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笑夠了沒
徐連翹!
又是她。
趙鈺皺了下眉頭,直起腰,“有事嗎?”
徐連翹清亮有神的眼睛瞅着他,“條幅上的字……”
“我知道了!我這不正在找大頭針嗎?怎麼一個兩個的都喜歡催。”趙鈺聲音很大,他隨手拿起桌上的一個物件看了看,迅速丟在一旁。
徐連翹出於好心來幫忙卻被趙鈺赤口毒舌嗆得鼻子泛酸,她瞪着趙鈺看了幾秒鐘,之後又看了看屋裏的兩張床,突然走向趙鈺睡的床鋪。
“你幹啥?喂——你——徐連翹——你別亂翻,這是我的床……”話沒說完,趙鈺的臉先紅了。
徐連翹的手裏攥着一條深藍色的男士內褲,她的目光落在褲腰上的logo,凝了一瞬,突然間瞪大眼睛。
趙鈺面紅耳赤地奪下徐連翹手裏的東西,一邊朝枕頭下面塞,一邊氣急敗壞地喝斥徐連翹:“你……你幹啥呢!”
徐連翹也沒想到會是這種狀況,她的臉有些發燙,低下頭,避開趙鈺藏內褲的動作,解釋說:“對不起,我是看你把桌上都翻遍了也沒找到,就想着會不會在床上。”
她真不是故意的。
這屋裏統共就這幾樣家什,不在那兒肯定就在這兒。
趙鈺沒臉到家了,內褲是他今早剛換下來的,還是髒的,不知道徐連翹剛才聞到什麼味兒沒有。他又羞又怒地掀開還未來得及疊的被子,“怎麼可能會在床上,我睡了一晚上,扎不扎我自己不知道……”
話沒說完,被子下面赫然出現一個被壓扁的小紙盒,紙盒旁邊,目測至少有不下二十根大頭針橫七豎八地橫躺在床單上面。
愣了幾秒鐘,兩人同時笑了。
趙鈺是被自己個兒氣笑的。
徐連翹則是揚眉吐氣的笑。
太陽底下,兩人站在板凳上固定掉下來的字時,徐連翹還是忍不住在笑。趙鈺倒是沒那麼氣了,因為裡子面子都丟盡了,在她面前,他哪還有臉呢?
“笑夠了沒?”趙鈺瞥了一眼笑得肩膀亂顫的徐連翹。
徐連翹不敢看趙鈺,她怕一看就會收留不住了,怕人看出來,她拚命咬着嘴唇,忍着想笑的衝動,從牙齒縫裏擠出幾個字,“你別說話。”
趙鈺看她那樣,只覺得牙根痒痒的,他故意湊過去想惡作劇一下,誰知徐連翹猛甩了下馬尾,他來不及躲,徐連翹的辮梢一下子進到他眼裏去了。
“唉呦!”趙鈺慘叫一聲,捂着眼睛從凳子上摔了下去。
徐連翹聽到聲音,回頭一看,嚇了一跳。她趕緊跳下板凳,攙扶地上的趙鈺,“你咋啦?好端端的咋掉下去了。”
趙鈺的眼睛又痛又澀,心裏有苦卻說不出,只能用力推搡着徐連翹,“你離我遠點,遠點……”
徐連翹覺得趙鈺莫名其妙,尤其是看到他兩眼通紅一副要哭的樣子,更加覺得這男人有病。
她才懶得搭理他呢。
反正字也固定好了,這裏也沒她啥事了。她拍拍手,起身要走。
“翹翹姐——”徐小廣躍上台階,走到徐連翹身邊。
徐連翹瞥了眼徐小廣,勾勾手指。徐小廣嘴角揚得老高,走上前,徐連翹一把勾住徐小廣的脖子,用力夾在腋下搖晃,訓斥說:“你是不是又去網吧通宵了!耳頑皮厚滴!你想把你伯氣死是不是!”
“沒去,沒去……不信你問我伯,伯,伯——”徐小廣扒着徐連翹的胳膊,大聲解釋說。
第一排叫徐老廣的男村民見到這一幕站了起來,他用力擺手,對徐連翹說:“娃沒去!他夜兒黑里在家睡滴,翹翹,不信你問俺屋裏的。”
徐老廣拉起身後一個正在納鞋底的婦人,“你給作證嘛。”
“翹翹,俺娃的確是在家睡哩。麽出去。”婦人笑着說。
旁邊的人也都跟着笑。
徐連翹這才放開徐小廣,她敲了下徐小廣的額頭,低聲問:“那你眼窩窩咋是黑哩?”
“我……”徐小廣轉轉眼珠,解釋:“失眠了。”
“嗤!”徐連翹不信,瞪了他一眼。
一旁的趙鈺已經站起來了,他看着面前的徐連翹,一臉震驚地問:“你是那個……瞧瞧……”
瞧瞧姐。
他還以為是徐小廣的口頭禪,剛聽到他們的對話以及村民們對徐連翹的稱謂,他才明白過來,原來是他理解錯了。
瞧瞧姐。
翹翹姐,翹翹。
竟都是徐連翹。
“是啊,我從小就叫翹翹,小廣比我小,一直叫我姐。咋啦?你不同意?”徐連翹挑眉問道。
“我有什麼不同意的。”她叫什麼名字與他有何干係,只是誤會了這麼久,猛的一下揭開謎底,他有點驚訝罷了。
“沒有就好。”徐連翹說完,拉着徐小廣走了。院裏的村民越聚越多,聲音越來越大。趙鈺看到瞎嬸在下面嗑瓜子,她兒子福寶坐在地上玩泥巴,老支書的兒子徐連山和幾個男村民圍在一起說話,徐老廣也在其中。大門那邊,胡冠軍正攙着一位上了年紀的村民走進院門。
“胡書記,我屋裏的離不開人。”村特困戶徐海群走進村委大院,還在惦記他病卧在床的妻子。
“你放心,很快就選完了,一結束我就讓小廣把你送回去。”胡冠軍說。
“我這票無關緊要的。”徐海群嘟噥說。
“咋能說這話呢,你不是咱鳳凰村的人?你不想有個好領導帶着咱摘掉頭上的窮帽帽!傻哩,以後可不敢像這樣不問閑事了,你現在和他們是一樣的,你有權利選自己想選的人,知道了嗎?”胡冠軍說。
徐海群點點頭,“聽你的,聽你的。”
胡冠軍將徐海群安排在靠前位置,他和鎮政府派來的監督員小王溝通選舉流程的事。
人群一隅,徐連山壓低聲音對身邊的幾個村民說:“你們回去再給屋裏的說一聲,投票的時候,別投錯了。”
“放心吧,早就說好了,肯定選你。”
“你四大家說了嗎?”
“都說好了。”
“你跟你大說,只要我能選上,低保戶我就給他批哩。”
“那好!你放心麽!”
“連山,那都不用選,這次村支書也肯定就是你哩。你想,你伯的威望擺在那兒哩,誰敢不選你,我老廣第一個不願意。”徐老廣湊近徐連山恭維說。
“不好說。今年支書的候選人都是各組村民自己選的,誰也不比誰差,而且我聽說四組的徐明也在……弄這個哩。”徐連山朝四組那邊的人看了看,拇指和食指搓了搓,做了個數錢的手勢。
“不會吧。他家窮哩,哪兒有錢買票!”徐老廣嗓門大,剛說完就被徐連山踹了一腳,“滾球的,小聲點,你想害死我哩。”
徐老廣訕訕笑道:“不敢,不敢。”
“你們嘴巴都給我捂嚴實嘍,別說漏嘴哩!”徐連山再三叮嚀,生怕自己的秘密被抖摟出去。
“村民們,大家靜一靜,選舉馬上開始了。”
“散了散了,記住了啊。”徐連山擺擺手,示意身邊的人散開。
不大一會兒,過年般熱鬧的村委大院慢慢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