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遇你雨時,眉眼如畫
“哦,”陸川渝意味深長地拉長了尾音:“這麼說你坐在這盯着人家看了將近一個小時咯?”然後又以一副“你小子可以嘛”的恍然大悟對齊初“另眼相看”。
“嘖,”齊初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你說你這智商什麼時候才上線?我剛到就注意到她了,等你等了快一個小時,書都差不多看完了,才發現她還在那兒。”齊初本不願多解釋,何況他平日裏本就惜字如金,只是怕不跟陸川渝這個大嘴巴子解釋清楚,回頭又得四處造他的“謠”了。
“那要不要去問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沒這個必要,”齊初斬釘截鐵道:“又不是自殺,大概是有心事吧。你又不是女生,你懂什麼,別沒事找事。”
“唉,你還真夠冷血呢,怪不得不討老侯喜歡。”老侯,是a大副校長,陸川渝的遠房親戚,為人親和,獨獨對齊初頗有微詞。但奇怪的是,許多人對齊初的評價都是——一個十分“愛”笑的大男孩,脾氣出了奇的好,再加上儒雅的書香門第風度,才二十齣頭就已a大里神級存在的最年輕的物理教授,年少有為,是不少女生心中可望而不可即的“白月光”。沒錯,是優秀到讓人一比就黯然失色,亭亭玉立,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的程度。很多人對這個遠洋留學,剛回國不久的博士生的印象都十分好:為人彬彬有禮,謙遜爾雅,寵辱不驚,同時又幽默風趣,讓人忍不住地喜歡。若是不了解老侯這個看着和藹可親,實則嚴厲精明的“老狐狸”,不少人可能都會覺得齊初這小子不知好歹;但事實上,袒護他的人幾乎可以組一個院。
但齊初對待陸川渝的態度就迥然不同:冷漠,甚是“殘忍”。兩人站一塊兒,讓人覺得他倆不是兄弟,更像老大和小弟。畢竟是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陸川渝對齊初也還算了解——其實他的脾氣一點都不好,也不愛笑,真要笑的話,多半是逢場作戲;他敏感的性子和記仇必報的小肚雞腸,有時更讓陸川渝覺得齊初一定投錯了胎,不然就是活活一個“偽君子”。
“你真不打算回上海了?”陸川渝試探地問。
齊初摘下眼鏡,抿了口咖啡:“沒有。等我爸媽催婚這事過一陣子,我就回去。”
陸川渝戲笑道:“想不到我們堂堂‘齊少’天不怕地不怕,也有怕催婚的時候。說實話,你小子在國外是不是沒少交女友?”
“切,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沆瀣一氣?”
“是是是,”陸川渝連忙不屑地附和道:“那麼,請問高風亮節的齊君子,沒有了我的救濟,你打算在這裏住多久啊?”
“用不着你操心,以我卡里的餘額,在這裏住個十天半個月綽綽有餘。”齊初眼都沒抬,隨手在沙發后的書架上挑了一本雜誌,戴上眼鏡又漫不經心地看起來。
“喲,還挺傲嬌啊,等你身無分文來可憐巴巴地求我的時候,看你還怎麼嘴硬!”陸川渝在心裏暗暗地盤算着怎麼“整理”齊初的傲嬌脾氣時,被窗外劃破天際的一道紫色閃電嚇得差點抖落剛抬起的咖啡杯。
齊初也扭頭看去,天色陰沉了下來,密密的雨點更加急促了;街邊的酒店超市裏已早早地點起了燈,清冷的燈光印在行人踩過的水窪上,倒映出一派行色匆匆的景象;濺起的水花折射出汽車紅色的車燈,落入另一處凹坑,匯聚成新的水窪;而那個撐黑色雨傘的女子,仍然靜靜地站在假山前,似乎除了凝望,這一切都與她無關。昏黃的街燈與燈罩下撲騰的飛蛾渲染出靜謐祥和的氛圍,與女子自成一線風景,和小城裏急躁煩雜的景色格格不入。
齊初不禁皺了皺眉,她是瘋了嗎,下這麼大雨還站在那裏?
“我出去一下。”說完就徑直走了出去,留下陸川渝一臉茫然。
齊初沒有管閑事的習慣,但這次直覺告訴他:那個女人或許不只是“有心事”那麼簡單。
齊初淌着雨水跑了出去,不一會兒褲角就被打濕了,雨傘也被打得欹斜,有些不勝其力;雨水順着傘角泄下,掛成了一道雨簾,模糊了視線。
“小姐,你在這裏做什麼?下這麼大的雨還是先回去吧。”本來想學着陸川渝叫她“小姐姐”的,因為他說,大家都這麼叫,你一口一個“小姐”,這不讓人覺得你是來自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門閥公子?但出於在法國留學時染上的紳士素養,齊初雖然生氣,卻還是壓下了心中的憤懣與彆扭,關切地詢問道。
那女子轉過身來,隔着雨簾和暮色,齊初雖然看不清楚她的臉,但還是能看到她淡然一笑。
“呃,”她抿了抿唇,又禮貌地笑着說:“今天是我媽的生日,我買了梔子,她不認得這是梔子,卻很喜歡它的花香,”她自顧自地說著:“每年我都會送她梔子,我想她一定很高興。”說著卻黯然神傷起來:“可今年,我找不到她在哪裏了……”
齊初聽得一頭霧水:“我陪你找。”
只聽她又笑道:“這裏原本是一片墓地的,種着許多櫻花樹。我怕她老人家睡不安穩,自己把她葬在了這裏,誰想我才一不留神,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齊初這才回過神來:原來是找不到逝母之墓了!這,這該怎麼安慰?雖說是客套話,但揭開別人的傷疤怎麼說也有過錯,最重要的是,這死寂的氣氛實在太窒息了!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女子像是聽到了什麼玩笑似的,又笑了笑,背過身去,收了收裙擺,蹲下,一邊放好花束,一邊說:“謝謝你的好意,我沒有怪你。”說罷,把雨傘放下便悠然地起身,驟雨哪裏會放過這個整人的好機會,不過眨眼的功夫就把人淋得濕透了。
齊初一見她這個舉動,心中不由一驚,連忙大步流星趨近,將傘擋住風雨。
“你是怕自己淋得不夠濕嗎?”齊初不禁一怒,滿目慍色。
挨近了才發現,她的個子在齊初一米八的身高下實在太小了,頂多也就一米六,踮起腳尖都夠不到他的脖子,活脫脫像個小學生。從遠處看,知道的還以為是兄妹,不知道的還以為那是齊教授的私生女!
女子也知道自己長得矮,仰頭一臉無辜地解釋道:“這花禁不起雨打,只有今晚媽媽才能收到它,我不希望它壞了。”
這話讓誰聽了都覺得是小孩子說的,但當她抬起頭的一瞬間,齊初心頭一緊,腦子裏只剩四個字——“眉眼如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