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那是幾張散落在辦公桌角落處的照片。
大概是因為整體員工比較年輕化的關係,中元設計的公司理念大多數時候也比較隨意。
比如在工位的佈置上,老闆一向不會過多干涉,一眼望過去百(luan)花(qi)齊(ba)放(zao)勉強算的上是公司特色。
所以幾張照片而已,倒是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只不過……蔣天瑜歪了歪頭,這幾張照片明顯是被鄧思博擱置在暗處的。
只是不知道是因為上午警方在搜查起工位的時候最後沒有將物品歸位好,還是因為方才對方着急翻找開會的材料,這些照片才會意外掉落出來。
讓她能夠突然注意到的原因也十分簡單,是這些照片的背景。
每一張照片中,鄧思博均穿着清爽,臉上笑容乾淨而又明朗。後面的背景有的看起來像是書店,有的是好山好水的景點,有的似乎是某家裝潢高級的餐廳。
男人望向鏡頭的神情隱約透着炙熱的愛意,不難想像幫他拍下這些照片的一定同他關係匪淺。
蔣天瑜慣性的伸出了手,卻在指尖即將觸碰到那張夾雜書頁中、只露出了大半張的照片前,成功停了住。
她現在的身份只是一個普通上班族,作出這種幾近於窺探別人私隱的舉動多少有些不合時宜,那些散落在桌面上的肯定沒什麼所謂,再多的就有些逾矩了。
清了清嗓子,她的視線又再次落在了那些照片上。
若是將照片中的人替換一下,這幾張玩意兒,周雅家裏也有。
就用磁吸片貼在了廚房的冰箱門上,一天到晚只要開冰箱就能瞟到,蔣天瑜想忽略都不行。
雖然角度或者拍照的方位會有一定的出入,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想到這,蔣天瑜的表情變得有些複雜。
周雅的那些照片都是和丁天朗出去約會的時候對方拍的,那鄧思博對面片拍照的是誰,應該就不言而喻了。
她略顯無語的撇了撇嘴,感情丁天朗這貨還自創了一條標準化流水線?把每一個交往對象都帶去同一個地方,然後送點不走心的照片作為表達心意的禮物,果然對於這種敷衍,渣男是不會覺得虧心的。
腦子裏的想法紛飛,眼睛也沒閑着,蔣天瑜迅速的把桌面上的照片同周雅家中的做了比對,還真發現了點不同。
不管是記憶中還是冰箱門上,周雅都沒去過那被書頁壓住大半張的照片內的場景,難道說流水線還分性別的?
就在這時,放在褲兜里的手機再次震動了起來,她掏出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段婀娜。
估計會議已經快要開始了,她最後將那大半張照片的模樣刻在了腦海中,隨後快步的向會議室走去。
blood。
這是照片里鄧思博身後的霓虹燈上,所寫的字。
江城市一向是北方經濟發展比較好的幾個城市之一,所以相關的城市建設都相當的發達,夜幕降臨后,蜿蜒盤旋着的高架橋在燈光的映襯下就像是一條華美的綵帶漂浮在橫貫了整個城市的母親河上。
晚上八點。
這個時間對於江城市來說不早也不晚,高架橋上依舊是一副車水馬龍的景象,出租車司機因為前方有車不守交規的加了塞,氣的狠狠地按了兩下喇叭,嘴巴里也是念念有詞。
坐在後面的蔣天瑜聽到動靜抬了抬眼皮,隨後扭頭看向了窗外。
暗色下,河水沉靜如墨。
約莫半個小時后,出租車停在了路邊,蔣天瑜付過錢后抓着包包下了車。
眼前這處城區明顯要比中元設計公司所在的城區年頭久上不少,不僅道路狹窄,路邊還有許多坑坑窪窪的痕迹。
春季,雨水頻繁,下午才剛過下了一場,眼下路邊的溝壑里都存着一汪水,晃悠悠的折射着路燈及門店招牌所發出來的光。
噠噠噠。
高跟鞋撞擊地面發出了有些沉悶的聲響,蔣天瑜沿着這條街往前走了幾步,再一個轉彎就聽到了空氣中傳來的模糊的音樂聲。
繼續前行了幾百米,入目的是一條幾乎被各種豪車堵了個水泄不通的路口,裏面各種霓虹燈閃爍,乃是江城市內最為有名的銷金窟之一。
默默地收攏好外面大衣的衣襟,勉強讓自己在這條街的俊男美女中顯得不那麼令人矚目后,蔣天瑜加快了步伐,最終找到了那家名為’blood‘的夜店。
一進門,她的注意力就被正前方的那面牆吸引了過去,上面閃爍着的風格有些黑暗的霓虹燈正是鄧思博那張照片中的背景無疑。
這間夜店和蔣天瑜預想中的差不多,擁擠的舞池裏、卡座上都是男性顧客居多。
這會兒正是熱鬧的時候,一進去五顏六色的燈球閃的人眼睛疼,台上還有幾名猛男配合著動感的音樂扭動着身體,半裸的肌膚上閃閃發亮。
倒不是說整間店沒有一個女性顧客,只是數量的確偏少,而且零星的幾個身邊還都有着幾個男性好友作陪。
這樣一來,就把此刻在舞池外隨處逛盪的蔣天瑜襯的有些扎眼,沒過幾分鐘就有好幾道若有似無的視線直往她身上飄。
她反正是不怎麼在意的,直到轉到了距離吧枱不遠的一處位置上,然後透過躁動興奮的人群,看到了對面卡座內正在閑聊的兩個人。
誰知卡座里的其中一個男人反應極為敏銳,如鷹一般的目光瞬間就落到了她的身上,隨後慢吞吞的眯起了一雙黑眸,抬起手不是十分客氣的衝著她勾了勾。
稍顯不服氣的瞪了瞪眼,最終蔣天瑜還是認命的抓着包一點一點的挪蹭到了卡座前。
緊接着她便皮笑肉不笑的呲了呲牙:“祁警官,這麼巧。”
原本陸黎正驚奇的盯着幾米開外的兩個肆無忌憚的、幾乎要纏到一起的人,在聽到她的招呼后就吃驚的把頭回正,有點驚訝:“周雅?你怎麼……?”
來這種地方?
餘下沒能說出口的話都被他默默地咽了回去,這地方到底人多眼雜,他們身份特殊,非必要的時候還是不要暴露的好。
事已至此,蔣天瑜乾脆一屁股坐了下去,神情泰然:“出來見見世面。”
祁子昂聞言正欲開口,忽然不知從哪裏竄出來一個長相清秀的年輕男人,把一張寫有電話號碼的餐巾紙塞進了他的手裏,之後對方才一臉羞澀的轉身走了。
陸黎登時就搖頭感慨:“兄弟,這今晚第幾個了?你也太誇張了吧?”
雖然他們兩個人一起坐在這裏,但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他們並非那種關係,也就一個多小時的功夫,前前後後來了不下五波人,目標都是祁子昂。
無聲的嘆了口氣,祁子昂將那張餐巾紙放在了桌角處,那邊還有其他幾張亂七八糟的小紙條,倒是不覺得孤單。
下一秒,蔣天瑜再次開了口:“二位過來……辦案?”
出於謹慎,她最後兩個字刻意壓低了聲音,即便如此還是把看到了她口型的陸黎嚇的一蹦,伸出手把她從卡座的外側拉到了自己和祁子昂的中間,三人坐的稍顯緊湊卻也大大減輕了被旁人偷聽的風險。
用眼角餘光瞄了一眼當下正規規矩矩坐在自己身邊的女人,其實會在這裏看到她,祁子昂半點都不吃驚。
畢竟連死者丁天朗有可能是雙性戀的重要消息都是這個周雅告知的,她能摸到這裏又有什麼可奇怪的。
想到這,他先是喝了一口檸檬水,然後嘴唇微動的回應:“算是吧。”
“周小姐這世面,見識的怎麼樣了?”問完這句,祁子昂覺得有些頭疼的皺了皺眉,周雅算是他這麼多年接觸過的最不安穩的案件當事人,怎麼走到哪裏都有她的身影。
越看這人越不簡單,不僅僅像是在故意引導警方的辦案方向,私下裏竟還搞出了這麼多的小動作,她到底想要幹什麼?
昨天夜裏回到市公安局后,祁子昂和同事們連夜排查了幾個本市註冊率和用戶比較多的同性交友app,果然發現了丁天朗在某個app上活躍的痕迹。
而這家夜間也是在警方問詢了幾個曾經和丁天朗有過線下見面且短暫發展過關係的app用戶后,綜合分析了他們的供述才得出的最終結論。
可……周雅又是從何處得知的?!
頂着一左一右兩道審視的目光,蔣天瑜尬笑着硬着頭皮道:“大飽眼福。”
這邊話音剛過落下,前方舞台上就忽地竄起了一陣絢麗的煙花,隨後幾名舞者用力扯下了自己身上的長褲。
咕咚咽了一口唾沫,蔣天瑜強忍着擴散到了嘴邊的笑意,這場景可不剛好印證了她剛剛說過的話。
而其餘二人似乎都對她的垂涎三尺表示了鄙夷,之後陸黎離開卡座混進於吧枱附近,似乎試圖打聽點什麼消息。
至於祁子昂則全程保持着在端正的坐姿,一言不發、微抿着唇不知道在觀察着誰。
蔣天瑜有些坐立難安,手中捧着對方剛剛給她要的果汁,遲疑着自己到底該如何開口詢問丁天朗墜樓第一案發現場才最自然。
祁子昂當然發現了身邊之人那略顯糾結的小動作,也將她的心思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只是技術科那邊到目前為止對早些時候從英華苑帶回去的多份土壤樣本分析還沒有任何的消息,眼下他也並不確定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沒過多久,陸黎便轉了回來,衝著祁子昂遺憾的搖了搖頭:“我找機會試探了一下吧枱處的工作人員和幾名服務生,目前來看均未表現出任何異常。”
男人微微頷首表示知道了,然後也壓低了聲音同他小聲交代起了什麼。
見狀,蔣天瑜放下了已經空了的果汁杯,蹭出了卡座準備去一趟衛生間。
根據指引,她穿過了那片舞池,進入到了一個光線更為昏暗的走廊里。
盡頭處的衛生間燈牌正閃着紅綠交錯的光,陰影處好像隱蔽着一對親密的情人,被她走路的聲響驚到后迅速分了開。
其中一個低着頭快步衝出了走廊,另一個則是淡定的整理了一番,目不斜視的從蔣天瑜身邊掠過。
起先蔣天瑜還沒怎麼在意,然而就在兩個人交錯后的兩秒,她猛地停住了腳步,略有些吃驚的扭過頭看着已然空空蕩蕩的走廊。
“那不是……”
“醫院的那個……王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