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赴約
雖然老夫人有令,但尚書府的人都知曉,榮和院的燈亮了一夜,也都知曉那年邁的趙大人和趙夫人黑夜匆匆來去,皆是沉沉嘆氣,又不止對遲老夫人和女婿說了一句對不住。
其餘院裏的人不知曉個中細節,但夕雲閣的人卻是清楚得很,倒也不是去刻意聽了牆角,而是夜深時分遲惟運來敲了夕雲閣的門,和遲紜談了一盞茶的話。
昨日夜裏遲紜早就知曉自己這便宜爹會來,是以一直都坐暖榻上翻書未上床榻,遲惟運來時,她也算快的迎了這位稀客。
他來的目的和遲紜之前猜的差不離,一是為今日之事對她說幾句安慰話,二是為那陳年舊事,三是為了尚書府的顏面。
這最後一樁,才是他來的主要目的。
安慰的話他說的彆扭,遲紜聽得也糟心,是以兩人極快的略了過去,至於陳年舊事,遲紜恰當的展現了自己的驚訝和悲痛,但在聽到遲惟運說要將趙念蓉送去郊外莊子裏頭關着時,還是不禁有些心生涼意。
前有枝頭跌落泥地,後有永不見天日,不能說不心狠了。
對此遲紜也只淡然的說了句“母親現在能安息了”便再無多言,和這般自私之人說多了,也無用不是嗎?
“紜兒,之前你多有委屈,父親日後定會補償與你,只是這家醜不可外揚,紜兒你看……”
想起昨夜遲惟運的欲言又止,和那心力交瘁之貌,遲紜有些感慨,堂堂當朝風光無限的戶部尚書,如今卻變成了這樣一副模樣,怪誰?
怪他自己,也怪這世道。
她回的也乾脆,直接一句“父親放心,此事女兒心裏有數”讓人放心的回去了,遲惟運走的時候眼裏露出的滿意,讓遲紜現在回想起來還覺得有些諷刺。
今日一早老夫人院裏的紫嫣來傳信,說老夫人身子不適,今日就免了眾人請安,是個人都知曉老夫人是被氣倒了,自也沒人敢去再觸霉頭,只在自己院子裏頭安分待着,可遲紜現下卻準備出門了。
早在紫嫣來報之前,遲紜就派了人去興德堂請示出府,按理說平日裏出府都無需報備,門房那兒自有府中人何時出府的案卷,可昨日出了兩樁大事,這個關頭要出府,自然得說一聲。
身為府中女主人的趙念蓉被連夜送去了城郊莊子,兩個姨娘都不是能頂事兒的,現在這掌家之權自然只能回到老夫人手裏了,該請示的自然也是老夫人。
更有說此事請示出府的該是不應,但遲紜的請示卻是不問緣由就得了爽快的答覆,竟像是在補償她一般。
對此,遲紜也早就知曉,不然也不會一大早就忙活着出門的事。
在門房討好的目光下遲紜順順利利的出了府上了馬車,去的方向,正是茗雲館。
今日是五日之約,遲紜被迫去還這“恩情”,此事一了,她還得去京西重光寺找遲懷夢,這個小姑娘身上還有太多的疑處未解,她始終有些不放心,等過了此事,她就能放心去箐余山找怪老頭了。
幾件事在腦子裏打轉,不過一會兒馬車便到了茗雲館門口,芷棋先行跳下了馬車,遲紜在後頭扶着芷棋的手下了車,芷畫也跟在後頭蹦下了車。
三人入了門,就見着有幾個零散的客人在小二的引導下挑着那些新進的茶,守在櫃枱后的趙全明看見門口的遲紜便迎了出來。
“小姐今日可還是老規矩?”
老樣子,便是樓上最裏頭那個雅間了,遲紜每回來都是在雅間裏待上半個時辰,今日也還是一樣。
“許久未來,不知掌柜的可有新茶?”遲紜一邊走着一邊問道,看起來倒還真是像主客,一點沒有那夜喚“趙叔”的女兒家嬌氣。
“小姐來的巧,今日俞里剛送來了一批,在這涼日裏也算是少得了”,趙全明和笑着回道。
“那還真是巧了”。
幾人前前後後上了樓,樓下有一兩人注意到動靜也只是轉頭看了一眼並未往心裏去,繼續聽着小二介紹那些好茶。
這間雅間白日裏看還是要比夜晚看更顯雅緻,桌椅屏風處處無不讓人舒心順意,也不怪茗雲館僅憑着茶物生意在這京城屹立不倒多年,這裏頭連樓梯上的雕花都是精細得不行,何論這大價錢才能入的雅間。
遲紜在的這間,雖算不上最好的,但卻是她最中意的,也是她為著自己準備的,裏頭的佈置都是按着她自己的喜好來的,而且那臨街的窗可是能瞧着不少熱鬧,也算是打發了她這麼些年來不少無聊日子。
趙全明將人引到便下去繼續做生意,遲紜剛坐下不久,小二就敲了門送來了剛剛趙全明口中俞里送來的茶。
芷畫接了進來放在桌案上,又去瞧了瞧那正煮着的水有沒有沸,見着還早就先將那些茶物器具皆歸置齊整,也好方便遲紜待會兒取用。
遲紜用茶鉗取了一小撮茶葉放在手帕上,又湊近些嗅了嗅,不禁搖了搖頭,“還是沒得新茶好,這日子過的也太慢了些”,言語間是滿滿的喟嘆。
一旁的芷畫聽着有些樂了,眉開眼笑的道,“小姐這幾年年年這個時候都要說這句話,竟然也不膩!”
可不是嗎,自從年紀稍大了些可以自由出府,遲紜便時常會來茗雲館坐坐,這還未到春月,自然沒有新茶,對遲紜來說,舊茶怎麼都沒有新茶好,也不怪她抱怨了。
“就你記性好!”遲紜嗔了一眼芷畫,將手帕疊好放到了一旁,拿起那些茶物件開始泡茶。
“小姐,可是那人?”久不出聲的芷棋忽而看着樓下道。
聞言遲紜和芷畫都順着瞧了過去,只見樓下停了一輛馬車,倒是沒有任何標識引牌,只是那下來的人,實在是惹人注目。
為首的公子一襲天青色窄袖錦袍,髮絲攏與白玉冠內儒雅雋秀,面上也一直掛着和氣的笑,那身後跟着的兩人看樣子是隨從,但也都長的斯文清秀,這三人一看便知是書香門第的公子僕從,哪怕不是,那他也是個愛書的。
這是遲紜得出的結論,只因為讀書人身上的書卷氣是怎麼也掩蓋不了的,就跟後頭那輛馬車下來的玄衣男子身上掩蓋不了的大成之氣一般。
她的“恩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