包好的東西雙手遞給竇融道:“大將軍,這是皇上給您的璽書。”
竇融雙手接過,當著眾人打開,正是劉秀的親筆璽書:
“制詔行河西五郡大將軍事、屬國都尉:勞鎮守邊五郡,兵馬精強,倉庫有蓄,民庶殷富,外則折挫羌胡,內則百姓蒙福。威德流聞,虛心相望,道路隔塞,邑邑何已!長史所奉書獻馬悉至,深知厚意。今益州有公孫子陽、天水有隗將軍,方蜀、漢相攻,權在將軍,舉足左右,便有輕重。以此言之,欲相厚豈有量哉!諸事具長史所見,將軍所知。王者迭興,千載一會。欲遂立桓、文,輔微國,當勉卒功業;欲三分鼎足,連衡合從,亦宜以時定。天下未並,吾與爾絕域,非相吞之國。今之議者,必有任囂效尉佗制七郡之計。王者有分土,無分民,自適己事而已。今以黃金二百斤賜將軍,便宜輒言。”(引自《後漢書》)
竇融看完后將璽書遞給班彪與梁統,又讓各位郡守傳閱。眾人看完璽書,都默不做聲。剛剛聽張玄說起尉佗之事,沒想到劉秀竟早已料到,而且坦然相告,眾人不禁肅然起敬,都默默看着竇融。
竇融緩緩道:“各位將軍,皇上明鑒歷史,對我們推心置腹,把我們依為漢室忠良,又對我們厚賞如此,我們豈能辜負。”
眾人紛紛贊同,再想尋找張玄時,早已不知他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
班彪笑道:“皇上的厚賞恐怕不止如此。”
眾人疑惑地看向班彪。
史苞問道:“叔皮之言,皇上還有什麼封賞?”
班彪道:“長史方才說朝廷必不會辜負各位,皇上憑什麼厚待各位?現在隗囂的反叛,正好給了大家機會,身為將軍,能遇明君而又恰逢盜賊作亂,豈不正是封侯進爵的大好時節。”
眾人聽得明白,心中暗喜,都看向劉鈞。劉鈞忙道:“這個倒不曾聽皇上說起,不過聽說皇上宅心仁厚,總是厚賞屬下,手下諸將,凡有軍功,未嘗沒有不封侯的。”
竇融道:“大家不可貪望功名,但求能夠無愧天子之心。各位對國家但有功勛,我竇融定為大家向皇上請賞。”
眾人大喜,齊聲對竇融道:“願與大將軍同為朝廷建立功勛。”
竇融道:“我們爭取勸降隗囂,如果不行,請各位將軍厲兵秣馬,我們誓與朝廷一起剿滅反賊。”
38-8
竇融回復劉秀璽書:
“臣融竊伏自惟,幸得托先後末屬,蒙恩為外戚,累世二千石。至臣之身,復備列位,假歷將帥,守持一隅。以委質則易為辭,以納忠則易為力。書不足以深達至誠,故遣劉鈞口陳肝膽。自以底里上露,長無纖介。而璽書盛稱蜀、漢二主,三分鼎足之權,任囂、尉佗之謀,竊自痛傷。臣融雖無識,猶知利害之際,順逆之分。豈可背真舊之主,事奸偽之人;廢忠貞之節,為傾覆之事;棄已成之基,求無冀之利。此三者雖問狂夫,猶知去就,而臣獨何以用心!謹遣同產弟友詣闕,口陳區區。”(引自《後漢書》)
竇融派劉鈞與竇友替自己前往洛陽。兩人行到安定郡的高平時,道路已被隗囂封鎖。劉鈞與竇友只得返回。竇融又派司馬席封前往,席封繞道北地到達洛陽,將路上情況報告劉秀,又遞上竇融的書信。
劉秀見了竇融的信,明白竇融的忠心,心中大慰,令人修葺竇融祖居,祭祀竇融的祖墳,又將四方貢品賜予竇融,並再次給竇融回信深表慰藉。
竇融見到劉秀回復,得知劉秀對竇家所為,深感劉秀的信賴,心中大大安定。竇融將劉秀所賜的東西分賞給河西五郡的郡守們,眾人對劉秀更加感恩,再無二心。竇融一邊下令五郡兵馬勤加訓練,一邊給隗囂寫信勸降:
“伏惟將軍國富政修,士兵懷附。親遇厄會之際,國家不利之時,守節不回,承事本朝,后遣伯春委身於國,無疑之誠,於斯有效。融等所以欣服高義,願從役於將軍者,良為此也。而忿而忿悁之閒,改節易圖,君臣分爭,上下接兵。委成功,造難就,去從義,為橫謀,百年累之,一朝毀之,豈不惜乎!殆執事者貪功建謀,以至於此,融竊痛之!當今西周地勢局迫,人兵離散,易以輔人,難以自建。計若失路不反,聞道猶迷,不南合子陽,則北入文伯耳。夫負虛交而易強御,恃遠救而輕近敵,未見其利也。融聞智者不危眾以舉事,仁者不違義以要功。今以小敵大,於眾何如?棄子徼功,於義何如?且初事本朝,稽首北面,忠臣節也。及遣伯春,垂涕相送,慈父恩也。俄而背之,謂吏士何?忍而棄之,謂留子何?自兵起以來,轉相攻擊,城郭皆為丘墟,生人轉於溝壑。今其存者,非鋒刃之餘,則流亡之孤。迄今傷痍之體未愈,哭泣之聲尚聞。幸賴天運少還,而將軍復重於難,是使積痾不得遂瘳,幼孤將複流離,其為悲痛,尤足愍傷,言之可為酸鼻!庸人且猶不忍,況仁者乎?融聞為忠甚易,得宜實難。憂人大過,以德取怨,知且以言獲罪也。區區所獻,惟將軍省焉。”(引自《後漢書》)
隗囂反心已定,對竇融的勸告不予理睬。
竇融將隗囂的情況彙報給劉秀並請示出兵的日期。
但此時的劉秀,並不急於進攻隗囂。劉秀拜竇融為涼州牧,令他等候朝廷的出兵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