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一章

“轟隆”一聲,潮濕的天際遽然落下一道雷鳴。

握着筆的皓白手腕隨之一顫,草紙上瞬間暈開一團墨漬。

少女似陷在夢裏,眉心蹙起,手中的筆也捏得很緊,緊到指節都隱隱泛白,直到窗子被風吹開,冷風灌了進來,她猛地睜開眼,看到燭台上那幅題着“靜思堂”的字畫。

姬玉落盯着這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看了許久,才徹底從夢中刺骨的寒冷中清醒過來,視線逐漸清晰。

她在靜思堂,姬府的靜思堂。

上月初,姬家長女與鎮撫使霍顯在寺里禪房“私會”被人撞破,成了整個京都茶餘飯後的談資。

而後還不等姬家將姬玉瑤送到偏遠的莊子裏去避嫌,霍顯就以與姬家女兩情相悅為由,向皇上求旨賜婚,這事兒鬧得沸沸揚揚,女子在這種事上又向來吃虧,姬家失了清白和體面,有口難辯,只能眼睜睜看着賜婚聖旨,此事徹底沒了轉圜的餘地。

姬玉瑤也自然而然成了害姬家名聲受損的罪人。

姬玉落如今頂替了姬玉瑤的身份,自然也要代她受罰,只是足足一個月過去,京都已然入冬,也不知還要將她關到幾時去。

再看眼前,手邊的油燈早已熬盡,草紙上赫然寫着個“霍”字,只是被墨漬染了半截,只剩下頭頂半個“雨”。

她撂下筆,握了握有些發麻的手心,正起身去合窗時,屋門發出一道經年未修的“吱呀”聲,在清晨顯得十分突兀難聽。

姬玉落頓了頓,抬眸看去,撞進一雙沉斂的眸子

來人負手而立,一身絳紫色官袍將他襯得很不平易近人,清冷的眉目與跟前的少女有說不清的相似,眼尾的細紋若隱若現,更添嚴峻,年輕時的書卷氣在他身上釀成了沉甸甸的威儀,不笑時令人生畏。

他正是姬家的家主,姬崇望。

姬玉落很快垂下眼,像是不敢與他對視,聲音很輕,顯得畏懼:“父親。”

短短一個月,姬崇望的聲音彷彿滄桑了十歲,他不經意間嘆氣,沉聲道:“宮裏來人了。”

聞言,姬玉落半抬了下眸,想必是欽天監定下了吉日。

果然,就聽姬崇望道:“欽天監擇了吉日,就在下月十八。事已至此,再多說也於事無補,你母親會給你請個教習嬤嬤,你跟着多學規矩,往後——”

“謹言慎行。”

謹言慎行,這幾乎是姬崇望的座右銘。

儘管這麼多年來,姬崇望可以說是平步青雲,但許是因寒門出身,他對地位名聲向來格外愛重,說話做事皆講究規矩,絕不輕易授人把柄,對府里人也同樣要求甚嚴,尤其是膝下的兒女。也正因如此,他的名聲確實經營良好。

而他眼裏的姬玉瑤,大概就是壞了他那鍋粥的老鼠屎。

姬玉落配合地紅了眼,“可我與霍大人根本就——”

“如今你與霍顯真也好假也罷,聖旨已下,由不得你選,也由不得我選!”姬崇望厲聲打斷她,深吸一口氣,才恢復冷靜道:“你只需本本分分的,在閨中準備成親事宜,別再惹出事端。”

姬玉落像是被他唬住,怯怯地說:“女兒知道了……女兒,謹記父親教誨。”

見她這般唯唯諾諾,姬崇望動了動唇,剩下幾句訓誡的話又咽了回去。

他不是個慈父,對兒女素不親近,也鮮少插手后宅瑣事,但不代表他一無所知。姬玉瑤自幼在府里是如何受人輕慢,又是怎麼被逼得只能去承願寺躲清靜,你當他真不知?

他當然知道,他不過是不在意罷了。

畢竟誰家後院沒點糟心事,只要不鬧到外人面前,只要不損了姬家的體面,他便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因此他雖與長女相處甚少,但卻還算了解她的脾性,膽小軟和,沉悶得很,即便是受了委屈也不吭聲,只會一個勁兒往後縮。

麵糰似的,毫無稜角。

這樣的性子,恐怕給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做出那種出閣的事來。

姬崇望閉了閉眼,當初乍聽承願寺一事時他確實很惱,但後來也想明白,這事兒十有八九,是被算計了。

思及此,再看“姬玉瑤”時,姬崇望的臉色多少有些複雜的悵然。

只見一陣涼風吹來,姬玉落掩唇咳了兩聲,身形單薄得像是一陣風就要刮跑,姬崇望口吻難得緩了緩,擺手道:“行了,回屋去吧,不必再呆在靜思堂了。”

姬玉落忙應下是。

臨了,姬崇望又說:“你母親在氣頭上,那日說話重了些,你也別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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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簪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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