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天界⑤

第89章 天界⑤

不過現在更大的問題是怎麼跑路。

走水路嗎?

喬心圓無法靜心籌謀,她太累了,本想休息,又想起那些受傷的女子,更是難以平靜下來。

雖然知道門外有護衛守着,她還是強打精神,推開窗戶,小心翼翼地打算翻出去。

可一開窗戶,就有個護衛扭頭看着她。

喬心圓:“……嗨。”

護衛皺眉。

“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跟你說聲……早點休息,哈哈。”

喬心圓瞥見院子裏足有五六個高大護衛,默默地將窗戶關上了。

她生無可戀地躺在床上,捂住了臉。

問題來了,現在自己手裏有一包毒粉,一張聽話符,一張禁言符。

除了服毒自-殺,還能怎麼擺脫這局面?

……

翌日。

晨光渡在光潔的窗欞。

喬心圓迷茫地睜眼,面朝那縷光線,有種還在家的錯覺。

她養的小貓咪會從被窩裏鑽出來,用帶着貓屎味的尾巴掃在她臉上提醒她:“鏟屎官,起來幹活了!”

她請的阿姨會做好熱騰騰的早飯,放在蒸箱裏保溫,等她起床了就吃。

現實殘酷,她沒有小貓咪了。

她永遠的失去她的小貓咪和阿姨了。

喬心圓握起拳頭給自己打氣,支愣起來,今天一定可以的!

起床后,兩個侍女一起圍着替她穿衣,說姑娘今日心情怎麼這麼好。

喬心圓扭頭看她們:“有美女看我當然心情好了!”

這算是唯一的樂趣了,城主府的侍女樣貌都很不錯。

侍女哪裏見過這種主子,都有些不好意思,過分賣力地替她打扮起來,喬心圓沒說什麼,跟她們道謝。這些侍女,興許只是被蒙蔽了,稱不上是壞人。

她昨夜用靈石調息過,今日精神好了,便準備出去看看那些女子,再看看逃跑路線。

但今天府中來了一群穿着黑白太極道袍的道士。

這些人在城主府水道旁數不清的石祠中佈陣,這裏放一塊靈石,那裏放一碗鮮血,還有奇奇怪怪的粉末,以及散發著異味、黑乎乎的珠子和骨頭。

這些道士一邊念叨咒語一邊舉着銅鈴,繞着府中水道石祠佈置。

喬心圓看見地上有顆漂亮的藍色石頭,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正要彎腰去撿,一道火紅術法倏地打來,把她的手打開。

喬心圓吃痛地縮回手,聽見兩聲咳嗽,一道冷冰冰的聲音:“陣法未成,禁止碰觸。”

喬心圓抬頭。

說話之人一頭銀白長發,被墨玉冠束起,他身穿白色滾黑邊的廣袖道袍,織得細密的袍上刻畫著數不清的白色咒文。

好靚的發色!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道歉。

男人只瞧着二十來歲的模樣,五官凌厲而皮膚蒼白,單隻眼睛被白色布條遮擋,卻是羸弱地咳嗽兩聲。

年輕修士冷着臉提醒道:“此乃九轉伏魔陣。”

一聽“伏魔陣”,喬心圓馬上倒退幾步。

完了,自己好像是個蛇妖吧!

正當她無措時,侍女突然從身後抓住她的胳膊:“喬姑娘,您怎麼出來了,佈陣是大事,咱們不能隨意出來的……”

喬心圓被侍女拐着胳膊帶走,那男人還停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鼻子動了一下。

“剛才沒找到您

,可嚇死我了!”侍女低聲對喬心圓道,“喬姑娘,那可是大陣師!地位超然,非同小可!少城主都說了,不讓您亂跑,您怎麼不聽話啊……”

“對不起,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氣……”喬心圓下意識為自己的錯誤道歉,旋即一想,自己一個受害者,為什麼要道歉。

“我不回房間。”她硬氣起來說,“我要去找你們少城主,你別攔我了!”

侍女為難,勸她:“可是少城主說了……”

“我管他說什麼!我不管,我一定要去。”

她不習慣這樣兇巴巴的,說完也氣弱,手指揪住裙子。

侍女猶豫了會兒,只好帶她在府中走了圈,見她要往昨日去過的方向去,侍女忙攔下她:“喬姑娘,那裏不能去。少城主不在那邊。”

遠遠地,喬心圓看見從那個養着噬骨魚的院落中,走出幾個護衛。

雖隔着一段距離,但依稀能聞見那種驚人的血腥味。

一個小護衛臉色慘白地從院中衝出,趴在水道旁就吐了。

喬心圓忍不住抓住了侍女的手。

侍女看向她:“喬姑娘……”

“你、你陪我過去,”喬心圓聲音都在抖,“我不做什麼,我就去看看,少城主問起來,我也會護着你,是我執意要去的,你別害怕。”

“可是……”

喬心圓打斷:“沒有可是。”

侍女為難地點頭,緊跟着她。喬心圓走過去,方才看見那小護衛的臉,原來是之前跟着虞衡之來抓她的其中一個。

那半大點的少年仰起頭來,眼睛細小,臉上還有血跡。

喬心圓心一顫,轉頭看向敞開的房門,濃郁的血腥氣涌到鼻間。

“少城主是不是……讓你們,把她們都殺了?”

小護衛聽見她的話,忽然表情一變,悲慟大哭:“我、我不想殺她們!我不想,可少城主讓人逼我,說我不殺,就把我拿去餵魚。”

這是在懲罰他之前心軟,沒有殺那對獵戶夫妻,而是放走了他們。

小護衛好似瘋了,他跪坐在地,瘦弱的雙肩戰慄,那灰黑衣袍下露出一截腿,腿肉上還有被那些小銀魚啃噬過的痕迹。

喬心圓忍不住用力握緊了侍女的手腕。

她閉了閉眼,呼吸不穩。

對待手下人尚且如此,那對待其他人呢?

喬心圓精神恍惚地被侍女帶回房中,侍女看她氣色差,給她泡了壺紅茶,喬心圓看見這個顏色,一陣反胃:“謝謝……你先出去吧。”

她被禁了足,心煩氣躁地用侍女給的紙筆畫了會兒東西,姐姐給她畫的符號是什麼意思?

那符號畫出來,是個類似蝴蝶的模樣。

喬心圓將紙揉成一團丟掉,又照着那聽話符用宣紙細細描畫符文,很快就熟悉了畫法。但這種墨汁和宣紙畫的符紙,應該是沒有用處的,喬心圓打算晚點試驗一下。

隨即,她只能平躺在床上,再次陷入了夢境。

蒙濛霧氣散開,喬心圓聽見一道熟悉的、屬於溫柔姐姐的聲音。

“子衡,這是我妹妹瀧兒。”

記憶回溯。

喬心圓睜眼,仰頭看見了那個和自己有八分相似,但氣質更清冷的女子。

她注意到自己的小手,被女人牽着。

自己這隻手,瞧着好似不過四五歲的年紀。

再望向虞衡之,眼前少年和她今日所見的模樣,似乎差不太多,眉眼還要更稚氣幾分,眼底映滿了單純的愛慕之意,喚她:“白姐姐。”

喬心圓看見了一些過往,看見她的“姐姐”白若,被一個叫封凜的男人帶走,說要成婚。

虞衡之抓住白若的手,不讓她走,但白若很堅決。

他卑微地乞求:“阿若,你要男人,我也是男人,你跟我成婚吧,我從來沒有當你是我姐姐過,你不要跟那個魔修走!我是未來四方城城主,我會給你無上的榮光和寵愛。我會好好修鍊,我定會配得上你的……”

白若只是摸摸他的頭說:“子衡,你還小,你會遇上自己真心喜歡的人的。”

“我不小了,我有十八了,很快我就可以金丹,我爹說,我的天賦絕佳,百年可以化神。你再等我幾十年,我一定會比那個狗魔修強的!”

可白若並非是嫌他小,弱,才不肯應他的。

只因白若當年遇見虞衡之時,他還是個小孩。白若救了他一命,虞衡之便死心塌地想要以後長大娶她。

這小孩根本不懂什麼叫愛。

所以,一切不過是個騙局,白若沒有跟任何人成婚,這只是騙虞衡之放手的伎倆。

結果後來,白若又跟其他男人好了,虞衡之就越來越恨,為什麼誰都可以,就他不行。

圍觀了一些記憶里的恩怨情仇,喬心圓身臨其境,可還是不能理解虞衡之為什麼把無辜之人禁錮在水池邊。是為了讓她們沒有雙腳走路,永遠留在他身邊嗎?

這是因愛生恨嗎?

喬心圓不懂。

亂七八糟的記憶,一段一段的襲來,塞滿了喬心圓的大腦。她頭痛欲裂,夢中也不安穩。

喬心圓試圖從這些記憶中,搜尋中逃離的方式。

畫面一轉,一隻恐怖的巨眼出現在視野里,她驚懼後退,看見棕黑的隆起皮膚上,長着無數的眼睛。

怪物喘息着,身上滴答流着濃稠綠液。

——還不止一隻。

是獸潮。

喬心圓膽子小,在夢裏依舊抖成篩子,san值狂掉。

她試圖閉上眼睛,然而根本做不到。

“瀧兒,”她感覺到一雙手捂住了她的雙眼,是白若的聲音,“別看。”

白若將幼小的她抱起,她緊緊地摟住了姐姐的脖子,聞到姐姐身上的氣味,她情緒慢慢平復下來。

不知為何,雖然自己是半路穿越的,可看見白若,仍有一種近乎血脈相連的親近之意。

她第一眼就很喜歡這個和自己長相很相似、氣質卻完全不同的女子。

只見白若咬破手指蹲身,冷靜地在河面上畫了一個陣法,她畫的動作很快,喬心圓還沒看清,那血陣就完成了,繼而沉入水中。

再然後,喬心圓看見一群模樣可怖,渾身冒着黑煙的魂兵,猙獰從水裏爬出,被白若驅使,為她兇狠廝殺。

這群魂兵戰鬥力驚人,沒一會兒就踏平獸潮。

屍骨綿延千里,隨即白若捻訣念咒,送魂兵離去。

……

一覺醒來,已是入夜。

喬心圓揉了揉因為大量記憶而疼痛的太陽穴,侍女送來了晚膳和珠寶,說這些珠寶都是少城主送來的。

喬心圓也沒打開看,她用力地吃飯,埋頭餵飽自己。她一邊吃,一邊回憶,夢中,白若畫的那個陣法,從水裏召喚出了一群很牛逼的東西。

喬心圓開始細想,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試着畫了起來。她從前是粉絲數百萬的職業漫畫家,照本宣科畫點這種鬼畫符……對她不算什麼難事。

當她一遍遍回憶,快要成功、畫出時,便感覺到腦仁針扎似

的疼了起來!

按理說,畫個圓圈,在裏頭塞滿符號,不至如此,可就是疼到受不了,喬心圓渾身脫力,又幹了幾碗飯,死魚般躺在床上休息。

今天好像吃多了,肚子好撐。

她捧着自己的肚子想,城主府的廚子手藝真好啊,等她以後厲害了,就回來重金把廚子挖走。

不過,這陣法似乎極其耗費神識和精力。她吃了那麼多,還是感覺疲累,所以不能一直練習,而要一發入魂。

喬心圓用了一顆靈石來吐納,她推窗看了眼天色,旋即喚來侍女。

待小侍女進來,喬心圓悄悄將聽話符和禁言符拍在她的背後:“不要說話。”

果然,侍女不說話了。

喬心圓和她對視。

她想試試,這聽話符對弱小的人是不是有用,如果有用,那自己用墨水畫的呢?

畢竟她手裏除了一包毒粉,也沒有別的東西了。

毒粉那種東西,她也不敢對人使用。

她想過了,聽話符無法控制虞衡之,可能是因為他實力遠超自己。

但是對侍女就不一定了。

看見侍女中招,喬心圓歉疚地說:“我不會害你的,你不要動。”

侍女僵硬地看着她。

喬心圓撕下禁言符,輕聲問:“你們少城主,是什麼修為?你千萬不要大喊大叫。”

侍女弱弱地張口:“金丹……”

“那我是什麼修為?”

侍女:“鍊氣……”

喬心圓:“鍊氣和金丹中間,是不是還有個築基?”

侍女:“嗯……”

喬心圓:“金丹過了是什麼修為?”

侍女:“元嬰,化神,大乘,渡劫,成仙。”

和喬心圓在回憶里了解的是一樣的。

她重新把禁言符貼在侍女身上,隨後,喬心圓脫下侍女的衣服,讓侍女換上自己的,她動作小心地將侍女扶着躺在了自己的床上:“你躺在我床上,不要說話,也別動……這個姿勢你躺着辛苦嗎?”

剛說完話,喬心圓就看見聽話符“呲”地一聲,無火自燃起來。

侍女直接抓住了她的手,喬心圓差點沒被嚇死。

“對不起對不起……”她一邊道歉,一邊用繩子將侍女捆在床上,把自己畫的聽話符貼上去,果然沒有用處,喬心圓就撕了下來,語氣內疚地說,“我真的不會傷害你的……你就躺在這裏安靜等我回來,不會有事的。”

隨即,扮作侍女的喬心圓端着盤子推門而出。

一個護衛抬手攔下她,喬心圓心臟狂跳,低眉順目道:“喬姑娘說肚子餓了,讓我去膳房給她準備些糕點來,她要吃我親手做的。”

護衛沒吭聲,掃了她幾眼後放下了劍。

喬心圓用盡全力繃著,快步端着盤子離開。好險,幸好沒露出馬腳!

夜色靜謐,月光如水。

城主府實在太大了,喬心圓昨天和今天加起來,也不過只走了小半個城主府。

喬心圓看見佈陣用的道具被封印在矮小的石祠里,在夜色下,如一盞盞小小的石燈籠亮着幽光。

想來這個九轉伏魔陣已經完成了。

喬心圓始終記得虞衡之說的,水底封印有魔頭,聽着很了不得。

既然如此,那打死一個虞衡之不算過分吧?

很快,喬心圓便悄悄找到一處無人的水道,她蹲下后,用備好的針扎破手指,閉着眼擠出血來,以鮮血為媒介,迅速在水面上畫了

個圓,喬心圓忍耐着,一筆一劃地在其中描出晦澀難懂的古老咒語。

然而越畫,她就越是痛苦,精神幾欲支撐不住,緊緊咬着牙,將陣法完成——

一次成型!

血陣完成後,只微弱地發出一道朦朦光亮,就緩緩沉入了水中。喬心圓低頭含着出血的手指,腦袋暈眩,喘着氣坐在地上。

然而水面一動不動,什麼反應都沒有。

喬心圓垂頭喪氣地丟了顆石子兒進水,濺起無聲的水花。

看來自己的確沒什麼真本事。

連條魚都召不出來。

你至少給我蹦條蝌蚪出來也行啊!

喬心圓恍然不知,她繪製的血陣的確不完整,效力微弱,遠不如白若繪製的強大,但沉到水下時,卻被深處鎮仙台上封印的那位,聞見了氣味。

他被喚醒了。

墨發如瀑地披在身後,被沉重的縛魔鎖纏繞軀體的男人,在沉睡三百年後第一次抬起了頭。露出一雙暗如深淵的眸子。

他鼻子輕嗅,看見了近在咫尺,在水中虛幻漂浮的血陣。

只一仰頭的工夫,血色陣法就被吸入了他的軀體,眨眼烙在他的胸口皮膚上,同時升騰出了濃郁的森森魔氣,黑色的鎖鏈上纏繞無數禁咒符光。

“不夠……”

男人吸了一口氣。

這點血遠遠不夠——

“叭!”

一顆沾血的石頭猝不及防彈在了他的臉上。

男人頭頂冒出了問號。

“?誰打我???”

喬心圓望見遠處護衛的身影,她心急如焚地盯着水面,怎麼這麼半天還是沒動靜!

實際上,方才在秘法契約建立的那一刻,喬心圓心底忽有一瞬感應,但這股感應太過微弱,讓她有片刻疑惑,是不是錯覺。

眼見侍衛靠近,她只能選擇起身逃跑。

“那邊是誰?!”

護衛大喊:“你跑什麼,站住!”

“來人啊!抓賊啊!”

城主府太大,喬心圓白天刻意記過路線,可夜色下,每個院落都長得差不多,她跑着跑着,就徹底迷路了。

身後隱約可見火光,前面也是人,喬心圓無處可躲,只能側身閃進一旁小院。

喬心圓蹲在院牆下,這才注意到,院落中有一株海棠樹。

此時正是八月夏末秋初,這海棠居然開了花。滿地冬雪似的花瓣層層疊疊,燦如雲荼。接着,喬心圓視線一頓。

海棠樹下的石桌上,放着白玉酒盞和酒壺——這院子是有人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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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劍修一般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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