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龍傲天和為他而死的白月光約定來生15
天色未亮,那個昨天傍晚被君罔極扔出去的雲州城的城主侄子,又來了。
帶着烏壓壓的人圍了雲麓鎮。
主要是圍了西邊這片樹林。
說,雲州城死了很多人,是潛伏的魔族所為。
那個魔族,就藏在這座小院中。
而他們,是來奉命捉拿犯人。
沒有人能進來看病,敢怒不敢言。
…
君罔極:“你在裏面,等我一會兒。”
溫泅雪看着他:“你要殺了他們嗎?”
君罔極低聲:“你不喜歡,我盡量不殺。”
溫泅雪溫和地說:“殺人是身為強者,最無用的一個解決問題的手段。有時候,有更簡單的方法。”
君罔極:“簡單的方法?”
溫泅雪握着君罔極的手,垂眸:“看。”
掌心交握的地方,木系靈力催動,生出一株羸弱的蒲公英。
一陣風起,吹散蒲公英,風中夾雜着草葉,飄向外面的小樹林。
整個小鎮都像是浸潤在朦朧虛幻的蒲公英泡泡里。
“雲州城和魔界一些臨近的魔域一直有往來,前幾天,有魔族暗中侵襲了雲州城少城主的商隊,不少人感染了魔毒……”
魔毒的可怕之處不在於會死人,而是不可逆轉地將人逐漸轉化為魔族。
向來是越強的人,受到的魔毒的影響就越嚴重。
普通的護衛隊最輕,最重的是雲州城的少城主,司徒卿。
“司徒卿,是雲州城最強的人?”
“司徒卿之所以最嚴重,不是因為他最強,是有人勾結魔族,給他的毒是獨一份的。司徒卿不敢告之他人,隱藏身份在外尋找治療之法。”
因為,司徒卿少城主的位置並不穩當。
他有一個強大的競爭對手,正是城主的侄子,司徒爵。
雲州城裏一直有一個傳聞,司徒爵並不是城主的侄子,而是城主和自己的嫂子所生。
司徒卿雖是少主,但城主一直都更偏愛侄子,幾次想要廢了這個兒子。
傳聞有可能是假的,但城主的偏愛卻一定是真的。
溫泅雪娓娓道來:“司徒爵從未見過我,何以突然下聘?因為他的目的一直都只是,司徒卿。”
蒲公英散開風中的靈力,會暫時顛倒魔毒的強弱,在人身上的表象。
司徒卿如果不蠢,就該知道抓住機會,將計就計拉司徒爵下水。
沒有人比司徒卿更需要溫泅雪安全,畢竟,他是整個雲州城最擅長拔除魔毒的醫師。
溫泅雪的手指,輕輕落在君罔極的心口,靜靜望着君罔極的眼睛:“你看,當你知道他們心裏想要什麼,害怕什麼,一朵脆弱的蒲公英,就足以攪動一城一州,顛倒局勢。你很強,但是,一個人不可能殺光所有人。能殺而不殺,才是更強。讓他們不敢殺,怕你死,勝過怕他們自己死,才是君。”
君罔極眼眸淡漠微空,他在努力理解。
溫泅雪矜持地笑了一下,烏黑純粹的眼眸里漾着清淺的快樂:“嗯,接下來我們有一整天的時間,可以什麼都不做,曬太陽,吹風,賞花,看日落。早上的陽光,下午的陽光,是不一樣的。風也是,你聞,有梅花和玉蘭的香氣。”.
他們坐在屋子外的露台上,下方是清淺的池塘。
君罔極並不明白,曬太陽,吹風,賞花,看日落,有什麼意義。
他也不喜歡陽光,沒有魔族喜歡陽光,人間連月光都太過刺眼。
但他看着溫泅雪,溫泅雪眼裏的溫柔,純真而快樂。
春風微醺,陽光正好。
溫泅雪烹茶,插花。
花是現摘的——他看哪一枝,君罔極就飛身去摘來。
中午,煮火鍋,片魚片,烤肉——投喂君罔極。
溫泅雪喜歡清淡的素食。
下午寫字,畫畫。
畫院子裏的風景,畫他們,畫君罔極和那隻正在睡覺的叫流蘇的貓頭鷹。
“像嗎?”
君罔極望去。
畫中的少年安靜地靠在廊柱的陰影下,清澈俊美,既不冷漠危險,也不陰鬱蒼白。
靜靜地望着畫畫之人的眼神,甚至有些溫柔明亮。
像一隻習慣藏起來,暗中觀察主人的大貓。
君罔極沒有回答,他看着畫:“也能知道,我的心想要什麼嗎?”
溫泅雪微頓,眼裏矇著淺淺的春風:“嗯,知道。你想做魔君。”
君罔極:“魔界比修真界面積大九倍,有三千域,每一域都有一個魔君,魔君在魔界,不算什麼。”
這個世界,只有他會說,魔君不算什麼。
溫泅雪看着他的眼睛,跪坐的姿勢,傾身靠過去,眼神純真好奇:“那是,比魔君更強大的存在,統一整個魔界的魔君嗎?或者,魔神嗎?”
君罔極沒有說話。
他對溫泅雪說話時的聲音,總是低低的沙啞輕柔,像一隻剛睡醒發出咕嚕的大貓。
只有這樣不出聲時,才會叫人想起,他有一張危險的臉。
淺灰色的眼睛,永遠只有淡漠清銳,面容瘦削蒼白。
像海水沖刷的礁岩,冷峻寂靜的陰鬱俊美。
不能了解,無法觸及靈魂,就像不曾存在靈魂。
溫泅雪眼眸矜持,微彎了一下。
他笑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幅度再淺,眼裏的溫柔再輕薄,都像是毫無保留。
“又猜錯了嗎?嗯,真抱歉,沒能足夠了解你,很不開心吧,那怎麼辦呢?作為歉意,安慰一下你吧。”
這樣說著,他緩緩靠過去。
靜靜望着君罔極的眼睛,烏黑,好奇。
眉眼之間有一種介於純真和神秘之間的……瘋。
幽靜又純粹。
是春日清晨的狂風,摧折滿園花樹,肆意的溫柔。
手臂搭在肩上,虛摟着君罔極的脖頸。
他生得這樣美,縱使沒有表情,只是那雙烏黑的眼眸靜靜地看着人,就已經叫人錯覺被引誘。
這樣的姿勢,卻單純認真得像個初學的孩童,第一次擁抱和他一同長大的大貓。
動作並不熟練也不妥帖,甚至有些笨拙,靠近,交錯,側臉挨着君罔極的臉。
輕輕地貼了貼。
臉上柔軟的溫度,近得像是靈魂相貼,血液氣息彼此交換。
君罔極神情平靜,淡漠的瞳孔剎那放空一瞬。
“這樣,心情有好一點嗎?”
“……嗯。”
片刻停留。
溫泅雪拉開距離,像第一次在地牢初見時候,對他笑了一下。
笑意洇染漫溢,盛滿眼波。
像海面朝霧被金色的陽光漫射,傾倒了半盞琥珀蜜漿,明明剔透澄澈,卻看不清。
君罔極淺灰色的眼眸寂靜,看着他,沒有任何反應,但眼神專註。
被撿回去養的猛獸,並不清楚,飼養者的貼貼意味着什麼。
他要怎樣以回應。
他好像不知道,明明是他撿回去了飼養者。
溫泅雪靠在君罔極的肩上,在暖暖的陽光下睡著了。
君罔極一動不動坐着,讓他靠得舒服一點,睡得沉一點。
但太陽終會落山。
君罔極眼神淡漠,望着院中池塘,抬起手,指甲劃破指腹,沁出一顆血。
血珠飛向池塘空中。
院中精氣波動,凝作一道黑影,向岸邊飛來。
落地的時候,化作一個冷漠瘦削的少年。
和君罔極一模一樣。
傀儡對君罔極屈膝行禮:“主人。”
君罔極淡淡地說:“不要讓別人靠近他。”
傀儡應聲。
感應到君罔極的想法。
傀儡站起來,伸手欲抱溫泅雪去室內。
“我來。”君罔極說。
他抱起溫泅雪,腳步很穩,一步一步走回室內。
將溫泅雪放回床上,給他蓋上薄被。
站在那裏,看了一會兒。
走出門,關上。
離開的時候,淡淡地說:“如果他跟你說話,就告訴他,你不是我。”
傀儡稱是。
雲麓鎮北邊有個教書先生,除了教書上課的時候,離群索居。
他每天花費最多的時間,是在一些舊紙爛簡上,寫字。
寫司徒家所有人的名字。
寫,恨字。
天色已晚,他的門忽然被敲響了。
終於找到他了嗎?
教書先生握斷了筆,面如死灰,上前開門。
門外並不是司徒家的兵將,是一個一眼看去就叫人覺得危險的年輕人。
不,他甚至不像是一個人。
淺灰色的瞳孔里,沒有一絲人類的感情。
沙啞聲音淡淡:“他們說,你是這裏知道最多的人。我有一個問題,想知道答案。這是酬勞。”
天色已完。
雲州城的城主司徒赦從一地雞毛的紛爭里脫身。
少城主司徒卿羽翼漸長,日漸成為威脅,而且,他一看到他就想起那個脾氣古怪的女人。
而司徒爵是他與最愛的女人所生,他自然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給他。
可是,名不正言不順。
那幫人是真的得少城主死了才肯同意換繼承人嗎?
他還沒有下決定,畢竟,司徒卿再如何也是他的血脈。
更重要的是,自己年富力強,並不急於確定繼承人。
這次司徒爵也太令他失望了,竟然沒有跟他打招呼,冒然就和司徒卿對上,司徒赦微微也有些不滿。
下面的人說,是因為一個美人。
因此,今夜他沒有心情招那些美妾來。
似乎如此就能以身作則,讓兒子們學到不該為美色所動。
但,當司徒赦走進自己的寢室時,卻發現,屋子裏坐着一個陌生的年輕人。
那個人面朝窗外坐在他批閱奏簡的椅子上,身上有一種沒有生命的物體才有的沉寂。
他像一把椅子,一座礁石。
像,逢魔時刻的夜色本身。
回頭,淺灰色淡漠的瞳眸,望着司徒赦。
沙啞聲音平靜:“他們說,你殺了你哥哥,所以成了雲州城的城主。你哥哥的城主之位,是你父親殺了自己效忠的主人。現在,我想要雲州城,應該殺你,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