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南迦視角
潮濕的悶熱席捲了整個城市,一如三年前那樣。
重逢的這天,南迦本不該出現在理工大附近,按照原定的計劃,她應當是等對方在城中村定下來了再現身,或是找機會引紀岑安到北苑,讓其自己找上門,但她還是去了,以約見同事的由頭去的。
此時南迦已是Z大和理工大的客座教授,一年裏會到學校教幾次課/辦講座。她先到學校待兩三個小時,晚點再到周邊轉一圈,和兩個朋友一起喝茶。
在路口碰上紀岑安不能算是計劃,但也不是巧合。
南迦先發現的對方,還沒下車就瞧見了,即使隔着數米的距離,可還是一眼就認出了紀岑安。她定定望着外面,透過車窗和穿行的人流,將視線定格在那人身上,不由自主就收起指節,目光深遠而隱忍。
三年過去,紀岑安變了許多,落魄,不修邊幅,消沉厭世……乍一看跟當年那個肆意張揚的少女毫不沾邊,完全就是一點不相干的兩個樣子。
夜色深,周遭又很昏暗,外邊看不見車裏的場景。
紀岑安站在柱身斑駁的路燈周圍,黑色的影子被拉得老長,頹喪地低着頭,淡漠的長眼無力耷垂,與街道上的熙攘熱鬧格格不入。
到離開為止都是孑然一身,漠不關心周圍的環境,整個人木然又頹喪,沒有一絲生氣。
南迦坐在後排,挺直腰背,表面一副從容淡定的架勢,但在車內人注意不到的地方,她的指尖不自覺就抽動了兩下,心口也是一緊。
徐行簡轉頭看看她,見她臉色不大好,關切問:“怎麼了,是身體不舒服?”
南迦不為所動,淡淡地收起視線,剋制着,面無異色地回答:“沒,不是。”
那人要打車走了。
他們也差不多時候打開車門,下去。
徐行簡主動為南迦開車門,陪在她身旁。
南迦順勢下車,站在微弱的路燈光亮底下,也暴露在夜晚的炎熱中。
有學生過來打招呼,到這兒接他們。
紀岑安這才有所反應,渾身都僵住,霎時間宛若一塊石頭,恍惚地停下手上的動作。
頃刻間也認出南迦了,很快就發現了這邊。
但這人表面上挺鎮靜,片刻后就強行平復,僅僅只是愣了一瞬,接着不着痕迹轉開視線,然後往回退兩步,到無光的樹影下候着,大半邊身子和臉都隱進黑暗裏。
好似不認識,沒見過他們,把南迦當成了徹頭徹尾的陌生人。
從紀岑安面前走過,南迦故意駐足半秒,停下來靜靜打量。
避之不及的,紀岑安再低頭些,又一次斂起眸光。
真當作完全不認識,有意躲開。
徐行簡和女學生邊走邊交流,不時和南迦搭話。
南迦不那麼高冷了,等走到紀岑安跟前時,當著對方的面應下了徐行簡的邀約。
對方清楚聽到了,可仍舊是那個德行。
徑直一步步走遠,南迦走在最前邊,等到街口的另一邊了,才遲鈍地慢下步子。
察覺到了她的異常,徐行簡下意識回頭,卻沒看出哪裏不對勁。
徐行簡話多,側身問:“有什麼事?”
南迦沒回應。
晚些時候的喝茶聚會變得索然無味,一群文化人聚在一起實在無趣,不是聊學術就是聊與學術相關的東西,乏味得很。
南迦待在角落裏,沒怎麼加入大家的聊天陣營,直至離開都寡言少語。
后一日,趙啟宏開車去了趟筒子巷,到那裏查探一番。
南迦在北苑住了一天,到翌日下午才出去。
北苑已經被清理了一遍,變回了原樣——這邊的大部分擺設和佈置都還是三年前留下的,從未動過,包括二樓的衣帽間和三樓的工作室,連當初留在這兒的衣物都還是那些。
當年被放回保險箱的鋼筆又被取出來了,南迦再將其帶在身上。
紀岑安的行蹤一直在這邊的監視之中,南迦知道這人的所有舉動,也清楚她在哪裏做工。
酒吧門口的碰面也不是偶然,學生打架的事不歸南迦管,也和徐行簡無關。
那次是徐行簡熱心腸,南迦正好也不想在晚會上繼續待着了,所以找個借口出來透透氣。
她心知紀岑安是在那裏,和前一天晚上一樣,她仍是當時就認出了紀岑安,下車前就看到了。
紀岑安還是躲她,掐掉手裏的煙,佯作什麼都不知道。
她們都站在街邊,中間的距離不遠,但卻像是兩個世界的人,差出了千里萬里。
三年帶來的改變巨大,很多東西已經物是人非,與當初的差別很大。
……
當年那個極端的、蠻橫的人不見了,再沒有往昔的模樣,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得過且過的消極份子。像是被打斷了脊樑,紀岑安變得頹廢,近乎是自毀式地過活,徹底放棄了曾經的倨傲與骨氣,向現實妥協了,只剩一具空有皮囊的殼子。
南迦候在街邊,等着……可那人只是背過身去,指間夾着煙,一口接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