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瞬息萬變

第一百一十六章 瞬息萬變

朝鮮上疏大明請求冊封光海君為世子的奏章,雖然屢被駁斥,可在朝鮮,因為之前日本侵朝時,光海君曾被朝鮮王李昖任命為攝國事的緣故,再加上原來東人黨和如今北人黨的強力支持,即便是沒有得到正式的冊封,可他卻隱隱有了世子之實,並且還得到了朝鮮王李昖的默認。

至於臨海君,情形大概類似於朱常洛,本來就不討朝鮮王李昖的歡心,再加上在壬辰倭亂時,很不幸的又成了日本的俘虜,雖然被日本釋放后,得到了從東人黨分裂出的南人黨的支持,但畢竟聲譽受損,在世子之爭上,被光海君遠遠的甩開。

其實,這為了王位而勢同水火的兩人,卻是親兄弟,同一個媽生的親兄弟——他們的生母同是恭嬪金氏不得不說那個位子的誘惑力之大,可以讓父子反目、母子相爭、親兄弟相殘

自從朱常洛來到漢城的這幾天來,光海君很煩躁、很苦惱、很彷徨……本來已經被他打壓的幾乎抬不起頭來的臨海君和定遠君,最近彷彿是又看到了希望,不停的上串下跳,擾得人一刻不得安寧。

當然,若他們在平時這樣也沒有關係,給他們點教訓,就足以讓他們老實很長時間了。可關鍵是,如今算是非常時期,大明的大皇子就在漢城,光海君實在是不想在這個時候,鬧出什麼紕漏。畢竟他非常清楚,自己的世子之位在名義上還沒有拿到,沒有大明的冊封和點頭,便是名不正言不順,即便是將來能即位,但對外也不敢用朝鮮王相稱,正式的公文上,最多只能署名朝鮮攝政或者大院君

這當然不是心高氣傲的光海君想要的結果

為了世子的名分,他沒少與北人黨的幾個重臣為此而傷腦筋。可思來慮去、反覆爭論,最後不得不面對一個殘酷的現實——正為國本之爭而焦頭爛額的大明,是絕對不會同意冊封自己這個庶次子為朝鮮世子的至少大明的那群大臣是對他關上了這扇門

大明文官集團的拒絕,讓光海君毫無辦法。他曾經試過,可無論自己為那些似乎並不怎麼乾淨的權臣備多麼豐厚的大禮,在涉及到這件事上,無不是一口拒絕,毫無商量的餘地

此路不通

光海君明白,只要大明的大皇帝陛下能夠開口干涉此事,自己再重點打點一下,想來大明的那群頑固不化的大臣,或許不會太過執着於朝鮮的世子之爭。可他也十分清醒,朝鮮的這種算是頂天的大事,在大皇帝陛下看來,很可能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怎可能會為此而開尊口?

大皇帝陛下在乎的,不是朝鮮的繼承者是誰,而是朝鮮對大明的忠誠和態度

既然大皇帝陛下不關注朝鮮的繼承者是誰,那麼唯一剩下的一條路,便是找個能在大皇帝陛下面前說得上話的人,多多美言幾句,痛陳此事對朝鮮的重要和朝鮮的決意,讓大皇帝陛下開口提一提這種“小事”。

讓某個大臣開口是不用想了,剩下的能夠在大皇帝面前說得上話的,似乎只有一個人了此人也是大明國本之爭的重要人物之一,她的兒子也是與自己一樣,既不是嫡子,又不是長子。

何況,眼前正有一個非常好的機會,自己正愁沒有門路可以“通天”,恰巧對方竟然送上門來,主動派人前來聯絡自己,這豈不是千載難逢的好機遇?

光海君當然明白對方的心思

以對方的身份,主動派人聯絡自己,說是千載難逢倒是真的,但要說是好機遇…只怕是言過其實最多也只能算是一個危險重重的機會。

可再危險,這也是一次機會光海君這些天最為煩惱的也正是此事。他明白這件事的嚴重後果,到時惹得大明的雷霆之怒,可不是一個小小的朝鮮可以承受的下的,何況,東邊還有一個虎視眈眈,隨時都有可能撲來的惡狗

光海君在大殿裏焦急的走來走去,對方的來使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今天是對方讓他考慮的最後一天。這種事情,光海君不敢讓太多的人知道,即便是北人黨,他也不敢亂說,所以此時也沒辦法找人拿主意,只好一個人犯愁。

就這樣在大殿中煩躁的踱步了兩個時辰,最後光海君惡狠狠的甩了下衣袖,似乎想把什麼東西甩掉,接着咬着牙對門外伺候的心腹沉聲道:“去讓那個人進來”

………………

對於楊方亨和沈惟敬,朱常洛並沒有與他們敘太長時間的話。僅僅表示了自己會盡量為他們在朝廷美言幾句后,看到楊方亨一臉感激,沈惟敬神情莫名,他雖然對沈惟敬很好奇和感興趣,但知道此時不是時機,再次嘉獎二人幾句,便放他們離開了。

等二人離開后,朱常洛想了想,便伸手招過鄒義,低聲吩咐道:“你去轉告冷漠,讓他派人監視着沈惟敬,查看一下他有什麼異常。”

“是,殿下,奴婢明白了。”鄒義躬着腰點了點頭,他總覺得那個叫沈惟敬的老兒似乎藏着什麼秘密一般,如此正好仔細探究一下那廝。

“另外,問一下大牛,他監視了這麼多天了,有沒有什麼收穫同時告訴他,不能有絲毫放鬆,讓他通過聯絡勞鷹,把錦衣衛那群人的底細給本皇子徹查一遍”朱常洛接着吩咐道。

“是,殿下,奴婢會督促一下大牛百戶的。”

“嗯,去吧。”朱常洛擺了擺手,再次叮嚀道:“記得,在我們監視別人的同時,錦衣衛中肯定也有人在監視着我們,你小心點,盡量不要被人發現冷漠和大牛的底細。”

“是,殿下,您就放心吧,奴婢知道該怎麼做。”

朱常洛此時也發現了,要說在戰場上作戰或者應急,錦衣衛與那些精銳的邊軍差的不是一個檔次,但在其他方面,無論是個人勇武還是搜集情報,那些在戰場上叱吒的精銳大軍,拍馬也是趕不上錦衣衛的

這就是所謂的各有所長吧

感嘆了一聲,朱常洛也不由得有些慶幸。幸虧朱翊鈞派了錦衣衛過來,不然全是軍隊隨扈的話,雖然安全上確實讓人放心不少,但在朝鮮這地方,緊靠軍隊的話,那就顯得束手束腳的多了

情報上很難跟上的話,兩眼一抹黑,無論是對於形勢的了解還是其他,都會被動無比。

大年初一這天,朱常洛哪也沒去,絡絡不絕前來拜年的朝鮮諸大臣,也容不得他脫身。這是朱常洛重生以來,第一次在異鄉過年,還是遠在朝鮮

不過,這也是朱常洛重生以來,過的最開心的一個新年。

暫時拋開了朱翊鈞帶來的壓力,在朝鮮這裏,他真切的體會到了,身份帶來的那種巨大的優越感在這裏,朝鮮諸臣可不會像大明眾人那樣,會首先顧及朱翊鈞的感受,他們此時所顧及的,反而是朱常洛這個大明皇長子的感官

另外,臨海君、光海君、定遠君、順和君這些已成年的王子一早便親自前來拜年,就連朝鮮王李昖,也一早派來了兩個未成年的王子李珖和李珘代表他來給朱常洛拜年,並對朱常洛發出邀請,中午在王宮設宴。

朝鮮王族的熱情和恭敬,讓朱常洛都有點招架不住的勢頭。

接下來的幾天,自持身份還不夠資格邀請朱常洛去赴宴的大臣除了備上一份厚禮之外,全都打起了使團中其他大臣的主意,畢竟這次來的全是高規格的大臣。

而朝鮮的幾個成年王子卻都相繼親自前來邀請朱常洛去赴宴。理由更是冠冕堂皇,洋洋洒洒上千言,但總結起來就是:感激天朝上邦救朝鮮於危難之間,感恩大皇子不遠千里來朝鮮安撫人心

首先前來邀請的是光海君,朱常洛倒是沒有拒絕,痛快的答應了下來。可是,在答應了光海君之後,面對一涌而來的其他諸王子的邀請,他發現卻是無法拒絕了,不然豈不是說自己已經選擇了支持光海君嗎?這是朱常洛不希望看到的,所以只好全都答應下來,並且按照一律按照邀請的先後順序前去赴宴,以表明自己不想插手朝鮮世子之爭的立場。

自從來到漢城后,朱常洛的安全當然不會放鬆,除了在德壽宮的外殿有五百錦衣衛分成幾個小隊輪流把守各宮門警示外,在德壽宮外不遠處的配殿,更是駐紮了遼東派來的一千騎兵,他們晚上會在德壽宮外巡守。另外,朝鮮的巡城兵馬,更是重點照顧朱常洛所在的德壽宮……

所以在德壽宮時,他的安全倒是不需要擔心,就連一些別有用心的錦衣衛,他也不會放在心上。畢竟即使有心存別樣目的的錦衣衛,也不會傻到自己來行刺他,最多只是暗中使壞,向外透漏一些情報而已。

外出赴宴,距離幾個王子所居的宮殿不遠,朱常洛當然不可能大張旗鼓的帶上很多人去。除了隨身侍候的鄒義之外,也就帶上二三十錦衣衛作為扈從。

出乎朱常洛的意外的是,光海君所居的應該相當於東宮的大殿並不奢華,宮女太監不多,陳設也是極為簡樸,雖然這與漢城曾被日本洗劫了一番有些關係,但那畢竟是幾年前的事情了。由此可見,至少表面上,光海君還算是簡樸務實的人。

這是朱常洛看到光海君住處后,給他的印象。

再次出乎朱常洛意外的是,光海君在宴席上雖然恭敬有加,但卻絲毫不提及與立儲相關的事情。談及最多的,便是朝鮮遭難后的重建與安撫,以及對朝鮮所面臨的困境的一些建議,還有對日本不肯和談而增兵釜山的憂心。

在宴會結束后,朱常洛臨回之際,光海君猶豫再三,最後還是看着朱常洛,誠懇的說道:“殿下,現下倭國增兵釜山,據聞已囤積了近三萬的大軍,怕是朝鮮有再遭大難之厄,陷於兵災之禍嗯…小臣有句心裏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彷徨多時,幾經思緒,唯恐講出惹得殿下煩心”

“光海君但講無妨,今日裏高興,沒什麼講不得的。”朱常洛擺擺手,你都這樣說了,肯定是打定主意要講出來了,還問什麼當講不當講。

“小臣斗膽懇求殿下,速速離開朝鮮為好,這裏…這裏太不安全了。”光海君跪倒在地,說出的話,又一次出乎朱常洛的預料。

皺了皺眉頭,朱常洛仔細打量了一下跪倒在地的光海君,由於此刻他正低着頭,朱常洛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不過從他的語氣上,還是能夠分辨出,他是真心希望自己離開朝鮮

朱常洛迷惑了,這光海君葫蘆里到底是賣的什麼膏藥?讓自己離開朝鮮?他想幹什麼?難道是猜到了自己想要鉗制他的發展?這似乎是不太可能吧

“光海君請起。”朱常洛虛扶了一下,沒有偽裝自己的疑惑:“本皇子有些不明白,這才剛來朝鮮數日,還沒有到各道走一走,安撫一下遭受兵災的百姓,怎能現在就返回呢?來朝鮮之前,本皇子也知道朝鮮可能不安全,但朝鮮作為我大明的屬國,到處都是居無定所的流民,我大明怎能坐視不理?讓朝鮮安定下來,百姓有所依,是我大明應盡的責任。本皇子作為大明的皇長子,更是義不容辭。”

光海君顯然沒有料到朱常洛年紀輕輕,大道理卻講的如此嫻熟,只是不知是真心還是敷衍。

“殿下,天朝上邦對朝鮮的幫助,猶如再生之恩,朝鮮上下時刻銘記也真是因為此,小臣才懇求殿下儘早離開朝鮮,這裏是險地,殿下乃是萬金之軀,怎能在此冒險”光海君拱了拱手,語氣一如既往的誠懇。

朱常洛暫時搞不明白光海君為什麼如此堅持,一時間也沒有從對話中發現蛛絲馬跡,只好說道:“光海君的心意,本皇子明白了,回去后定會仔細考慮一番。”

光海君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再說什麼勸告的話,再次施了一禮,心裏有苦難言

回到德壽宮,朱常洛還在為光海君的反常而心存疑慮,必定有什麼事情發生了,才讓備受朝鮮王李昖信任的光海君,違背李昖的意思,想要自己離開朝鮮

自己若是離開,肯定會讓朝鮮上下慌了手腳,畢竟日本不斷增兵釜山,戰爭的陰雲已經再次籠罩了朝鮮八道,他們必會擔心大明由於錢糧負擔艱難,不肯增援朝鮮,那是他們最不願意看到的情況而自己只要在朝鮮,大明必會再次派出大軍。

光海君到底是怎麼想的?難道僅僅只是怕自己支持他的兄弟為世子?那他拿整個朝鮮來賭的魄力,還真不是一般的大可關鍵是,光海君給朱常洛的感覺,他絕對不是那樣自私的人。

真是件怪事

“鄒義,你去通知冷漠,讓他分出一部分人,密切監視着光海君的行蹤讓他查清楚,光海君最近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比如說見了什麼特殊的人,發生了什麼特殊的事……總之,讓他想盡一切辦法,摸清光海君最近這段時間有什麼反常之處。雖然在朝鮮的王京監視和探查朝鮮的王子有些冒險,但也要讓他想方設法去做。”朱常洛揮手招來鄒義,低聲吩咐道。

“是,殿下,奴婢會一字不漏的把您的話,轉述給冷漠百戶的。”鄒義顯然也明白這件事有些難辦,哈着腰點了點頭,認真的說道。

暫時放下疑慮,朱常洛不由得想,明天去臨海君那裏赴宴,他會不會同光海君一樣反常呢?對於那個與自己一樣不受父親的待見,但比自己更加倒霉的臨海君,朱常洛倒是有些好奇和心生好感。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同病相憐?

與光海君的住處相比,臨海君的住宅顯然要奢華了很多,伺候的丫鬟僕人也是成群。單從熱鬧、喜慶與鋪張來說,在這裏一點也看不出朝鮮是剛遭了大難的樣子,也很難看出,日本不斷在釜山增兵所帶來的緊張和憂患情緒。

在席間,臨海君對朱常洛更是恭維不斷,還有意無意感慨世事反常,不論是上邦還是朝鮮,怎麼都對庶長子懷有成見呢?席間更是偶然提起,他的弟弟光海君確實不錯,不僅勇武,更是處事很有決斷和魄力,膽略更是驚人,這是他所比不上的。

臨海君當著自己的面大誇光海君,這是朱常洛怎麼也想不到的事情,又是一件反常之事誇獎光海君有膽魄和決斷,這是什麼意思呢?跟光海君勸自己儘快離開朝鮮是否有什麼聯繫?

真是怪事一件件

由於臨海君設的宴算是晚宴,再加上他席間叨叨絮絮,耽誤了不少時間,所以宴會結束后,朱常洛返回時,已近晚上亥時。整個漢城除了幾條主要的街道和遠處幾座大殿還掛着微黃的氣死風燈之外,到處是漆黑一片,盡顯蕭瑟。

臨海君挽留了一下,但朱常洛執意要歸,畢竟若是在此留宿一夜,明天肯定會傳出自己支持臨海君的謠言。

為了朱常洛的安全,臨海君又把他的護衛派了十幾人,給朱常洛引路和保護。

出了臨海君的大宅,朱常洛總覺得心神不寧,難道今夜會有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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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徵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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