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現代番外
晚七點,這片密林環繞的郊區已經暗得伸手不見五指,堪比原始森林的高大植株遮天蔽日,遮擋了大部分天光。
森林侵佔城區,讓人們的活動範圍一縮再縮,像城郊這樣的小縣鎮早就被森林吞沒了。
三年前,突如其來的一場大霧籠罩了全球,大霧持續一個月後,不論是人還是動植物都開始出現異常變化。
異變成功者,成為諸如宣芝這樣擁有特殊能力的異能者,異變失敗者喪失理智,淪為只知殺戮的怪物。
不幸的是,異變失敗者比成功者多得多,短時間內出現大幅度異變,這直接打破了原有的生態體系,以至於一時間國家淪陷,社會秩序崩塌。
直至三年後的現在,各地才重新建立起了幾座大型的基地,開始逐漸重建秩序。
a城是其中一座基地,宣芝一行小隊正處於a城外一座異能者的休憩點,這是在原有的一所小鎮學校改造而成,能供出任務的異能者短暫休憩。
宣芝所在的小隊接到了基地指派的任務,要來這附近清除一群已經威脅到a城外圍安全的變異野狼。
一行五人和野狼群僵持三日,終於叫他們誅殺了變異頭狼,剩下的狼群不足為懼,清理乾淨只是時間問題。
眾人終於放鬆下來,此刻這處休憩點內充滿了輕鬆的氛圍。大家正圍在一團篝火前聊天。
宣芝在一側的平房裏休息,屋裏是學校里那種架子床,有簡單的被褥,她懷裏抱着一本殘缺的小說,聽着同伴的交談聲從窗外飄來,有些昏昏欲睡。
手裏的小說她看了有幾天了,結果正看到反派鬼帝和男主大戰三百回合時,後面的書頁殘缺,看不到大戰結果,讓她不上不下心裏實在難受得很。
先前因為對陣變異頭狼,精神力消耗比較大,宣芝睡着之後破天荒地做起了夢。
可能是因為她對於沒看到書中大戰結果實在執念太深,睡着后竟然夢到自己穿入書中,出現在了大戰現場。
入目是漫天金光閃爍的符文,符文環環相扣,結成一圈環形的束縛法印,這樣的環狀法印一共有十二圈,十二圈發著光的法環扣在一起,不斷旋轉着,形成了一個球形的牢籠。
而在法環的中心,困着一個銀髮紅瞳的男人,男人金冠高束,發冠中垂下的暗紅髮帶與銀髮絞纏在一起,隨風而起舞。
他一身文武袖的玄色衣裳,寬肩勁腰,身姿挺拔,右臂玄甲緊扣,手中握一柄陰氣逼人的利劍,左半身披同色寬袖外袍,袖擺被狂風鼓動,袖口處印染的業火紅蓮彷彿要噴薄而出,焚毀這片天地。
十二圈法環上的規則之力與他的神力不斷碰撞,互不相讓,一時間僵持不下。
圈圈環繞的金色法印外傳來一道溫潤清朗的聲音,金光之外隱約可見一道朦朧身影,“鬼帝陛下,在下能夠借來天規之力,可見雲某所行所做皆是順天而為。天魔出世,這世間都將淪為煉獄,陛下身為十二正神,享人間萬萬民眾供奉,為何卻不願庇佑這世間?”
他說到最後,語氣中帶着真實的困惑,想來的確是不理解這個問題。
十二法環中的男人眯起紅瞳,肆無忌憚地嗤笑道:“孤想做什麼便做什麼,不想做什麼便不做,輪不到你這樣的螻蟻臭蟲來指手畫腳。”
就算被這樣蔑視,法環外傳來的聲音語氣依然恭敬,“在下並非想用這天規之力來規訓陛下,只是想請陛下能降下神力,助我一臂之力……”
宣芝聽到這番熟悉的對話,眼睛一點點瞪大。
這不就是她在那本小說中看到的最後的劇情嗎!也就是因為後面的書頁殘缺,正好卡在這裏看不到後續,讓她抓心撓肝地難受了好久。
“太好了,趕緊的,給我分出勝負吧!”宣芝緊張地嘀咕,連呼吸都屏住了,目光緊緊盯住被困十二法環中的人,迫切地想要知道,最後的結果究竟是鬼帝打破法環宰了男主,還是男主借用天規之力成功地將北冥鬼帝馴服為自己的小弟。
雙方的對抗越發激烈,由天規符文凝成的法環轉動得越來越快,宣芝的視野都被金光遮擋,像是隔着一層霧讓她看不清楚。
她煩躁地伸手揮了兩下,想要將擋臉的符文推開點,免得妨礙她看戲。
哪曾想,她這一爪子下去,手指竟然扣進了那圈法環內,直接抓爛了幾個金色的符文。符文從法環上脫離,當即消散,這條法環猛地一下震顫,硬生生地停下了。
宣芝腦袋上就像被人狠狠敲了一悶棍,震得頭暈眼花,好一會兒才平息。
她震驚地看着法環上被自己摳破的一塊缺口,這什麼玩意兒?這就是書中吹得不能再厲害,能把十二正神都當狗拴的無上神器嗎?
豆腐渣工程都沒這麼渣吧!
她不會是在做夢吧?哦,對,她肯定是在做夢,要不然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裏?不過就算是做夢,你們倆也必須在夢裏給我分出個勝負來!不然她卡在這裏不上不下實在太難受了。
宣芝從震驚中回神,剛一抬眸便對上一雙狹長的紅眸。
——他能看見自己!
宣芝想也沒想地試圖撤退,想要離開這個法環圈出的囚籠,退到外面。知道自己是在做夢之後,她便有意識地可以控制自己的行為。
只是還沒等她有所行動,一股巨大的吸力先一步裹挾住了她。宣芝控制不住地倒飛進去,後背重重撞上一個結實的胸膛,肩胛骨被他身上的鎧甲抵得生疼。
腰上被人牢牢扣住,一隻手從后伸來充滿威脅地撫上她的脖頸,耳邊傳來身後人冰冷的話語,“繼續,還有十一道環。”
他手上沒有用力,但宣芝還是被頸間冰涼的手指激得渾身一顫,慌忙抬手抓住他的手腕。
宣芝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求饒道:“那、那個,我就是一個路過的吃瓜群眾……”
“孤不管你是吃什麼的,你若是破不開這裏,孤便吃了你。”申屠桃說得理直氣壯,半點都沒有求人幫忙該有的禮貌。
這個感覺實在太真實,一點也不像是夢境。
宣芝氣得牙癢,發現自己確實掙脫不了他的束縛后,只得抬手依他所言,朝另一道飛速轉動的法環抓去。
那圈法環在她的手指下,和前一圈法環一樣,猶如紙糊,輕而易舉被她抓碎幾枚符文。
法環符文環環相扣,哪怕只是缺失一點細枝末節,整圈法環上的天規之力都會大打折扣。申屠桃單手從后環抱着她,手指沒放棄地扣在她頸項上威脅。右手握劍一劍徹底斬碎法環。
對撞的罡風呼嘯四散,衝擊得宣芝根本睜不開眼睛,腦海里嗡嗡直震,她每抓破一圈法環,都會受到符文上的力量衝擊,就像被人當頭砸了一悶棍。
若不是她覺醒的是精神力異能,精神強度遠勝常人,現下怕是已經被敲暈了。
實際上,宣芝寧願被敲暈過去,然後從夢裏清醒,也好過被身後的惡鬼無情地催促繼續。
可惡,該死的反派!
宣芝一邊詛咒他,一邊被威脅着抓向法環,十二圈法環在她的手中一圈圈停滯,最終都被申屠桃斬得稀碎,十二法環破開后,宣芝看到光芒消散后露出一張驚訝的臉。
“你怎麼可能破開天道之力……”雲知言這麼簡短的一句話都沒說完,就被申屠桃一劍劈了。
宣芝瞳孔劇震:“???”
救命,男主哎,你可是男主啊!這就死了嗎?怎麼可以死得如此潦草?這就算是她的夢,也過於不合理了些。
難道是她私心裏其實更希望申屠桃贏,才會做這麼離譜的一個夢?
宣芝胡思亂想間,忽然被人托住下巴轉過臉,身後人低垂着頭,紅瞳帶着審視,仔細地打量着她。
這張過分驚艷的臉近距離投映在宣芝眼底,不得不說,鬼帝陛下生了一副好面孔,輪廓深邃,眉眼鋒利,就算他現在是一副凶神惡煞的表情也絲毫不損這張臉的美貌。
這是宣芝做夢都夢不出來的長相。
她有理由懷疑她不是在做夢,而是真的穿越了。宣芝剛這樣想,眼前之人就忽然消失了,她從高空直直墜下,猛地一下驚醒了過來。
外面的火光已經熄了,室內一片漆黑,宣芝摸出枕邊的電筒打亮,掃了一圈周遭情況。她還在那個學校改建的休憩點內。
“……原來還是在做夢。”宣芝悶頭倒回去,只要一閉上眼,眼前都還能浮出那張臉來,細緻到就連根根分明的睫毛都記得一清二楚,她一把捂住臉,無語嘀咕,“我是不是夢得也太具體了點,書裏面有這麼詳細地寫過他的長相嗎?”
身下有什麼東西動了動,她似乎壓到了一個硬物,與此同時一股刺骨的寒氣從她腰側擴散開,宣芝渾身一凜,迅速從床上翻身跳下,一把抓起手邊的簡易弓丨弩,箭尖和手電筒的光同時落在架子床的角落。
電筒明亮的一圈白光照出床腳小說泛黃的書頁,同時也照出書本上一根張牙舞爪的枯枝。
枯枝不足她手臂長短,生有許多枝杈,它短短的枝幹另一頭甚至生有根須。
在這個植物也能變異的時代,宣芝並沒有因為看到一根枯枝就放鬆警惕,她看清枯枝的第一眼便動作迅速地換了手中裝配,抓了一個能噴火的武器。
同時精神力外放,在枯枝身上轉了一圈,評估它是否變異,以及它的危險程度——這是他們精神系異能者最常做的工作。
它的確不是普通的枯枝,有精神波動,說明它有意識,只不過眼前變異的枯枝危險程度還比不上一隻發情的貓。
申屠桃癱在床上一動沒動,他從十二法環中出來,正思考着該如何處理那個幫他突破了規則之力的女子時,意識突然一黑被吞入了一個憑空出現的漩渦里。
等他再清醒過來時,便發現自己變回了本體,還是一個無限縮小的本體。他原來的本體比山嶽還雄偉,根莖支撐着整個北冥。現在的本體不足一本書大,差點被人壓得枝幹折斷。
申屠桃抬頭看到那個熟悉的女人,冷聲問道:“你對孤做了什麼?”
宣芝聽到熟悉的聲音,驚詫地睜大眼睛,這個聲音她可太熟悉了,剛剛還在她的夢裏威脅她呢。她難以置信地看着躺在書上的枯枝,“北冥鬼帝?”
申屠桃整根枯枝上都縈繞着陰戾的氣息,他不習慣處於弱勢位置,想要先將眼前的女人制服,可是隨着本體縮小,他的神力似乎也被限制,幾近於無。
他悶不吭聲地醞釀了許久,枝杈間猛地湧出一群陰魂惡鬼,尖嘯着朝宣芝撲去。
宣芝沒有半點要躲的意思,甚至還湊近了一點,從她的視角看來,只見得那枯枝在她床上抖動了半天,枝杈間突然竄出一群黑黑白白的虛影,虛影跟她手指差不多大,張開嘴嗚哇嗚哇地大叫,聽上去像是蚊子嗡嗡。
他實在太真實,不像是她想像出來的。
宣芝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枝杈,被一道灰影撲來咬在手指上,那影子看上去像是某種獸影,咬了半天連她的皮都沒咬破,只有微微涼意。
“啊這,這不會就是書中所寫的鬼帝陛下的召喚萬鬼技能吧?”宣芝好笑道,“像是破破爛爛的碎紙片。”
申屠桃:“……”
宣芝可以確定他不是自己想像出來的了,她揮手甩掉叼在手指頭上的鬼煞,冷笑兩聲,“真是天道好輪迴,蒼天饒過誰,陛下還記得您抓着我的脖子威脅我幫你破開法環的時候嗎?”
她一把按住枯枝,臉上帶着友好的微笑:“我每抓碎一個法環,就像是被人當頭敲一棒,敲得我腦髓都在震蕩。一共十二圈法環,我就被敲了十二棒,這十二棒我總得找陛下討要回來。”
宣芝說著,舉起拳頭在嘴邊哈了兩口氣,對着申屠桃的枝杈就是一通還你漂漂拳。
枝杈間的鬼魂陰煞被捶得咿呀亂叫,到處亂竄,卻也不敢飛出申屠桃五米之外,枯枝被捶得陷進被褥里,枝杈咔咔直響。
鬼帝陛下哪裏遭受過這等待遇,氣得整個枝條都在顫抖,兇惡道:“孤一定會殺了你!”
“呵呵,是嗎?”宣芝啪一下點燃打火機,將他抓起來放到火苗上,“那不如我現在就將你燒成灰?”
鬼帝陛下被宣芝連捶帶烤地威脅,終於不說話了。
宣芝也沒想真的燒了他,出完一口氣后就將他放了,一人一樹分據兩端默不吭聲,最後還是宣芝大人不計小鬼過,說道:“陛下,你知道自己來到了何處嗎?”
申屠桃不應,枯枝一動不動地窩在床腳,陰氣瀰漫在枝杈間,像是籠罩在頭上的一團烏雲,鬼煞們都被嚇得縮起來,如同葉片一樣掛在枝上。
看着怪可憐的。
宣芝拿起角落的書繼續道:“你是這本書里的角色,你之前所在的世界是書中世界,現在這裏是現實世界,你從書里出來了,相當於是從二次元的世界突破到了三次元。”
所以,陛下的實力一下子弱了這麼多,好像也說得過去。畢竟現實世界對書本世界來說,算得上是高維空間了。
宣芝給他解釋了下現實世界的情況,像申屠桃這樣的,肯定會被當做變異植株。基地雖然不會特意清理低危的變異植株,不過變異植株卻容易引來變異獸,當然也有可能會被人采走用作其他用途。
“陛下可以在書里呼風喚雨,無人敢忤逆您,那是因為在書中擁有絕對的力量,但是在現實世界中,你看,我這樣身嬌體軟的精神系異能者都能捶你一頓。”
宣芝大半夜的,對着一根生悶氣的枯枝解釋半天,也覺得無趣,她將申屠桃抓出來扔到上鋪,“我不管你怎麼想了,我要睡覺了。”
她得趕緊把消耗的精神力補回來才行,明日還要繼續去清理周邊的變異狼。
鬼帝陛下現在的危險層度雖然比不上一隻普通的貓,但宣芝還是留了一分精神力,沒有徹底睡熟。
所以上鋪的枯枝有動靜后,她便立刻醒了。申屠桃被他枝頭的陰鬼們叼着,飄飄搖搖地浮了起來。枯枝往窗口飄去,哼哧哼哧地從窗縫裏往外擠,看來是要逃跑。
宣芝冷眼旁觀,她已經給他解釋過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了,他要走便走吧。
申屠桃擠出窗縫,掉進了窗前殘敗的花壇里,他的根須觸上濕潤的土壤,整顆小枯樹都不由一頓——他能感覺到土壤里的濕氣,而且能夠吸收它。
這是他以前從未有過的體驗,他生來便是死木,本不該和那些活着的草木一樣能夠享受陽光雨露的。
申屠桃停頓了片刻,枝頭上的鬼煞們魚貫涌下,在土壤里挖出個坑來。申屠桃抬起自己根須,埋進土裏,然後乖乖巧巧地不動了。
不跑了?
宣芝外放的精神力一直看着他的一舉一動,在床上翻了個身,忍不住笑起來。
這個反派怎麼有點可愛的樣子。
……
第二天一早宣芝就起了,天蒙蒙亮,同伴們還在睡覺。她找來一個碗大的深口花盆,在花盆裏填好土又澆了些水,將花盆放到申屠桃面前。
“我只是暫時在這裏落腳,今天清理完剩餘的變異狼,就會回去了,你如果想跟我走的話,就自己進這個花盆裏,如果不想的話就算了。”
申屠桃窩在花壇里一動不動,就像一根普通的枯死的干枝。
宣芝沒繼續等他的回復,放下花盆便起身回屋洗漱和收拾東西。同伴們也陸續起身,大家簡單地吃了個早飯,又商量了一下今日的安排,準備動身。
宣芝時不時地往窗前的花壇上瞟一眼,申屠桃都沒有動靜,似乎真的不想跟她走。宣芝也只好作罷,等到一切收拾妥當,坐上越野車時,她從後視鏡里最後看了一眼那一處花壇。
明明上一眼還在花壇里八風不動的枯枝,這會兒已經穩穩地紮根在了她放的花盆裏。
宣芝無語。
車身一震,發動機發出嗡鳴,申屠桃的聲音夾在嗡鳴聲中飄來,“我跟你走。”
宣芝連忙道:“等一下等一下,我有個東西忘了拿。”
同伴踩下剎車,“快去吧。”
她從車上跳下去,飛快跑回去抱起花盆。同伴見她跑回去就抱個乾枯的盆栽回來,無語道:“這就是你忘了的東西?看上去都死了啊。”
那人說著伸手去戳枯枝,被申屠桃抖動枝杈狠狠地抽了一下。那人倏地縮回手,驚訝道:“變異植物?”
“嗯,低危險的變異種,不知道什麼時候掛在我背包上的,我就想把他養起來。”宣芝道,沒有透露鬼帝陛下的真實來歷,他的來歷實在太不科學了。
另一個同伴說道:“你怎麼突然想養盆栽,那麼多漂亮的異植你不養,這變異植物乾乾巴巴的跟枯枝一樣,也不好看啊。”
“就是,養異植異獸回去還要登記,手續那麼麻煩,怎麼著也該養盆好看的。”
宣芝見鬼帝陛下的枝杈間又開始冒陰氣,他知道自己的鬼煞傷不了人,這回學乖了,沒有放鬼出來咬人,只能抖着枝條生悶氣。
“其實也不是很醜,還挺可愛的。”宣芝說道,白了自己的同伴幾眼,心道你們這些傢伙,要是看到鬼帝陛下那張臉,還不得驚艷到驚叫喚。
從昨夜宣芝就發現了,她的精神力可以直接跟申屠桃神識交流,這會兒悶笑着和他私聊,“陛下別生氣,他們開玩笑的。”
申屠桃冷哼了一聲。宣芝見他終於願意搭理自己了,便趁機繼續發問,“陛下在書里的設定不是鬼帝嗎?怎麼會變成枯枝的?”
“不是枯枝,是桃木。”申屠桃神識波動,很是冷淡。
“桃木?”宣芝眼眸動了動,沉吟片刻,一拍大腿道,“我知道了,我記得山海經中就記載有一種神木桃樹,枝上有鬼門,萬鬼所出入也。陛下的設定應該是參照了山海經。”
申屠桃經常聽到她嘴裏說出些奇奇怪怪的詞,不過這不妨礙他只撿自己聽得懂的來聽,“你之前說我是一本書里的角色,那是什麼意思?”
宣芝又仔細跟他解釋一遍,還把書中劇情也大致說了說。申屠桃聽完后,冷笑一聲,“原來如此,難怪區區一個凡人會受到天道如此厚待。”
申屠桃沉默片刻,問道:“這個高速移動的是什麼法器?”
“是汽車,也算是一種交通法器吧。”
越野車沿着破破爛爛的道路前行,顛簸得很厲害,申屠桃表示十分嫌棄,只比凡人的馬車好一點。
宣芝幾人前幾日已經將這群變異狼中厲害的傢伙收拾了,剩餘的都不足為懼,很快將這群只知殺戮的變異狼群清理乾淨,帶着有用的皮毛牙齒回城,回城後有隊長去上交任務,換取積分,其他人都能各自回家。
一路上鬼帝陛下就跟個好奇寶寶一樣在花盆裏扭動,但他似乎又想極力掩飾這種劉姥姥進大觀園的丟臉行為,剋制得沒有見一個新奇事物就問這是什麼。
他不問,宣芝卻還是體貼地一一給他介紹。
等回到宣芝居所,鬼帝陛下的三觀已經被刷新了好幾回,徹底明白這是他以前從未見過的一個新的世界。
回到家裏,宣芝將申屠桃放到窗邊的桌上,對他道:“你乖乖待在這裏,我先去洗漱一下,出來我們再聊。”
她拿起乾淨衣服進廁所洗澡,這幾日都在外奔波,實在沒有好好洗澡,簡直渾身都不舒服。
宣芝的居所是個小套間,空間不大,在申屠桃看來這哪裏算得上居所,蟬奴挖的洞都比這間屋子大。他聽到小隔間裏傳來的嘩嘩雨聲,雨對於如今可以吸收養分的他來說,簡直是天大的誘惑。
申屠桃半點猶豫都沒有,從花盆裏拔出樹根,花盆側翻滾落啪一聲碎了,他也不在意,喚出陰鬼們托着他飄起來,從窗前往裏飛。
越過屋中的床鋪時,根須上的污泥抖落了一床。鬼煞們哼哧哼哧將陛下的小桃樹抬到浴室門前,兩三隻鬼魂從磨砂琉璃門上穿透進去,搗鼓許久終於叫它們把門打開了。
水汽從裏面撲出來,申屠桃舒服地抖動枝條,直接一猛子扎了進去。
宣芝正在沖頭髮上的泡泡,在家裏她精神力放鬆,又有水聲嘩嘩響,以至於她完全沒發現外面的響動。直到一團樹枝啪地撲到她的肚子上,枝條還順勢環住了她的腰。
申屠桃樹冠往上仰,接了一臉熱氣騰騰的洗澡水,燙得他枝條顫個不停,“這是什麼……”
他話沒說完,宣芝尖叫一聲,抓下扒在肚子上的桃樹用力甩出去。鬼帝陛下啪一聲砸到門上,悶哼一聲,桃枝順着門往下滑落。
“放肆!你竟然敢如此對孤!”他怒道,浴室的氣溫因為瀰漫的陰戾氣息而飛快下降。
宣芝匆忙扯下浴巾裹住身體,比他更生氣,“活該!怎麼,難不成陛下有偷窺女生沐浴的癖好?”
申屠桃:“……”他哪裏知道她是在沐浴?
“凡人身軀長得都一個樣,有什麼可看的。”申屠桃冷哼,陰氣沉沉地使喚鬼煞們將他拖出浴室。
宣芝砰一聲關上門,等她收拾妥當出來,又被滿床滿地的泥巴氣得想要打樹。
“喂,出來。申屠桃?”宣芝四處找尋罪魁禍首無果,直到看到窗戶開着一條縫,泥水的痕迹從那條縫中延伸出去。
看來鬼帝陛下是又跑了。
宣芝懶得管他,將屋裏的狼藉收拾乾淨,美美吃了一頓晚餐,躺上床。她又翻了翻那本小說,將鬼帝出現的片段都重看了一遍,心中腹誹,書中霸道邪肆的大反派怎麼是這個鬼樣子,簡直詐騙,最後罵著罵著枕着小說睡著了。
申屠桃離開后便再沒有回來,好幾天過去,宣芝有時候也會擔心一下他去了哪裏。
這次他跑得有點遠,宣芝在附近的花壇里都搜找過,也沒找到。a城這麼大,像他那樣沒有登記過的變異植株,想要找也不好找。
直到第五日,宣芝半夜裏被一隻巴掌大的灰狼鬼影啃醒,她一眼辨認出這鬼影是申屠桃枝頭上的。
妖鬼嗷嗚嗷嗚半天也不會說話,宣芝嘆口氣,飛快穿上衣服,說道:“帶路。”
妖鬼從窗口飄出去。
宣芝:“……”這是七樓呢,是想讓她跳樓吧?
她無語地開門,從樓梯奔下去,跟在妖鬼身後跑了有將近一個小時,中途實在太累找了一個自行車來騎,一邊騎一邊在心裏罵,這死木頭,這回倒是跑得夠遠。
妖鬼將她引到了一個類似倉庫的地方,遠遠地便能聽到那裏人聲熱鬧,一群人正圍着一堆篝火,火上還架着一個什麼東西在燒。
宣芝騎近一看,好傢夥,燒的就是申屠桃。
那群人的笑聲飄來耳邊,“阿偉,你真的聽到它說話了嗎?怎麼都他媽燒這麼老半天了,也不見吱一聲,你是不是喝酒把腦子喝傻了?”
“就是,我還從沒聽說過變異植株會說話的,這玩意兒看着不像是什麼高檔貨的樣子。”
“絕對說了,它還罵我來着,叫我滾,不然扒了我的皮。”
人群里一陣鬨笑,有人道:“媽的,這小枯枝還挺經燒,普通火還燒不了。”
“它看上去陰氣森森的,樹杈上飄的不會是鬼影子吧?”
“勇哥,不然用你的異火燒一燒?”
宣芝精神力悄無聲息地放出去,很快在外圍逡巡一圈,評估他們的能力,燒申屠桃取樂的一共八人,都是些異能者,但他們的異能等級都不太高,只有一個獨眼男是火屬性的異能,要難對付一些。
宣芝騎着車,停在人堆外。那群男的立即從火堆便轉移了注意力,朝她看來。
其中兩個男人弔兒郎當地走上前,嬉笑道:“小姑娘,大晚上的,你不睡覺跑出來,難道是來找哥哥們玩的?”
宣芝躲開他們伸來的手,朝這裏明顯是領頭人的獨眼勇哥看去,禮貌道:“幾位大哥,不好意思,你們燒的那株異植是我走丟的,可不可以將他還給我。”
在宣芝身邊打轉的男人哈哈大笑道:“那異植上又沒有編號,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啊?”
宣芝從懷裏掏出登記卡,“我已經去協會登記過了,本來今天就該帶他去錄入編號,沒想到他突然走丟了。”
眾人嬉笑着議論她,那名叫勇哥的獨眼男揮了揮手,周圍瞬間安靜下來,看得出來他在這群人中威望很高。
勇哥獨眼珠子上下打量她,曖昧地說道:“要叫我們放開它也可以,這異植是我們兄弟今晚的樂子,放了它,你來當我們的樂子就成。”
隨着他的話音,這群人默契地散開,將宣芝團團圍住,鬨笑道:“妹妹別怕,哥哥們會好好疼愛你的。”
火堆里的桃樹揚起樹冠,申屠桃就算並非為人,也極少在人間走動,但也能從這些男人不乾不淨的嘴裏聽出淫丨糜的意思。
桃木樹根重重地踩進火里,根須穿透水泥地面,扎入底下土壤,申屠桃冰冷的神識音傳入宣芝耳中,“走,孤能應付他們。”
宣芝這時候根本無暇聽他的,她也不是白白被人佔便宜的。她的精神力猛地暴漲,身前空間波動,無形的氣勢一瞬間將身旁的兩人沖得倒飛出去,重重砸落地上,慘嚎出聲。
“膽子夠大。”勇哥看了一眼哀嚎的小弟,從後方走上前,驅動異能,他兩隻肌肉蚺結的手臂眨眼變得深紅,青筋暴突,拳頭上溢出火光。
其他人紛紛驅動異能,戒備地將宣芝圍在中間。
宣芝聳聳肩,半點都沒懼意,“要不然大晚上的,也不敢一個人出來。”
她身前的虛空波動,凝聚出一個高大的虛像,虛像一身赤紅金甲,頭戴紫金冠,手持金箍棒,威武如山。
這是中華兒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形象。
“孫悟空?你就是那個精神系?”勇哥皺起眉,顯然他不僅知道孫悟空,還知道a城有一個頗為不走尋常路的精神系異能者,能夠憑藉強大的精神力,將想像具象化出來。
“就是我啦。”宣芝笑道,身前大聖虛像舉起金箍棒,往下砸來,壓頂的狂風和精神力威壓將所有人都逼得四散狂逃。
金箍棒直直朝勇哥頭上壓去,將他壓得動彈不得,想跑都跑不了。宣芝一開始的目標就是他,強大的精神壓攻去,勇哥腦袋上青筋暴突,眼睛翻白,抱着腦袋滾到地上,精神很快就徹底崩潰。
與此同時,後方的火堆又是一聲巨響,火焰爆開,火星四射飛散,明黃的火團飛散在半空時顏色陡然一變,化成了青綠色的鬼火。
鬼火朝着四面逃跑的人追去,青綠火光一沾上人身,便立刻暴漲,瞬間將人淹沒。
一團團翻滾的綠火將周遭照得透亮,凄厲的慘叫聲讓宣芝都不由頭皮發麻,挪着小碎步躲進大聖的懷抱里。
大聖虛像蹲下身,將她護在手臂內。
慘叫聲持續了很久,所有人都在地上翻滾,慘嚎停歇後,鬼火隨之熄滅,然而被鬼火燒過的人一個個看上去卻還好端端的,連衣服都沒破,不見絲毫被燒灼的痕迹,只是人已經斷氣。
宣芝不明就裏,躲在大聖懷裏怯生生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鬼火燒的是魂魄。”桃樹從火堆殘燼里走出來。
宣芝默然,這麼看來,原來人真的有三魂七魄啊?
……
申屠桃離家出走幾日,樹身變大了一圈,現在有半人高了,宣芝不得不給他換了個大的花盆。
興許是宣芝之前為了他大半夜冒險外出,美人救樹,所以兩人的關係一下子緩和了很多,申屠桃竟然也同意了在自己的樹身上打上編號,登記在宣芝名下,成了她養的異植。
宣芝慢慢教會申屠桃現代的常識知識,夜裏還得給這棵樹讀睡前讀物,就是那本創造出他的小說。
申屠桃一邊聽,一邊抖着光禿禿的枝條吐槽,直到宣芝把自己讀睡着。
三個月後的某日清晨,宣芝迷迷糊糊醒過來,習慣性地先看一眼窗邊的桃樹。
現在的桃樹已經長得有一人高,種在一個超大號花盆裏,但是這樹就是光長枝條,不長葉也不開花,要不是它還會長高,宣芝都懷疑它是一棵死樹了。
今日的桃樹和以前不同,宣芝揉了揉眼睛,猛地一下坐起來,赤腳走到桃樹邊。
“真的有一個人。”宣芝睜大眼睛,小心翼翼地低下頭。
桃樹的主幹枝杈上躺着一個玩偶大小的人,穿着和宣芝夢中初見他時那身文武袖玄衣,眉目如畫,銀白的長發從金冠中垂下,散亂地搭在桃樹枝杈上,整個人都沐浴在清晨溫柔的陽光中。
像一個精緻的bjd娃娃。
宣芝伸手想戳一戳他的臉確認真假,半路就被申屠桃抬手截住,他睜開眼,紅瞳中毫無睡意,無聲詢問她要幹什麼。
宣芝看着他抓在自己手指上的小手,整個人被萌得心肝亂顫。
體型這麼小,真的很犯規!
申屠桃避開她的視線,不自在道:“孤的神力恢復了些,所以可以化形。”但又沒完全恢復,所以化形的體型就變成了這樣。
申屠桃不喜歡吃人吃的食物,有水和陽光就行,他化成人身後,宣芝用勺子熬着清水喂他,看他雙手托住勺子一口口喝水,心都要化了。
宣芝一整天都圍着申屠桃打轉,盯着他看個沒完,看得鬼帝陛下惱羞成怒,想要一頭鑽回樹身內,被宣芝眼疾手快地截胡,雙手捧住。
申屠桃滿臉通紅,兩隻手扒在她的手指間,怒道:“放肆!你放開孤!”
他已經後悔化形了。
“陛下,別這麼小氣嘛。”宣芝好不容易抓到他,不揉幾把實在虧得慌,直到申屠桃被揉到衣衫凌亂地在她手裏掙扎,耳際和脖頸都紅透了,鬼魂們急得在她手邊轉圈圈,她才戀戀不捨地鬆手放開他。
申屠桃扯了扯自己的衣袖,鑽進桃樹里,再沒有出來。
身形再大一些后,他實在按捺不住,才等到夜裏宣芝睡着后,爬上她的床,在她臉頰邊蹭蹭,窩在頸窩裏睡覺。
白天,在宣芝醒來前,陛下就會被身邊雞妖叫醒,躲回樹身內。
宣芝每天早上都能隱約聽到公雞打鳴,還以為他們這棟樓里誰養了一隻變異雞。
申屠桃的樹身越長越大后,花盆已經沒辦法再養他了,他的樹根舒展不開,住着總覺憋屈。但是異植也不能隨便放進公共花園裏養,宣芝琢磨着必須要換個有獨立花園的住處才行。
她為了攢錢換房,開始瘋狂地接基地協會指派的任務,就連經常一起接任務的同伴都驚呆了,以為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怎麼突然轉了性子。
要知道,宣芝以前屬於只要生活過得去,就絕不會外出接任務,只有窮得揭不開鍋,才會出去賺點錢,所以根本沒有餘糧。
為了給鬼帝陛下換花園,宣芝一天天早出晚歸,四處奔波,一開始和團隊一起接任務,但這樣換來的積分會平攤出去,後來發現有申屠桃這個外掛在,她一個人也完全沒問題,便開始單獨接任務。
他們花了近一年的時間,才攢夠積分置換了一套帶獨立院子的房子。搬進新家的第一天,宣芝就把花園收拾出來,讓陛下把根扎進了土壤里。
這座花園雖小,但地底的空間卻是可以無限蔓延的。申屠桃終於從憋悶的花盆裏換到廣闊的天地,可以說是毫無忌憚地擴張着他的根須。
桃木本體越長越大,他化形的身體也開始恢復,變成了正常少年人的體型,鬼帝陛下終於願意在宣芝醒着時出來見她了。
宣芝愣愣地盯着他片刻,心口小鹿亂蹦個不停,目光閃爍地轉移開,不敢與他對視,找了個和朋友吃飯的理由,飛奔出家門。
申屠桃皺起眉,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之後宣芝似乎開始有意識地躲着他,總找各種理由出去,兩人就算在一個屋檐下,她也總是躲避着他的目光。
在宣芝又一次因為他不小心的肢體碰觸而躲閃時,忍無可忍的鬼帝陛下終於陰沉着臉將她按到床上,堵住了她所有逃跑的可能,居高臨下地垂眸,惡狠狠地問道:“你討厭我了?”
宣芝睜大眼睛,她怎麼可能討厭。
但申屠桃沒給她說話的機會,驀地伸手捂住她嘴,俯身扯開自己領口,露出鎖骨上一串銀白色的圖騰文身,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說道:“你不是說這個編號在你們這裏就代表着所屬權的契約,代表着主人的印記么?就算你討厭我了,也別想隨意丟棄我。”
宣芝看着他緋紅的眼尾,簡直有些不知所措,慌忙解釋道:“我沒有討厭你。”
申屠桃輕笑了一聲,眼中卻沒有半點笑意,“連孤碰你一下,你都嫌棄得受不了。”
“不是嫌棄。”宣芝咬了咬牙,抬手抓住他鬢邊垂落的長發將人拉得更低下頭來,在吻上他的唇前紅着臉小聲道,“是心動得受不了。”
申屠桃動作一頓,臉上的表情空白了好一會兒,手臂撐住身體的力道慢慢鬆懈,俯下身捏住她的下頜加深了這個吻。
有風從敞開的玻璃門外飄進來,攜帶來花園裏紛飛的桃花瓣,宣芝餘光所見,眼裏都是驚喜之色,“你開花了?”
“嗯。”申屠桃舔了舔濕潤的唇角,抬頭往外看去,“開花了。”
花園裏一直以來都光禿禿的桃枝,只在這一剎之間芳華滿樹,他的桃花第一次因她盛放,以後還會有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