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五章(結尾有增加)
京都的雪連下了半個月,到了十一月中旬,四處已是銀裝素裹,堆銀砌玉,青石板的地面也看不出原有的顏色,被霜雪覆蓋了厚厚一層。
好在老天很給面子,姬家嫁女當日,雪停了,甚至還泄出一片暖融融的天光。
只是姬府內院沉悶壓抑,不很熱鬧。
林嬋進了一趟昭獄之後,雖未被動刑,可是昭獄那等陰寒之地,十間牢房裏八間都是已死或將死之人,腐爛酸臭,林嬋也不知是看到什麼了,回來便大病一場,至今還精神萎靡。
姬崇望更不必說,朝堂上英名受損,內院裏江氏又一病不起,這幾日他一面忙着安撫國子監那群躁動不安的學生,一面還要替江氏尋葯,已經是焦頭爛額,哪有閑心顧及長女的婚事。
到了這日,也不過都心神不定地勉強坐在堂前,等着長女來敬茶。
姬玉落正在梳妝。
姬府上到主君主母下到丫鬟奴僕都對這場婚事呈怏怏之態,唯有喜娘十分賣力,那一句一句吉利話往外蹦,跟唱戲似的,惹得妝娘眉眼裏都染了幾分喜氣。
這妝娘也是外頭請來的,府里的婆子們沒有會疏新娘妝的。
只是這新婚打扮起來格外費力,姬玉落天不亮便坐在妝奩前,此時已然有些厭了。
一邊聽着喜娘夸夸其談,一邊任由妝娘在額間描金花,只覺得煩得很,比之姬崇望和林嬋還恨不得這流程能儘早走完,邁出府門趕緊上花轎。
彷彿上了花轎,便能立馬跟霍顯進宮去。
於是姬玉落不耐地蹙了下眉,妝娘霎時驚呼:“哎喲!小姐可再忍忍,就快好了。”
姬玉落緩緩吐息,又過片刻,額間金花描罷,最後一支金鳳雕花步搖斜入鬢間,正逢屋外吉時的銅鑼敲響,姬玉落立即伸手抓了紅蓋頭,自己罩上了便起身往外去:“走吧,去敬茶。”
步伐之快,令妝娘與喜娘都落後了幾步。
妝娘不由悄聲嘆:“頭回見這般急不可耐的新娘呢,此前聽聞姬大小姐與那霍大人兩情相悅,還道是胡扯,原來竟是真的。”
喜娘捂唇一笑,喜帕往妝娘身上揮了揮,眼裏儘是揶揄。
這時,姬玉落已搭着碧梧的手進了前廳。
刺着並蒂芙蓉的繡鞋剛一邁進門檻,就聽姬嫻與有些雀躍的聲音道:“阿姐!”
她身子已然大好,此刻正站在林嬋身後。
雖也覺得自家阿姐嫁給霍顯並不是好事,可今日是阿姐成婚的喜慶日子,她自也替她高興。
姬玉落隔着蓋頭朝她的方向一瞥,徑直走向姬崇望和林嬋當中。
嬤嬤捧着茶托來,上面擱着一對精緻的白陶茶盞,她道:“小姐請給老爺夫人敬茶。”
姬玉落伸手接了,正要跪下敬茶時,她腳下一個踉蹌,那手裏的杯盞瞬間飛了出去,還是呈橫掃之勢,姬崇望和林嬋雖有心躲開,卻還是被潑了一身茶。
這意外委實不湊巧了,丫鬟們忙拿帕子來擦。
姬玉落也不知所措道:“父親,母親,我不是故意的,勞煩嬤嬤再給我倒杯茶。”
姬崇望正煩着,擺了擺手道:“算了算了,小心誤了吉時。”
林嬋也一臉鬱郁沒搭腔。
姬玉落於是吶吶應了聲是,轉身便往垂花拱門去。
正大門外駐足着一列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其中身着緹衣的錦衣衛就在花轎左右站成了兩派,個個腰間佩刀,面露兇相,知道的是鎮撫大人迎親,不知的還以為是錦衣衛辦案,連隨行的喜娘看着那綉春刀都下意識腿軟,膽怯靠近。
這樣大的陣仗,該迎親的人卻沒來。
籬陽牽着那匹脖子上綁着朵大紅花、本該載來新郎的馬兒上前,拱手道:“今日不巧,錦衣衛拿了個十分要緊的犯人,大人被公事纏住了身,又怕誤了吉時,便讓屬下先行迎夫人進門。”
說罷,他又解釋說:“恐迎親途中出現變故,大人特讓錦衣衛一路隨行護送,還望夫人莫要介意。”
姬玉落沒在意霍顯是不是真被公事絆住腳,但“出現變故”這四個字就很值得品味了,得要多遭人恨才能連迎親路上都有可能被人暗算。
姬玉落雙手端正扣於前腹,溫聲道:“無妨,這位大人嚴重了。”
籬陽供職於鎮撫司,成日與錦衣衛這群大老爺們打交道,又不同於南月常居府上,還要時時應付府里小妾,幾乎沒怎麼與女子說過話。
是以乍一聽這溫溫軟軟的聲音,不由摸了摸鼻道:“屬下受大人差遣,夫人喚我籬陽便可。”
幾句說罷,姬玉落便要彎腰上轎,喜娘正挑開轎簾,身後正門檐下傳來聲響:“阿姐、阿姐等等!”
姬嫻與小跑上前,拉過她的手道:“上回去承願寺時我求了個平安符,返程途中雖萬分兇險,卻也保全了性命,想來是很靈驗的,我便又去求了一個,阿姐帶好。”
姬玉落應聲接過,姬嫻與卻還沒有放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