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決明山莊⑤
虞衡之:“可是想逃跑?”
“……你是瘋子。”她眼眶紅了,將他推開。
兩個侍女跪在一旁。
虞衡之自顧自道:“喬姑娘若是想逃跑,那我只好將你關起來了。”
“你要把我拿去餵魚嗎。”
他搖頭。
喬心圓看着他。
虞衡之臉上帶笑:“我捨不得的,你不要怕我。”
喬心圓在發抖:“我沒怕你!我也沒有要跑。”
“那喬姑娘為何下水?”
她的虛張聲勢在他看來,就是小貓舞爪。
喬心圓不言。
她努力鎮靜下來,她已經發現了,水底下根本沒有路,看似有通道,水在流動,然而有一道看不見的屏障阻擋。
喬心圓知道這招行不通。
她不能惹怒虞衡之。
“我只是……”她咬了咬唇,“不小心落了個東西在水裏。”
“這種事叫下人去不就成了,喬姑娘可要小心,”虞衡之壓低聲音,冰涼的嘴唇挨着她的發間,“城主府的水下,是有詛咒的,水底下封印着吃人的大魔頭,還是不要下水的好。不知你丟了什麼東西?我讓人下去找。”
“丟了……”她什麼東西都沒丟,垂首吸了吸鼻子道,“戒指。”
“戒指?什麼樣的?”
喬心圓:“你手上這樣的。”
“納戒?”
“嗯。”喬心圓又突然聽見一聲凄厲的慘叫,她又抖了下。
虞衡之聲音卻極溫和,如潺潺細水:“可是害怕那些聲音?那我叫人去處理一下,不會污了你的耳朵。”
“處理?不不不,不必,不要了!”喬心圓猜到了他的“處理”,恐怕是殺了她們的意思。
興許殺了她們,還不及現在這般殘忍,可自己又怎能左右他人的生死?
她顫顫道:“我不害怕,你可不可以……”喬心圓抬頭,“你能不能讓人把那些吃人肉的…魚,撈起來。”
“噬骨魚?為何?哦……你同情她們。”
“我……我們馬上大喜之日,我看那魚長得很醜,很不吉利,全部丟了吧,行不行。”
虞衡之沉吟了會兒,笑着應了:“好,我讓人去處理,喬姑娘不必再擔心此事了。”
喬心圓之前見過趙婉娘,可見了方才池子裏那一幕,她才切實的知道,原來這世上,竟有虞衡之這種神經病。
隨即,虞衡之叫來水衛幫她去找所謂的納戒,他跟着她這麼久,自然知道她身上沒有這個,但還是順着她。
幾個水衛聽令下水,雙腿竟在遇水那一刻幻化成了尾巴。
喬心圓眼睛微微瞪大,心陡然一沉。
這些護衛在水中像魚一般穿梭,先不提水裏有沒有出路,自己倘若走水路逃跑,怎可能跑得過他們?
她原先猜自己是黑蛇妖,可方才下水,她才發現自己的水性一般,到了水下仍要憋氣。
喬心圓忍不住出聲:“他們的尾巴是怎麼回事,是妖嗎?”
“一點小把戲罷了。”
“什麼小把戲?”
“喬姑娘可曾聽聞,南海鮫族?”
她搖頭。
“可是冷了?”虞衡之發現她一直在抖,便伸長胳膊,把她圈入懷中安撫地拍了幾下,道:“南海鮫族乃是盤踞南海數萬年的物種,早已滅絕,不過我府上恰好養着幾條。鮫人每二十年只能產一顆珠,謂曰南海鮫珠。這種珠子,也算是得天獨厚的寶物,煉化后,便可如他們一般,如魚得水,在水裏長出尾巴來。”
虞衡之知道她喜歡珠寶,便側頭說:“待會兒帶你去看看如何?”
聞言喬心圓顫得更厲害了。
虞衡之對這種美人魚之類的東西,興趣未免太大了。
她要跑,必須跑,不然死路一條。
沒一會兒,那些水衛濕漉漉地游上岸:“少城主,這水下沒有納戒,而且水溫燙得有點不對勁。”
“哦?”虞衡之問她,“你確定你丟了一隻納戒么?”
喬心圓從不撒謊,這種被謊言困住的感覺特別不好,她沒說話。
虞衡之知道她是想要逃跑。
可別說她只是個鍊氣,就是化神高手來了城主府,也休想輕易從城主府的護陣跑掉。
不過他還是從自己的納戒中,拿了個小的給她:“拿去玩吧,之前說了,要送你一個的。”
喬心圓沒有動,單是凝視他。
“不要?”
“……我要。”她默默地伸手接過。
離開這裏,需要靈石來調息,路上也需要盤纏。有了這個,就能避免許多麻煩。
不過,接納人的禮物,是要說謝謝的,這是她的教養。
但此刻卻說不出口。
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對虞衡之說出那兩個字的。
虞衡之還輕聲告訴她使用方式:“這是空間法器,滴血可認主,神識凝着探入便可。”
“哦。”
喬心圓實在難以對他正常說話,她沒吐出來就算她心理承受能力極強了。
“對了喬姑娘,我忘了明日有大陣師來府上佈陣,要耽擱幾日,你我便於七日後,九月初一成婚吧。這樣,我先送你回房,再讓人來量裁一下你的身形,不知你喜歡什麼樣的喜服?”
“……白色的。”她麻木道。
還成親,我現在就想給你奔喪。
虞衡之低頭注視她身上白衣:“大喜之日,還是紅色好。”
他一直想娶的人,總是穿白衣,不知道穿上嫁衣是什麼模樣。
喬心圓戴上了痛苦面具。
虞衡之看起來是在詢問她意見,很尊重她一樣,可實際上根本不聽她的。在他心裏,只把自己當個替代品,當個玩意兒,等他膩了,自己是不是就成了人肉魚飼料?
旋即,虞衡之牽她回房,讓人來量裁后,天色暗了,整個城主府靜悄悄的。
虞衡之用傳音鈴喚來晚膳。
喬心圓哪裏吃得下,可她逼着自己吃,不吃哪來力氣逃跑,她把臉埋在了飯碗裏,有眼淚滾了下來。
她想起水池裏女人的慘狀,實在是憋不住,扭頭嘔了一口。
虞衡之捏過她的下巴,看見她臉上的眼淚便是神色一沉,指腹抹掉她臉頰水珠:“怎麼嘔了?可是飯菜不合胃口?”
“我……肚子難受。”
她無力地閉了眼,難道說,看見你我想吐嗎。
她還要命呢。
虞衡之想到她興許是受了驚嚇,從納戒中找了一粒丹藥出來,喂到她的嘴邊:“這是凝神靜氣的,你吃了便好。”
喬心圓掃了他一眼,扭頭吞下丹藥,緊繃的身體被藥力所軟化,有種安撫的力量,但她依舊高度緊張。
夜深人靜,屋子裏熄了燭光,檐上的風燈沙沙作響,他還沒走,喬心圓怕極了,將自己抱緊了,說:“我家鄉那邊,有成婚前新郎新娘不能相見的傳統,否則婚禮前見面,婚後不相見,不吉利。”
“我記得是有這樣的傳統,你肚子還難受么?”虞衡之的手掌輕輕地放在她的肚子上,喬心圓難受地搖了搖頭,暗示變成明示:“那你覺得,你是不是…是不是應該回房去比較好?”
她想,至少成親前這七日,他應該不會太為難自己。
但若是等到洞房了,他失去興趣,自己恐怕死期就近了。
虞衡之點頭,又變出兩顆珠子來給她:“你喜歡黃靈石,給你一顆,喏,還有這個,這就是南海鮫珠。我特意為你挑的粉珠,這幾百年唯一的一顆,你看喜不喜歡?”
黑夜中,他的神色看不清晰,但鮫珠反射着油潤的光芒,喬心圓掃了一眼,的確是漂亮,可也沒有什麼心情去仔細研究此物。
虞衡之摸了摸她的頭,喬心圓下意識躲開,他頓了下,固執地將手指伸入她的發間,指尖帶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聲音溫和得令人發毛:“有什麼事,就叫侍女,她們會一直守在你的門外。對了,明日大陣師來府上,你別亂跑,也別去碰水了,水裏很危險。”
“嗯。”喬心圓在床上轉過身,你快走吧。
關門的聲音響起,喬心圓被極端的害怕情緒催化,沒出息地蒙在被窩裏,她不想哭,她在黑暗中睜大了濕潤的眼睛,她想回家了。
怎麼會有這種人。
他竟然拿人餵魚。
她們的腿……
喬心圓已有許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原本閉眼就要睡着的,此刻眼睛酸脹,卻強撐着起來,試了納戒的用法,雖說今日沒有跑出去,好歹從變態那裏薅了個寶貝,也不算是一無所獲。喬心圓往戒指上滴血后,凝神聚氣,用神識探入戒指,看見了一個狹小如床頭抽屜櫃的白色空間——不多不少,末世來了還能囤一箱方便麵。
喬心圓:“……”
少城主,真有你的。
喬心圓面無表情地從床上爬起來,一顆一顆地揪掉嵌在牆壁上夜明珠,裝進了納戒。
“自然。”
“可我昨夜跟他們約好今早送他們去,為何他們會不告而別?他們是幾時走的?”
他搖頭:“你醒來前走的。”
“你又是何人?”
“在下徽州人士。”
見他神色無波,喬心圓眉心一皺,她是親身體驗過這符的作用的,可怎麼感覺,對虞衡之……無用?
他又道:“雖然在下並非什麼好人,可我對姑娘並無惡意。”
“你說自己不是好人,對我沒惡意,你這話你自己聽聽,都自相矛盾了,你為什麼會救我?”
她越發警惕,想後退,想跑,可是驚覺面前人功力高深,如果這聽話符當真對他無用,自己恐怕根本跑不掉!
額頭涔涔汗珠滲出,喬心圓緊盯着他道:“你是何目的?!”
“唔……在下想求娶喬姑娘為妻。”
喬心圓聲音一噤,打量了一番少年。
說實話,虞衡之挺好看的,烏髮雪膚,眉眼精緻,可以稱得上是漂亮的程度。她對好看的人事物,一向很有包容心,可根本沒想跟他搞對象,只覺有些毛骨悚然,剛認識一天,他卻說要娶她??
“你在說謊。”
虞衡之反問:“我身上貼着喬姑娘的聽話符,怎會說謊?”
“你怎麼知道這是聽話符?我又沒告訴過你。”
這時候倒是聰明了,虞衡之的語氣始終平穩:“在下行走江湖,自然認識這簡單的符咒……喬姑娘為何篤定我說謊?我一直聽姑娘的,在說實話,不然,喬姑娘這聽話符,豈不是假冒的?”
“符是真的。”這點喬心圓是可以確定的,可是……
“那碗米飯,這種上好的大米,這裏怎麼會有,而且……”獵戶夫婦又離奇消失了,倘若符無用,那子衡又一動不動,是在捉弄自己嗎?沒道理啊!
倘若符有用,他說的理應都是實話,那麼獵戶夫婦……應該真是去看郎中了。
忽然想到一個可能性,她雙眼睜大:“你是不是那個該死的少城主?”
“……不是。”
喬心圓勉強冷靜:“那你就站在這裏,站一天、不,站兩天不許動。”
她說完,也不要聽話符了,轉身就跑,忽地又想起什麼,回身從他手中捋下戒指。
她讓子衡打開納戒:“我借點靈石。”
“借?”他又笑了,這個字眼再次刷新他對這個小姑娘的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