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天下三分1-3
38-1
接到劉秀的文書,隗囂不能再裝聾作啞了,而來歙的到訪使隗囂再也無法隱藏底牌。
自送隗恂去洛陽之後,隗囂知道劉秀一時不會防範自己,心中踏實了,獨立之心反而更加強烈。此前,劉秀要求隗囂出兵一起進擊公孫述,隗囂以兵力糧草籌集困難為由推脫了,如今洛陽大軍要借道過境,自己又如何推脫呢?
對於洛陽大軍借道,隗囂手下的將領們堅決拒絕。
楊廣道:“這不過是劉秀想吞併隴西的野心,今日如果借道,明日便會對我們下手。”
行巡道:“劉秀是要玩假道伐虢的把戲,是在逼迫我們,大王何必一味忍讓。”
隗囂思慮不語,他既想痛下決心一舉反叛,又擔心自己獨立不成,反被劉秀率先消滅。
王元見隗囂猶疑不語,急道:“大王,如今劉秀已經逼到家門口了,由不得您不作決定啊。”
隗囂嘆道:“現在洛陽正盛,我們若貿然對抗,恐怕也非上策。”
王元道:“現在洛陽貌似強盛,但畢竟還有四方割據,最終鹿死誰手,還不能確定。大王一味等待,反會縱容洛陽強大,到時就只能坐以待斃了。”
王遵道:“既然洛陽已經出兵,我們便乘機給他們點顏色。”
隗囂眯着眼猶豫不語。
王元道:“大王不必猶豫,當初,劉玄定都長安,四方紛紛響應,天下人眾口一詞,只稱劉漢,都以為從此太平,想不到剎那間就崩潰了,害得大王幾乎無立足之地。現在南方有公孫述,北方有盧芳,依據山川險要圖謀自立的英雄也不在少數。如果大王聽從那些迂腐書生們的意見,放棄了帝王的豐厚根基,而像遊客一樣,把自己置身在危險的國度里,祈求別人給您平安,恐怕那是走在覆車的軌道上。而今,隴西富饒,兵強馬壯,將士齊心,我只需一丸之泥便可為大王在東方封住函谷關。這是大王建立萬世基業的最好機會,即令大王不願大軍出擊,也當閉關自守,加強訓練,等待四方變化。縱然最後不能統一天下稱帝,也可做一方霸主。”
隗囂臉色微變,心中已動。
王元又道:“大王不是平凡庸人,豈能埋沒了自己。要知道魚離開水就失去了根基,只能幹涸等死,龍離開天空就失去了憑藉,跟一條蚯蚓毫無分別。大王據有隴西,有資格相望天下。”
眾將領目光殷切,看着隗囂,隗囂面無表情,內心卻早已被眾將的慷慨陳詞所打動。
隗囂深藏的野心終於爆發。
隗囂緩緩道:“感謝諸位的支持與忠心,我一直忍而不發,是怕自己才德不夠,辜負眾位將軍,既然諸位都有心自立,我隗囂萬死不辭,誓與大家共有富貴。”
眾將領群起歡呼。
建武六年五月,隗囂決定正式反叛,分派將領們嚴密把守各個關隘,令王元鎮守隴坻,並砍伐樹木堵塞東方通往隴西的道路,又秘密派人聯絡公孫述,準備聯合抗擊洛陽。
38-2
申屠剛得知隗囂意欲反叛,忙來勸阻,“聽說大王欲與洛陽對抗?”
隗囂板著臉不說話。
申屠剛道:“對於大王的功名之心,我本不該多言,但一直深受您的恩義,我不得不將心中之言說出來。自古以來都知道一個道理,人心歸附,上天就會賞賜他,人民背叛,上天就會拋棄他。”
隗囂知道申屠剛的忠心,溫言道:“我雖無才德,在隴西也還是稍有民心。”
申屠剛道:“隴西不過數郡之隅,不足以稱為天下。漢王朝受到上天的眷顧和賜福,與人力無關。洛陽天子不斷給大王頒發詔書,委託國土,明示信義,願跟將軍有福同享、有禍同擔。一介平民結交,尚且知道不負承諾,何況他身為君王,您害怕什麼呢?您又想貪圖什麼呢?您意欲獨立,是陷百姓於水火,對上不忠不孝,對下無恩無義。當事情沒有發生時,便可預料它的發生,也許人們認為這是虛幻,但等那天終於到來時,怕只有後悔莫及。我只是一個愚昧老人,因為受您恩義,才對您講一點真心話,懇請大王三思。”
隗囂終究沒有理會申屠剛的建議,追隨隗囂的文人士子們都知道隗囂已經走上了反叛的道路,便逐漸離開隗囂。
38-3
來歙三番五次約見隗囂,隗囂都推脫不見。來歙心中奇怪,徑直去找隗囂。隗囂躲避不過,只得相見。
來歙責問隗囂:“我代表朝廷跋涉幾千里來看將軍,你為何推諉不見。”
隗囂臉色尷尬,“最近政務繁忙,一時沒有空閑時間。”
來歙道:“將軍不過是處理隴西這點地方的政務,就已經忙成這樣,如果地盤再大一點,還如何處理?就憑這樣,你手下的將軍們,怎麼還敢有野心呢?”
隗囂道:“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現在的洛陽之地也不過隴西之大。”
來歙是直性子,不想和隗囂饒來繞去,徑直問道:“不管將軍如何繁忙,怎能不見朝廷使者?”
隗囂一時無語,而後冷言道:“來將軍此番何為?”
來歙奇道:“皇上不是已經給你頒發詔書了嗎?難道將軍不知道朝廷希望你做什麼?”
隗囂嘿嘿一笑,“借道?”
來歙劍眉一蹙,朗聲道:“國家之道,何言借?朝廷的軍隊路過這裏,要將軍所轄的郡縣準備好後勤物資給予支持。”
“沒有。”隗囂一口回絕。
“你身為隴西長官,是朝廷的命官,為朝廷的軍隊籌措糧草裝備難道不是你的職責嗎?”來歙的聲音變得威嚴而急促。
隗囂不緊不慢道:“沒錯,我是隴西百姓的父母官,我有責任對隴西百姓的生死負責,但隴西貧瘠,我們自己尚難過活,哪裏還能籌措糧草。皇上不為百姓作想,讓我如何籌措?”
“你!”來歙一愣,明白隗囂反心已生,不禁嚴厲喝道:“好你個隗囂,口口聲聲仁義忠孝,卻妄圖反叛?是不是!”
隗囂一怔,被來歙識破意圖,內心的緊張反而釋然了。隗囂笑道:“我反叛什麼?劉秀還沒有稱帝時,我就是這隴西的長官,現在他稱帝了,我依然是這裏的長官,我為百姓作主,難道有什麼錯嗎?”
來歙難以置信,責問道:“你真要反叛?皇上原本懷疑你不是忠良,我一直擔保說你是英雄,是謙謙君子,不會口是心非。”
隗囂笑道:“我一直都是隴西的主人,從來沒有向洛陽稱臣,何來反叛?”
來歙只覺隗囂笑得如此猙獰,不禁血往上涌,喝道:“你這個偽君子!”話未說完,已抽出腰中長劍,直向隗囂刺去,一邊大聲喝道:“叛主背恩,喪失忠信,你我恩怨了斷,便在今日。”
隗囂急忙閃身,長劍從隗囂的肩頭劃過,差點刺到隗囂的脖子。隗囂嚇得魂飛魄散,一邊往內室逃命,一邊大喊衛士。
守在門口的衛士立馬跳進屋,拚命擋住來歙。
隗囂躲進裏屋,將房門關死,西斯底里喝道:“殺了他,殺了他!”
來歙見隗囂關死房門,無法進入,只好作罷,見衛士圍來,連出幾劍,刺倒沖在最前面的兩人。衛士們見來歙身手敏捷,劍法高明,都不敢上前。來歙怒氣漸漸平靜,心中只想把隴西生變的消息最快傳回洛陽。衛士驚疑之間,來歙已經躍出房門之外,只留下幾個衛士愕然相望。
隗囂見來歙躲過自己衛士的追殺,還從容回到驛館,不禁氣急敗壞,令人包圍驛館。
王元得知,忙令牛邯調集軍隊過來,下令一定要殺死來歙。
隗囂手下的謀士和將領多與來歙有過交往,敬服他為人信義,都勸說隗囂。王元卻覺得這是顯示決心的最好機會,力勸隗囂殺了來歙,與洛陽勢不兩立。
謀士們都勸阻道:“來歙是天下信士,屢次往來隴西,雖然代表洛陽天子,卻從來沒有做過欺騙大王之事。今日事發突然,並非他的本心。大王若殺了他,反而讓大王喪失了信義。”
隗囂驚魂已過,但怒氣難消,怒目看向驛館道:“今日若非我躲閃快,早已喪命,他如此猖狂,難道就由了他?”
王元道:“大王一定要殺了他,劉秀對待我們隴西,何嘗不像今日來歙,哪有半分仁義之心,不殺了他還真以為我們怕了洛陽。”
只聽一陣驚呼,來歙已從驛館出來。
衛士們忙閃到一邊,遠遠將他圍在中間。來歙神態自若,將遠行的東西一件一件放上馬車,又仔細地將朝廷的符節掛在馬車上。
隗囂恨恨地看着來歙,竟不知所措。
王遵道:“大將軍息怒,天下信士,不可妄殺。君叔來往隴西與洛陽,從無失信。大將軍雄心勃發,與他的約定有變,使他心有怨憤而致衝動,於理於節,都不能全怪他。君叔是洛陽天子的表兄,您殺了他,無損於漢室,卻可能會給隴西帶來滅族之災。何況大公子現在洛陽,您怎麼能因一時之氣而置至親不顧呢?當年宋國圖一時之快殺死楚國使者,結果帶來滅頂之災。小國尚不可受辱,何況是萬乘之君。”
王元道:“我們既然圖謀自立,遲早要與劉秀交手,難道還怕與他對立。”
王遵道:“圖謀自立也不是非要與天下人為敵,如果並無恩怨而能兩相安好,豈不更好。一旦結怨,不到魚死網破就無法了結。以隴西之地是應求得兩相安好,還是要圖謀生死相爭?大王三思。”
牛邯也向隗囂請示道:“大將軍,君叔與您本是故人,他屢來隴西,本是圖謀為大將軍找到好的歸宿,他雖不知大王的雄心,但自始至終,不曾有半分欺騙,如此信士,大將軍何必要置他於死地。”
隗囂心情漸漸平靜。
王元見眾人一致反對殺死來歙,也轉變態度,笑道:“其實一個來歙也無關緊要,殺他倒是髒了大王的刀,反顯得我們隴西氣量狹小。”
隗囂對牛邯擺擺手,牛邯忙將衛士和軍隊撤開。
來歙安置好馬車,向隗囂和眾人抱拳致意,朗聲道:“來歙與各位告辭,從今後我們兵戎相見,諸位保重。”說完,向眾人揮揮手,帶着隨從徐徐而去。
眾人見來歙漸行漸遠,消失在遠方的風沙之中,很多人心中竟生出一份莫名的滄桑與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