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龍傲天和為他而死的白月光約定來生7
那個遺族沒有任何反應,漠然轉過頭繼續吃東西,但,由溫泅雪拉着自己的衣角。
無法交流不要緊,微笑果然是物種之間跨越語言的溝通橋樑。
溫泅雪閉上眼睛。
他依舊只喝了一些水。
不多時,牢房裏吃過食物的魔族有一個發作了。
哀嚎,打滾。
看守立刻來了,匆匆抬着發作的魔族出去,又打量了一眼其他無事的魔族。
目光掃過角落裏的溫泅雪時候,視線頓了頓。
溫泅雪側首,將臉隱在遺族身後的陰影里。
中午的時候,牢房裏忽然加餐了。
而且不再是黑面窩頭,而是小米粥和大塊大塊撒了鹽巴的烤肉。
溫泅雪閉着眼睛,感覺有人輕輕推了推他。
他睜開眼,那個遺族面無表情端着木碗遞向他,裏面是小米粥。
見溫泅雪看着他,少年聲音分明低啞淡漠,聲線又有一種矛盾的清冽:“沒有葯,喝。”
溫泅雪看到他手邊也有一碗,已經下去了一截。
對方是喝了以後發現沒有葯,才給他盛的嗎?
溫泅雪輕輕地說:“原來你會說話。”
他接過木碗,一小口一小口吃了起來。
很快有人來了,將這些吃過烤肉的魔族帶出去。
輪到溫泅雪的時候,愣了一下,看着他的臉猶豫再三,然後便當他不存在一樣忽略。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這些魔族回來了。
溫泅雪看着遺族,對方的身上有血腥味,周圍的魔族數量比出去時候少了三個。
其他人身上也都有廝殺過的痕迹,氣息躁動,而且這些魔族比以往更忌憚遺族。
“給。沒有葯。”
溫泅雪抬眼,遺族面無表情遞給他一個鳥蛋。
“哪來的?”
遺族坐在他旁邊,沒有看他,但冷淡地回答了:“樹上,掉下來,撿到,我的。”
啊,是個小結巴呢。
看來那些看守並不很限制他們。
溫泅雪看着掌心的鳥蛋,說:“下次回來,能幫我采一些草嗎?花,葉子,都可以,種類多一點。”
第二天,這些魔族又被帶出去了。
回來的時候人數不少反增,但,增加的是些生面孔。
“給你。”遺族果然帶回來很多花草。
溫泅雪將這些花草做了篩選,編成了一個花環。
“好看嗎?”他戴在頭上,抬眼看着遺族問。
對方看了一眼,冷漠地移開了視線,漠不關心。
“嗯。”
許久,溫泅雪恍惚聽到了一聲。
那時候他已經拿下花環在擺弄其他草葉,給鳥蛋編草籠了。
接下來的兩天,遺族也帶了花草回來。
根據溫泅雪的偏好——他喜歡的就會編成花環戴着頭上,不喜歡的就棄置一旁,喜好很直接,很好分辨。
溫泅雪被關押的第七天。
流蘇島的人終於意識到,因為奴隸害怕試藥,不到不得已不進食,非暴力不合作,因而體質虛弱,直接導致試藥效果極差,報廢的試驗品增多。
流蘇島的人改進了試藥方式,不再將葯放在食物里。
奴隸們終於能安心吃頓飽飯。
但是,葯直接被變成了藥丸。
有藥師來親自盯着他們吃下去。
牢房裏的魔族吃藥的時候很乾脆,沒有人反抗。
因為第一個反抗的人立刻就被殺了,殺雞儆猴,死得很慘。
遺族也沒有,他順從地咬碎吃下去。
下一個,藥師將藥丸遞給了溫泅雪。
藥師整個人罩在血色的兜帽披風下,上半張臉戴着半幅銀色面具,露出一雙殘忍冰冷的眼睛。
溫泅雪靜靜地看着對方的眼睛,順從地伸手去拿對方掌心的藥丸。
旁邊伸出來一隻手,更快的速度將藥丸拿走,塞進自己嘴裏。
——這是最後一顆藥丸。
藥師的眼神一瞬變得極冷。
如果換一個人,敢違抗規定,此刻已經慘死。
但,藥師對着這個遺族少年,卻只冷冷地說:“不怕死,你可以多吃。”
然後,他們走了。
遺族坐在那裏沒有動。
在溫泅雪的注視下,他的額頭有冷汗滾落下來,但他整個人安安靜靜的,看不出有任何痛苦不適。
這樣看去,還是個孩子呢。
溫泅雪俯身,用袖子給他仔細擦汗。
然後,藉著身體遮擋,將幾片葉子遞到他的嘴邊。
遺族睜眼看着他。
溫泅雪沒有說話,只是自己也吃了一片。
遺族便順從地張開嘴,將葉子咬進嘴裏。
唇角很輕地蹭到了溫泅雪的手指,像野生的小動物一樣。
第二天,中午回來的時候,遺族帶回了很多和昨天他們吃的類似的草葉,還有昨天沒有的。
溫泅雪一邊挑選了編花環,一邊輕聲說:“真聰明。”
——為了遮掩草葉,遺族還摘了更多的花在裏面。
前世,溫泅雪醒來不久就被從地牢調去服侍凌訣天。
流蘇島背後的人雖然抓了十六歲的凌訣天,也軟禁他,但表面以凌家舊部自居,尊凌訣天為少主,實際卻是想洗腦控制他。
當時溫泅雪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明白了,因為凌訣天是神子,身上有一半的神格。
流蘇島背後的人想控制他為己所用,同時,想方設法竊走他的力量。
前世,直到三年後,流蘇島的人才拿凌訣天試藥。
那時,溫泅雪替凌訣天吃了那些葯,以便凌訣天悄然積攢靈力,抓住機會在流蘇島製造一場叛亂,然後,他們倆個趁機坐上搶來的船逃了出去。
溫泅雪的身體,就是那時候被摧毀的。
這一世,凌訣天不在,溫泅雪一直被關在地牢裏,才知道原來流蘇島的人從這麼早就已經在拿人試藥了。
沒有人比溫泅雪吃過的葯更多,更了解這種葯的藥效。
久病成醫,溫泅雪也算半個藥師。
他讓遺族藉著採花帶回來的花草里,有一些就是能藥用的。
這些藥性很少的野生普通草藥當然沒有本事解除藥師特別研製的神葯的藥效,但搭配得當的話,可以起到另一種作用。
那就是消解藥效的作用。
畢竟,藥物的配方非常重要,以至於多了少了某些東西,藥性相衝,效果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這些葯除了真正的目的,還會讓人極度虛弱,無法運用法力。
如此,試藥的奴隸也就沒有辦法反抗和逃跑。
溫泅雪靠在遺族少年的肩上,在那些魔族因為藥效昏昏欲睡的時候,小聲跟他說自己的計劃。
“再積攢兩天的草藥,就可以製造一枚讓你不會虛弱的葯。這幾天你不要再替我試藥了,出去的時候記得觀察防守路線,後天晚上,你吃解藥,我們逃出去。”
遺族沒有說話,只是很輕地嗯了一聲。
但,這天傍晚,藥師的葯剛遞過來,遺族就全拿走了,塞進自己嘴裏。
不僅是藥師臉色鐵青——雖然戴着面具,也感受到了他的怒火。
溫泅雪也很意外。
但遺族吃了葯就靠着牆壁閉目養神,誰也不看,藥師不知道為什麼對他特別,再生氣,也只冷哼一聲離開。
溫泅雪一邊給遺族擦汗,一邊將草藥遞到他嘴邊:“我們不是說好了嗎?”
遺族閉着眼睛避開:“留着,做解藥,你吃。”
溫泅雪垂眸平靜,輕聲說:“我的修為很低,即便吃了解藥,解除靈力限制,也沒有用,沒辦法讓我們出去。只能你吃,然後帶我走。”
遺族睜開眼看着他。
溫泅雪也抬眸,烏黑的眼眸靜靜望着他,片刻忽然笑了一下,說:“這樣也好。”
他緩緩靠過去,在少年耳邊,嘴唇輕動。
第二天傍晚,藥師再次來試藥。
這次,遺族故技重施的時候,藥師身後一群看守瞬間暴起按住了他。
藥師看也不看遺族一眼,他在看着溫泅雪,輕蔑冷冷地說:“醜八怪,也學人逞英雄。”
溫泅雪站在那裏,目光看着整個人被按在地面上的少年,輕輕抿了抿唇。
藥師走到溫泅雪面前,對他伸出手。
溫泅雪靜靜看着藥師的眼睛,拿起他掌心的藥丸,順從塞進嘴裏。
藥師仍舊沒有走,他伸手,捏着溫泅雪的下巴,迫使他張嘴,確認藥丸沒有被壓在舌下。
“的確,是個值得人不要命的美人,死了可惜。你要是不想待在這裏,隨時可以開口跟看守說。”
藥師的嗓音壓得很輕,含着古怪恣意的笑,這樣說。
那感覺,像是滑膩的毒蛇從腳上爬過。
溫泅雪沒有說話,臉上沒有任何情緒,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在他們走後。
溫泅雪立刻扶起遺族。
遺族張開手,面無表情給他看手裏藏起的藥丸。
溫泅雪無聲笑了一下,小聲:“做得很好。”
他們前夜就想到,藥師兩次受氣,今天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於是商定,讓遺族今天假裝故技重施,引發衝突。
這種情景下,很少有人會意識到,他們真正的目的是藏起遺族的這顆藥丸。
畢竟,旁人看來,遺族的目的一直都很清晰直接:搶先吃下溫泅雪的那顆藥丸。
沒有人想到,他們今天是反向操作。
遺族甚至為此,被按住的時候沒有太過掙扎。
溫泅雪用衣袖給他擦臉上沾上的灰,無意碰到他皮膚上凸起的藤蔓一樣的存在。
一直很安靜乖順的遺族,忽然避讓了一下。
溫泅雪一怔:“碰到會疼嗎?”
遺族搖頭,低頭側臉,不讓他看。..
溫泅雪忽然意識到,對方似乎是在……自卑。
因為剛剛藥師的話嗎?
溫泅雪沒有說話,只是收回手,靠在他旁邊坐下,和之前一樣。
藥效慢慢發作了,久違的陰冷又燒灼的疼。
沒有人比溫泅雪更熟悉這種感覺,甚至他還能比較,相較於前世溫泅雪替凌訣天吃的葯,現在這個初級版本無疑粗糙很多,疼痛只是一開始迅猛,持續時間並不很長。
這讓他甚至不需要吃草藥也能扛過去。
“吃。”
溫泅雪睜眼,遺族從花環上摘下之前溫泅雪喂他的草葉,遞到溫泅雪唇邊。
溫泅雪輕聲:“會不夠。”
“我采,”遺族聲音平平,“更多。”
溫泅雪:“會被發現的。”
“你吃。”少年堅持。
溫泅雪垂眸,低頭就着他的手將一片草藥咬進嘴裏,按住對方還想再摘的手:“可以了。”
相比較之前遺族吃的兩顆葯,溫泅雪只吃了一顆,需要的草葉數量可以更少。
溫泅雪好多了,靠着牆壁抬眸輕輕看着,也正在看着他的遺族。
他緩緩伸手,碰了碰遺族額頭凸起的,像是未發育的角一樣的存在。
或許因為溫泅雪看起來太虛弱了,這次,遺族只是垂了眼眸,沒有躲開。
“這裏,會長出角嗎?”
遲疑,搖頭。
“藤蔓,會開花嗎?”
點頭。
“開花的話,一定很好看。”
沉默,搖頭。
“會……很疼嗎?”
遺族慢慢抬起眼,看着溫泅雪的眼睛。
那雙烏黑的眼睛,像無星無月的夜色深處卻依舊清澈的泉水,流淌着清淺的薄薄的溫柔的笑。
屬於黑夜,比月光暖。
魔界和深淵裏沒有這樣的夜色和泉水,是他沒有見過的存在。
少年,長久地,目不轉睛地看了很久,但他什麼也沒有說。
溫泅雪雖然沒有說一句,不覺得他生得丑,但從那以後,遺族沒有再躲閃藏起他的臉。
他就,只自卑了一下。
因為被那樣的眼神看過。
像看毛毛蟲會變成蝴蝶,看長刺的仙人掌會開花。
第二天,他們計劃的,逃出流蘇島的日子。
但,從一早開始,就發生了意外。
天快亮的時候,所有人還在沉睡。
在看守尚未送飯之前。
一個魔族醒來了,這個魔族是新來的,同樣也是一名深淵遺族,而且已經成年。
夜將破曉,晦暗中夾雜的天光,透過狹小的天窗傾灑在昏暗的地牢。
魔界白日的陽光也是灰白色的。
溫泅雪靠着遺族少年的肩,安靜閉着眼睛沉睡。
滿室黑暗醜陋,唯有這張臉皎潔純凈,靜謐得像開在魔界深淵蝕骨河裏的,傳說中的白色魂蓮。
河水之下白骨累累,仍引人涉水採摘。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遺族少年被藥師身後的幾個看守瞬間制服,他沒有太過反抗這件事,讓初來乍到的成年遺族覺得不過如此。
這個成年遺族沒有猶豫多久,朝溫泅雪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