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第 100 章
觀摩?
酥酥本對琉璃宮的弟子寢處沒有什麼好奇心。若是沒有浮溶聲長老的話,她也許會想一想就收起念頭。可當浮溶聲這麼說時,她反而是有些排斥的。
她搖了搖頭:“多謝長老好意,我就不了,該回去了。”
她對浮溶聲微微頷首以示,然後側過身離開。
浮溶聲並未阻攔,笑吟吟目送酥酥離開,在她身後叮囑了句:“天黑路滑,姑娘小心別走錯路了。”
而後直徑去了這層疊的閣樓之中。
酥酥這話聽得不真切,她還在找回去的方向。
剛剛埋着頭一頓跑,這會兒天黑了,環顧四周,哪裏都是陌生的。
而離開了剛剛的寢室,路上甚至連個弟子都看不見。
酥酥從錦囊中翻出一顆海珠來照光,走到了一條三岔路口。
咦?她來的時候有經過這裏嗎?
酥酥不太確定,猶豫了半天,想着她當時埋頭跑時,該是不會亂選方向的,只會筆直着跑,索性就在三岔路選擇了看起來最筆直的一條。
她順着岔路的那條路走了許久,只覺着自己手中的海珠色澤越來越淡,彷彿沒有了多少光亮。
而腳下照亮的路也越來越顯得暗沉。
不多時,就只剩下天空一輪月色淺淺地照着冷調白光了。
酥酥腳下停住,手中攥着黯淡的海珠有些緊張。
海珠是自然而光的,她沒有動,怎麼可能被吸收了光去。該不會是有些什麼靈氣充斥在這裏吧?
酥酥猶豫再三,覺着自己很有可能走錯路了。
這到底是陌生的地盤,她不熟悉,若是走錯了路,遇上了什麼奇怪的危險該怎麼辦?但是按理來說,琉璃百上宮內,也不會有危險才對啊。
酥酥是這麼想的,但是她也不敢繼續往前走了。明明還有皎潔的月光,偏偏灑落在地上卻像是被什麼吸收了光一樣,始終暗沉。
要不還是退回去,回到琉璃宮的寢室處,找個人帶她回去吧。
她怎麼也算是客人,總能有人幫忙的。
酥酥想得倒是很好,只是回頭時發現原本的三岔路不見了,只剩下一條筆直的去路。
月光像是染上了一種讓人不安的冷色,甚至讓酥酥有些發冷。
酥酥是真的有點害怕了。她一個人跑出來時並未想到會遇上一些奇怪的事情。但是眼下的場景怎麼也算不上是正常的。
她要麼是迷路,要麼是不小心走到了不該走的路上。
酥酥指尖凝氣,畫出了一道風符,風符托着她凌空而起,隨着她身體輕飄飄飛起,她彷彿感覺有一股力道在來回拉扯,無法憑藉風符送她飛上更高的地方。
她被抵擋了回來。
這……
酥酥之前並未遇上過這種情況,大概猜測了一下,她走錯的這條路許是有一個結界,許入不許出?
有些讓人心慌慌的。
酥酥猶豫許久,只能順着這條路繼續走。
不過她手中垂下自己的小青劍,做好了萬全準備。如果遇上危險的話……
月光僅僅照着這麼窄窄小小的一條路,忽地,她聽見了有腳步聲在前方。
不多時,一個被追逐的少女腳下一絆,直接摔倒在酥酥身前不遠處。
酥酥一愣,想上前去扶,可是這種詭異的場景下,她甚至不能判斷這個少女是不是人。
緊接着,就有不少身着琉璃百上宮弟子衣裳的人追了上來。
“你們放過我吧!我什麼都不會說出去的!”
那摔倒在地的少女哭着爬起身,對那追來的弟子們說道。
酥酥本已經提高了警惕,然而那些明明和她幾乎是迎面相撞的弟子們並未看她一眼,而是去抓起了那少女。
“玲瓏師姐,有什麼話,你去和師尊說罷。”
那些弟子還算是客氣,扶着少女並沒有做些過分的舉動。
誰知那少女聽到師尊二字,瞳孔一縮,瘋狂搖頭:“不!我不去!求求你們,放我走!讓我去找宮主!找大師姐也行!實在不行,去請浮師兄來幫幫我!”
“玲瓏師姐你在說什麼?”
那些弟子也有些無奈。
“你不過是損壞了師尊一個玉器,不是什麼大事,只要賠禮道歉就完了,師尊平日這麼寵愛你,又不會罰你,你怎麼這麼害怕?”
酥酥眼睜睜看着那少女一路退,幾乎退到她的身上,自己連忙讓開,可是那少女像是完全沒有發現她,始終在退。
就連和她近在咫尺的那些弟子,也並未察覺她的存在,還都在勸那少女。
少女眼淚一滴一滴地落。
“不是的,不是的……師尊他會殺了我,他一定會殺了我的……”
酥酥愣在原地,她伸出手時,發現自己的手直接穿過了那少女。
她……不存在這片天地之中。
而那些弟子摸不着頭腦,還在去抓那少女,勸着她。
“玲瓏師姐你怎麼會這麼想,師尊平日最疼你,這種小事怎麼可能殺你,你想多了。快些回去道個歉吧。”
被稱作玲瓏的少女搖着頭不停往後退,卻最終還是被自己的師弟們扶着起身,抓着她要帶她回去,口口聲聲都說這不是什麼大事,只需要賠禮道歉。
然而那玲瓏卻用尖銳的聲音喊着:“那個人……不是師尊!是他殺了狐族葯約師……”
狐族?
酥酥才聽到這個詞,然而那少女話音未落,酥酥忽地察覺天空有什麼飛來,卻是蘊含著強勁的殺氣。
她不再猶豫,直接一躍而起,拔出小青劍去抵擋。
然而,那從空中飛來的一抹靈力筆直穿透酥酥的小青劍,她的身體。
酥酥一愣,她回眸。
玲瓏雙目瞪圓,說不出話來,她的喉嚨卻是被一股靈力直接割斷。
鮮血,流淌一地。
天空中,有一個中年男子威嚴而慈悲的聲音響起。
“居然因為一些小事紛爭殘害同門。可嘆,可氣啊,我這便清理門戶,替我那徒兒玲瓏報仇。”
酥酥屏住呼吸,她能察覺到天空降下的靈壓,殺氣肆意。
她縱使身處此間,卻根本無法替這邊天地抵擋。
不過須臾,那些前來追捕玲瓏的弟子們,紛紛身子一軟倒在地上。
頃刻間失去了性命。
酥酥瞳孔一縮。
晃眼之間,她眼前血跡逐漸退散,而那些死在她眼前的琉璃宮弟子們,也消失不見。
她眼前一花,急促地呼吸之間,她發現自己站在一條寬大的青石板路上,道路兩側是石燈,亮着溫柔的光,而天空的月色清淺,灑在地上照亮着每一處角落。
遠處是琉璃宮中四處的燈火,或近或遠,可總是有着活氣的。
酥酥站在原地沉默了許久,她環顧了一圈,急切跳動的心臟逐漸恢復平穩。
她……她走錯了路,看見了一場慘無人道的毀滅。
玲瓏,追着她來的弟子們,還有那凌空出現的殺招。
以及玲瓏口中的師尊,不是師尊,殺了狐族葯約……
她心頭猛地一緊。
狐族葯約……這是她聽到的第二個關於狐族的消息。
卻是在一場她根本不存在的現場中。
她深吸一口氣。
這平緩寬大的路用鵝暖石鋪着小道,乾乾淨淨,一點都看不出血跡會蔓延到侵染整條路,石縫都無法避免的凄慘。
剛剛她看見的那些……
酥酥沉默了很久,順着這條路走,走了不多時,就看見琉璃百上宮的主殿,還有一側不遠處的元月殿。
酥酥踩着月色回到元月殿中。
這一次,她提着裙回到殿中,並未想起重淵,徑直回到了自己的側殿。
她點了燈,坐在長案邊,發現自己的手有些抖。
不知道是因為剛剛無意中走到的那詭異小路,還是因為那忽然出現,卻慘遭殺害的少女,又或者,是因為那少女口中的狐族。
她坐在那兒發獃,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側殿與主殿之中的格子扇門被人敲響。
她回過神來,側眸看了過去。
那格子扇門是連接側殿與主殿之中的。打開來,則為一體,分開就是兩個互不相干的寢殿。
此刻有人在格子扇門的背後在敲着門扉。
均勻的力道,不疾不徐一停一頓。
是……重淵。
酥酥幾乎立刻就猜出敲門的人是誰。
其實除了他,也不做他想。
酥酥起身去拉開了格子扇門。
男人已經沐浴過了,此刻沒有外人,他瞧着有幾分疲倦之意,穿着輕薄的白色衣衫,腰間繫着一條金色宮絛,抬手時,他手腕上的鈴鐺微微響了響。
“怎麼這個表情?”
重淵伸手捏着酥酥的下巴,眯着眼來回打量她。
她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刻臉色有多白,唇無血色,在與他四目相對時,幾乎有種得到救贖的鬆懈和安寧。.
酥酥眨巴着眼看着重淵,明明他看上去很虛弱,她是知道的。他神魂受傷,只是在琉璃百上宮,他人的領域,會撐着屬於他赤極殿殿主的威壓,時時刻刻看着都不像一個重傷的人。
只有在這種夜深人靜,沒有旁人的時候,他才會在她面前露出自己的疲倦。
然而這絲外露的脆弱只在發現酥酥的不安時,瞬間收起,神色已經染上了嚴肅。
酥酥猶豫了半天,才拽着重淵去坐下。
她苦惱了半天,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今夜發生的事情多少有些超出她的認知,她甚至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場夢。
可是完全沒有理由,她在回來的途中不可能忽然睡着,只會是遇上了這麼一場奇怪的意外。
“我……走錯了路,遇上了一場怪事。”
酥酥想了想,倒是沒有隱瞞,將自己遇上的怪事從頭到尾告訴了重淵。
“我明明就在那裏,但是他們看不見我,我說話他們聽不見,我去扶她也扶不了。”酥酥咬着唇,“我想幫她抵擋,但是也抵擋不了。”
她眼中是對此事無法理解的困惑。
“而且他們死在我的眼前,下一刻就不見了。那條路就消失了。”
酥酥抬起頭,充滿求知地看向重淵。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重淵隨着她說話間,已然知道發生了什麼。
她在走路的過程中,許是被拉入了錯位時間之中,在一個不該有她的時間節點,見證了一場過去發生的慘案。
“這是以前發生過的事情,你只是不小心闖入了。至於那些人……別擔心,我去查清。”
重淵說的輕鬆,也的確取了一張符紙,寫下什麼,折起扔出,那符紙自發去往側殿,找絳黎去了。
酥酥咬着唇惴惴不安等待着。
她闖入了過去發生的事情……那就是說,玲瓏的確死在那個黑夜之中。那些追着她的弟子們也因為一個人的出手,全都慘死,無一倖免。
她口中的師尊是誰,宮主是琉璃殃宮主的話,大師姐又是誰?
“那些人……是都死了嗎?”
酥酥小聲說著。
死在她的眼前,她連施救都無能為力。
重淵抬手捂着她的眼,聲音冷靜。
“別想那麼多,這是過去發生過的事情,你只是看見了當時的場景,無論你有通天本事,也無法讓糾正過去。死去的人,也不會回來。”
酥酥垂着眸,睫毛扇動。
“沒有能糾正過去的法子嗎?”
男人輕笑了聲:“除非是神祇氏,以神之軀抵抗天道。”
“上一個這麼做的神祇氏,已經隕年了。”重淵輕聲道。
酥酥不再說話。那死在她眼前的的確只是陌生人,只是一個和她毫不相關的人,但是她明明站在那裏,明明出手了,卻怎麼也救不了人的挫敗,讓她會有些難以接受。
兩人坐了片刻,從門縫之中飛回一張摺疊三折的紙。
那紙落在重淵手中,他展開來,紙上墨跡將將干。
他一目十行飛快看過,而後雙眸微微眯起。
“原來如此。”
重淵抬眸看向酥酥。
“你說的那個人是玲瓏仙,死在三百年前一場宮內浩劫之中。”
三百年前?
酥酥一愣。
“那宮主……”
“琉璃殃登位不過百年。”重淵淡淡說道,“三百年前的琉璃宮主,是琉璃三千。”
所以玲瓏口中的宮主,是前任宮主琉璃三千,大師姐就該是……琉璃殃。
浮師兄就該是……長老浮溶聲?
一下子,一切好像有了清晰的方向。
“那狐族……葯約?”酥酥小聲問。
重淵折起那張紙。
“葯約仙子,是年來少有的狐族,琉璃百上宮當年唯一的狐族弟子。後來與情郎私奔,不知所蹤。”
酥酥聽到這句話,不知道怎麼,總覺着有些違和。
那玲瓏口中的意思,好像是和她師尊有什麼關係?
“別這麼看着我。”重淵伸手戳了戳酥酥的額頭,“我也不是對旁人宮中事情一概都知。你想知道也無妨,總該寬限我幾日吧。”
酥酥反應過來了,這的確不是赤極殿,不是重淵什麼都知道的地方。
“也是……天太晚了,你且先去休息吧。”
酥酥說罷,重淵靜靜看着她,彷彿看透了小狐狸,輕笑:“你一個人睡得着?”
酥酥不太想承認,但是她經過今夜,多少有些心中害怕的。睡可能是睡不着。
但是她並未承認,只是催促重淵離開。
卻不想他倒是坦然,直接起身掀了帘子,往那張床榻上一躺。
又拍了拍身側的位置。
“罷了,我今日陪你睡就是。”
酥酥眼睜睜看着男人佔據了她原本的床榻,在床榻上給她留出一半的位置,可是那一半,也在他的臂彎懷抱。
酥酥站在原地怎麼都沒動。
今夜發生的事情,讓她忘掉了白日裏的教學。可當她不再去想夜間看見的那些,白日裏看見的那些親昵,又浮現在她的眼前。
有人彼此相擁,用最親昵的姿態與情人纏繞。
就好像重淵此刻拍着他身側的位置,招她過去同眠一樣。
和重淵……同睡一榻。
酥酥攥緊了裙子。
這在以往在赤極殿,她最習慣不過。從來不會多想什麼。
可是這一刻,她忽然感覺到了一絲異樣。
她和重淵之間就真的一點距離都沒有嗎?
在看清重淵的眼神后,她能坦然的和他同睡一榻嗎?
“這不合適。”
酥酥第一次拒絕了和他同眠。
重淵一愣,倒是坐起身來,眼神認真地看着酥酥。
“有什麼不合適?”
酥酥哪裏能說出個什麼不適合,她眼珠滴溜溜的轉,就是不敢和重淵對視,退後兩步,始終支支吾吾着一句話。
“總之……我們不合適睡在一起的。”
酥酥說罷,見重淵睡在她的床榻上,直接說道:“你睡此處,我就去你那兒了。”
說完,也不去看重淵的反應,提裙轉身就順着格子扇門推門離開。
側殿之中安靜了下來。
男人坐在床榻上,衣衫鬆鬆垮垮,露出鎖骨。
他眯着眼目送酥酥倉皇的背影離開,再想到她被摸了一下腳,那驟然紅通通的臉蛋。
他在她的心中,終於不再是她眼中的重淵,而是一個男人。
男人嘴角微微上揚。眸中滿是笑意。
“……不容易,終於長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