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這夜,姬玉落前腳剛走,後腳皇宮的禁軍和錦衣衛就撤走了大半,緣由無他,錦衣衛揪出了行刺之人,此人正是內官監的掌印太監鍾扶。
鍾扶被抓時還在夢裏,此時正着一身牙白睡袍,披頭散髮地叫罵著:“翻天了,你們這是要翻天了!這是皇宮,這是禁中!你們竟敢在宮裏隨意拿人,我乃皇上親封的內官監正四品掌印,你們膽敢如此行事,簡直放肆,我要見皇上,我要參錦衣衛!”
籬陽奉命拿人,佩刀跟在隊伍末尾。
他今夜本同主子換守重華殿,才剛上職沒多久,就聽說刺客拿下了,可這行刺案籬陽亦是全程跟進,沒察覺此事與鍾扶有什麼關係,再者說這位鍾公公細皮嫩肉,不像是刺客。
籬陽問一旁的南月,“真是鍾扶?可是查到什麼證據了?”
南月道:“主子說是,那就是了。”
籬陽頓時便明白,那就是沒證據也要捏造證據的意思了。也對,差事落在錦衣衛頭上,這麼多日都沒查出始末,可總有人要為這樁案子負責,否則拿什麼同皇上交差。
但偌大皇宮,霍顯偏選了鍾扶當這個倒霉蛋,也是有原因的。
如今宮中十二監中以司禮監為首,雖各監都設有四品掌印,但掌印和掌印也大不相同,如內官監的鐘扶就比不得司禮監的趙庸。
可被壓久了,總有人要不服。
都是沒根的玩意兒,誰比誰高貴呢。
何況今上不愛親近趙庸,這鐘扶又格外嘴甜,得了幾分青睞便找不着北了,連霍顯的小話也敢拿到皇上跟前編排。
南月模仿自家主子說話,他輕飄飄掀了一下眼帘,漫不經心的口吻帶着幾分嘲諷,說:“哦,那就鍾扶吧,他太吵了,怪討人厭的。”
南月將霍顯的語氣學了八分像,說罷連籬陽也笑起來。
前方錦衣衛將鍾扶轉押進天牢,籬陽要去向霍顯彙報情況。霍顯在重華殿,將鍾扶行刺的“證據”添油加醋給順安帝描述了一遍,聽殿內帝王怒而砸杯,籬陽就知道主子要出來了。
果不其然,不多久,霍顯撩簾出來。
籬陽一路跟着進了值房,看他換上了常服,問道:“皇上跟前不用守了嗎?”
霍顯繫着腰帶,速度極快,像是趕着走。他點了下頭,道:“都撤了吧,近來辛苦了,你帶兄弟們去繁星閣吃點好的,記我賬上。”
他說罷拍了拍籬陽的肩,作勢要走,籬陽忙跟了兩步,將手裏一沓卷宗抽了兩頁紙出來,“主子,這是您讓查的關於夫人的事兒。”
霍顯匆忙的腳步一頓,回頭瞥了眼。
兩頁紙,實在寒磣。
籬陽摸了摸鼻尖,道:“……全在這兒了,夫人過去生活簡單,又鮮少出門走動,所識之人也不過寥寥,經屬下查,確實沒有什麼不對勁的。”
霍顯伸手接過,將刀擱下,順勢坐在桌角上。
籬陽道:“三年前她一直住在姬府,姬夫人不喜歡她,幾乎沒帶她出門走動過,後來又發生了些齟齬,夫人便搬去了承願寺,日日都只是誦經念佛,與帶髮修行無異了,寺里的僧人都說姬家長女是個安靜性子,待人和善但不愛說話,平日與她相處最多的便是靜塵師太。靜塵師太倒是與她投緣,雖未讓她剃髮拜師,卻拿她當徒弟教,故而那些僧人說她平日多是獨自在書樓里翻看醫書,也不做別的。”
兩頁紙,霍顯一眼就望到底了。
他幾乎能從這寥寥幾行字裏勾勒出一個溫婉恬靜,安分守禮的閨中女子形象,這與當初南月所查幾乎無異。
可一個尋常女子,怎會有功夫在身?誰教她的,她又究竟有幾斤幾兩,這些卷宗里通通未有提及。
錦衣衛的偵查能力他是信得過的,漏掉的這些,要麼是有心人刻意隱去,要麼是他弄錯了。
籬陽遲疑道:“主子,既然靜塵師太與夫人相熟,您若有別的懷疑,要不……向師太詢問一二?”
霍顯輕頓,沉默片刻,道:“師太不問俗事已久,不必叨擾。”
籬陽垂頭應是,便也不再多言了。
霍顯低眸,盯着那紙上跳躍的墨字,目光霎時變得有些鋒銳,須臾後起身走了。
南月進來匆匆捎上他的刀,也跟着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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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宅主院。
碧梧近來日子過得很愜意,她原對小姐嫁入霍家惴惴不安,但進來之後才愈發覺得好,那可怖的霍大人從未在此留宿,無需惶恐,這日子比之之前清湯寡水受凍挨餓還要提防夫人抽風打罵,簡直是神仙。
且伺候在主院的丫鬟僕婦態度可親可敬,廚房的幾個主事嬤嬤也甚是和藹,因出嫁前一陣小姐吃糕點吃得勤,碧梧便也同嬤嬤學着做了
糖霜方糕出爐了。
紅霜從小徑匆匆穿過,被碧梧叫住:“欸!紅霜姐姐,正巧,你將這糕點端給小姐,我去廚房看看柴火熄沒熄,可莫要着了。”
紅霜忙應下,提着食盒疾步而行。
她推門進了內室,姬玉落已卸下釵環,長發披肩地坐在妝奩前,盯着鏡中人,不知在想什麼。
紅霜走上前,道:“小姐,聽說宮裏捉了刺客,禁軍和錦衣衛都已經撤了。”
姬玉落驚訝:“捉了刺客?什麼人?”
紅霜道:“好像是個內侍。”
姬玉落從宮裏出來就在想這事了,霍顯定是發現了蛛絲馬跡,才會有意試探,既然已經察覺到不對,今夜在宮中他大可直接將她拿下。
錦衣衛嘛,最擅長刑訊逼供。
她又姓姬,真要查出個好歹來,姬崇望莫說頭頂的烏紗帽了,就是那顆頭顱也得丟掉,而霍顯雖娶了她,但憑他的本事,把自己摘清是輕而易舉的事。
可他不僅放他走,還憑空捏造了一個人為她“頂罪”,這是為什麼?
姬玉落抬目看向銅鏡,雪作的眉宇輕蹙了一下,像是在問鏡中人:他打什麼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