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155年芽月社星第二航天中轉站

“尊敬的乘客，您乘坐的x2313號航班已抵達社星第二航天中轉站，請帶好您的行李物品下機。歡迎再次乘坐星旅航空公司航班。”

飛船入站后的對接出了些問題，整整耗費了一個小時才完成，不過好在床上的乘客都並非平常百姓，即便是已經進行了接近四個月的長途星際旅行，也能勉強保持基本的矜持，因此下機的秩序倒還算得穩定。

“上次來社星是十年之前吧，要不是為了開會，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再來一趟，我可還挺懷念這裏的。”中年男子吸了吸鼻子自言自語：“嘖，不過這四個月的航行真是太折騰人了，居然對外面的氣氛都有點不適應了，啊，真是的，不知道到了地面會怎麼樣。”

“咦？這不是陳潤前輩嗎？”不遠處一個金髮的削瘦男子突然和中年男子打起了招呼。

“誒呦，居然是達科你小子。這麼巧，居然能在這裏遇到。”看到這金髮男子，陳潤的臉上頓時顯露出一抹笑意:“你也是來參加這星聯大會的？”

“是啊，前輩。”

對話的兩人，年輕的名叫達科.艾的，是新晉的星聯科學院的總院長，另一位中年男子陳潤，則是陳家的家主。那麼這陳家又是何物？想要說清楚，就要從星聯的歷史說起。

按照史書所寫，兩百年之前，國家的體制已經在數次衝突中名存實亡，佔據主導的是昔日登上權力巔峰，獲取大量資源，並擁有良好傳承的大家族與勢力們。這些家族為了解決內部的矛盾不停的發動戰爭，不停的彼此吞併，分裂，然而這些措施只能顧得了一時，顧不了一世，最終讓人類社會進入了為了戰爭而戰爭的階段。這一次人們不再權衡利弊，真正開始進行你死我活的戰爭，如果按照當時的局勢，整個人類都很有可能滅亡。

幸運的是，名為雲鷺的新起貴族打破了這一局勢。她利用了之前對輻光星系的研究成果，得出了人類有可能在除母星社星之外的星球定居的結論，以此號召一些各大家族擱置爭議，暫時聯合。其實首領們本就是騎虎難下，見到事情有轉機，也就順坡下驢，答應了她的請求。

就這樣，以開發近社行星為目的，有三分之一的大家族組建了聯盟星聯，開始了對適合的雷神星和海神星的改造，並趁此機會消滅了糾纏不休的幾個家族。而其餘家族倒也樂意見到他們離開社星，但同時又不願意丟了新星球的掌控權，一來而去，居然把星聯做成了全人類的共同組織，這似乎大大的出乎了雲鷺的意料。而改造的結果更是讓人驚喜，除了計劃中的兩顆行星外，火神星和風神星也被認為是可以改造的，因此可能居住的行星一下子變成了五個。為此，特地將之前的一千年終結，並命名為雲鷺紀元。而現在的155年則是新紀元，還未曾命名。

不過最關鍵的還是這一切對政局的影響，隨着戰火的停息，原本抱成一團的家族們也開始鬆動，一時間十幾個家族變成了近百個，而且隨着移民的繼續，這一數字一度接近一千，勢力的分散使全面戰爭的可能性變得微乎其微，星聯甚至還出台法律來維持這種多元化的勢頭。儘管如此，隨着移民的結束，兼并還是成為了主流。兩百年後的今天，站在台前的家族數量已經不足一百。為首的是七大家族，而這陳家便是七大之一，有消息稱，陳家已經控制了雷神星的九成。作為陳家的家主，陳潤可謂位高權重，達科.艾猜得出，這一船的人恐怕都是陳家的隨從。

儘管如此，這一星之主卻並沒有擺什麼架子，聽到達科.艾的稱呼，陳潤反而有些介意的擺擺手:“誒，不要叫前輩啊，這樣多生疏，叫陳叔就好。”

“好，陳叔。說起來我能有今天的成就，可是多虧了陳叔提攜，然而我卻一直以來都沒有機會報答。您這一路舟車勞頓，想必得好好休整一番。現在離開會還早，就請您到我那裏休息幾天吧。”達科.艾倒也沒堅持，直接開口向陳潤發出了邀請。

“哎，你這話說的，你能走到這一步還是靠的你自己，我能起多大作用啊？不過你有一句話可是說到我心坎上了，這船比以前大多了，不過，這壓抑勁可是一點也不減啊。”陳潤突然像想起了什麼似得看向達科.艾:“對了，說起來，聽說你們所里有關蟲洞的研究最近有所突破？”

聽到這裏，達科.艾的腳步突然頓了一下。沉默片刻，他緩緩開口:“我正要和陳叔詳談此事呢，有突破是不假，不過...”說到這裏他環顧四周：“咱們還是先到地面上再說吧。”

陳潤點點頭:“好，反正時間還有的是，等咱們下去了再好好探討一番，我等這東西可等好久了，倒也不差這一會。”

達科.艾微微一笑:“飛機來了，我們先去登機吧。”

到地面的旅途總計也不過十幾分鐘，兩人一路無言，陳潤倒是很快放鬆下來，假寐片刻就到了研究所。走進會客廳，陳潤一屁股跌坐在沙發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啊呀，真爽，這人啊真是，一接地氣就復活了。小劉，你也別在那裏站着了，在這坐下吧。”

看着應聲答是的女僕，達科.艾不禁莞爾：“陳叔還是性情寬厚啊，像我就總是和別人合不來，如果被人闖入了自己的空間，就總感覺渾身發毛。

“我呀，還是喜歡跟人親近點。”陳潤直了直身子：“多個伴多份安心，機器太冰冷，還是同類看着舒坦。就算是私人時間，多聊聊天也是有好處的啊。”

“哈哈，說的極是啊。對了，令郎令愛最近怎麼樣？”

聽了這話，陳潤苦笑一聲：“嘿，沐心那裏倒是沒有什麼的，這孩子一直都挺乖。至於沐人啊...那可真是，唉。他們的母親去世的早，也怪我沒能好好照顧他們”

“這不是陳叔的錯，現在有好多家庭都是全權交由別人託管呢，說什麼自己沒有帶孩子的能力。唉，常常好幾年都見不上一面，陳叔一個人含辛茹苦把他們拉扯大，可說是盡職盡責了。”

“我這種人填談什麼含辛茹苦，只是希望他們兩個能過的稍微好一點，不要走什麼彎路。不過實際效果有些讓人後悔啊。”陳潤伸手按了按太陽穴:“哎，不說這個了，你不是要說蟲洞的事情嗎？”

“陳叔不需要休息一下嗎？”達科.艾扶了扶眼鏡，有些詫異的問到。

陳潤搖搖頭:“不用，我只是在飛船上待的有點不舒服，下來呆這一陣子就已經恢復差不多了。但說無妨。”

“咳咳。”達科.艾清了清嗓子，正色說道:“說起來，這個事情發生的不算太久，就在一個多月之前。”

“當時我正在辦公室審批基金申請，突然就有一個小傢伙跑到我屋裏告訴我，實驗成功了。”達科.艾攤攤手:“很神奇吧，不過當時的情況就是這麼隨意。這個項目已經超過五年沒有什麼實質性的進展，為了維持項目的生存，不得不變成以研究黑洞為主的實驗室。”

“可是就在那一天的下午，一切都不同了。空間站上方的微型黑洞停止了無休止的索求，開始變得異常平穩和清晰。黑域褪去，看起來就像黑洞消失了一樣。”達科.艾抿了一口茶水:“不過分析顯示，對面已經是宇宙中的另外一處了。雖然我們還不知道那裏具體是哪裏，不過這次實驗的成功已經是確鑿的事實了。”

陳潤點點頭“那不是不錯嘛，這樣星際旅行也就可以實現了。”

“可是問題不在那裏。”達科.艾搖搖頭嘆了口氣:“只不過是幾十瓦的紫外激光，大概只是某些人無聊的遊戲。那種程度根本稱不上高能，勉強算是某種玩具罷了。然而只是用這東西照射了黑洞幾十秒，卻產生了這麼驚人的效果。”

“蟲洞持續了將近十分鐘，雖然直徑只有十厘米，但是那也是蟲洞。”沉了沉氣，達科.艾接著說:“沒有幻影物質有也沒有什麼白洞，那個蟲洞穩定的很，我們原本以為足夠安全通過的蟲洞至少要十公里，然而就是這麼一個小玩意，卻不起一絲波瀾的完成了雙向運輸，而且距離恐怕還不近，那簡直讓人以為那是自己的錯覺。”

“更糟糕的是，在結束之後檢驗黑洞的質量，卻幾乎沒有減少多少。如果不是對那東西足夠了解，免不得要以為那是因為霍金輻射而導致的虧損。那種程度的變化，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支撐如此強力的空間扭曲的，而且還是這麼久。”

陳潤皺了皺眉頭，他有一點搞不清楚達科.艾為什麼會如此緊張:“達科，我不太明白，這不是很好嗎？不用很多能量就可以完成長途的空間跳躍，這不是大家夢寐以求的事情嗎？要知道之前曲率飛船的研究因為消耗了太多輻光星的能量，已經讓很多上層人士不滿了。要是能夠用最小的消耗完成星際旅行，我們就不用擔心能源耗盡的問題了。”

“啪！”達科.艾一拍大腿，嚇了陳潤一大跳:“這就是問題所在啊。說起來，所謂蟲洞就是曲率飛船的終極形態。兩者都是通過空間扭曲來減少航程，以此達到星際旅行的目的。因此蟲洞的消耗也要比曲率飛船大得多。”

“不過，現在的情況卻是完全相反的。小的出奇的能耗，還有蟲洞本身的異常平靜，完全顛覆了之前的物理學理論，這讓我們無論如何也無法解釋，簡直就是一場災難。”達科.艾緩緩坐了下來:“最糟糕的是此後一系列的結果徹底的動搖了自然科學的根基，這一個月以來，已經有數位大牛自殺了，失蹤者更是數不勝數，我現在根本就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去安撫他們的情緒。”

陳潤嘴角向一邊咧了咧，嘆了口氣：“唉，可惜了。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啊，當年提出日心說的時候，不知道引起了多麼大的混亂。不過科學還是要進步的啊。就是沒想到這些老人受到衝擊之後居然會做出這種事情來，真是太可憐了。”

達科.艾愣了愣，旋即苦笑了一聲。他撓撓頭髮，慢慢站了起來，對陳潤說：“陳叔，我其實想說的不是這個。說實話，可能您沒有辦法接受，但是我覺得，物理定律似乎真的被人動了手腳。”

陳潤瞪大了眼睛，不過接着就忍不住笑了出來：“達科啊，抱歉了，但是我真的覺得你是有點過度敏感了，這只是一次普通的技術突破吧。”

達科.艾搖搖頭：“一開始我也以為是這樣，不過這個方法在之前每月都或多或少要做上幾次——即使只是作為黑洞的檢查，不過從來沒有任何效果。不過自從這次實驗結束后再用這種方法，成功率居然高達百分之六十。而且不光是當日所用的紫外線波長和功率，幾乎只要達到一定強度的激光都可以重複這一結果。這，實在是太不對勁了。”

“你多慮了！”陳潤拍了拍達科.艾的肩膀“這大概只是儀器精度的問題吧。我知道這種變化讓你們這種科研人員有點受不了，不過真理才是唯一不是嗎？既然結果已經出來了，那就證明它是對的，沒必要想那麼多。寬心點，不要擔心，先去安撫安撫那些老傢伙們吧。”

達科.艾臉皮抽搐了兩下，張了張嘴，不過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什麼來。他定了定神，臉上重新浮現了笑容，恭敬的對陳潤說：“是啊，您說的對，可能是我過慮了。我會好好處理的，在此之前，先讓我帶您參觀一下這個基地吧。”

陳潤滿意的點點頭：“好啊，不過你還有事吧，隨便讓誰來就好咯。”

達科.艾剛想開口，卻瞥見門口站着的負責人，不覺眉頭一皺，改口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陳叔要是累了就請去特別招待區好好休息休息吧。”

看着陳潤隨着引導人員漸漸遠去，達科.艾臉色變得陰沉了起來，轉身走向後面的負責人：“是那邊的消息嗎？”

負責人點點頭：“是的，這是基因所來的消息，請您過目。”

瀏覽完畢，達科.艾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我要去表觀遺傳中心，麻煩讓那邊準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