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同樣在考慮的，還有周娥。她對把葉知知送給葉士蘭的事本就不熱衷，再搞這一出，心裏更是萬般不願。就說剪衣服這種小事，她人還在這裏呢，葉士蘭就明目張胆地聽沈錦朝說的，以後知知去了他家，能不受委屈嗎？想要女兒的這種話說得再好聽，和兒子一比，天平都是傾斜的，更何況還不是親生的。周娥越想覺得此事不可行，但想想葉士剛說的那些好處，放棄也太可惜了。就沒有什麼辦法是能兩全其美的嗎？周娥愁了一上午，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最好是把葉書韞送過去。葉士蘭的男人只是個副營長，隨軍家屬住在島上，日子那裏有她家好過？往好了說，沈家以後要真發達了，看在她把親閨女送過去的份上，起碼也會幫她三個孩子一把。只是……怎麼讓葉士蘭收養葉書韞而不是知知呢？葉士剛那裏是指望不上了，還是得靠葉士蘭。周娥想了想，覺得此事不能拖。下午，她叫上葉士蘭一起，去副食廠買些東西。今天外頭沒下雪，大院裏的積雪都被清理到牆角，高高堆起。屋檐下垂着長短不一的冰掛，遠遠望去，還有些唬人。平時熱鬧的家屬區此時有些冷清，周娥路上遇到幾個員工家屬，和他們打了招呼，零零碎碎地給葉士蘭說這家怎麼怎麼樣。家常拉了一會，她才進入正題，“士蘭啊，我有個事，不知道怎麼向你開口。”葉士蘭已經猜到了，“是關於知知的事吧？”“嗯。”“沒事的嫂子，有話你就直說。耀武事先也告訴過我，領養不了知知的話，我們就去島上收養一個孤兒。”周娥聽她說得沈耀武很上心的模樣，在心頭輕嗤了一聲。有哪家男人願意養別人的閨女啊？而且，葉士蘭當年沒人說親就和沈耀武看對眼，放在一般人家，都會覺得她不檢點，會看輕她，誰還會為了她一個下不了蛋的母雞費心找閨女？說謊都不打草稿的。想歸想，周娥當然不會蠢到把這些話都說出來，反而露出真為葉士蘭考慮的表情，“我主要是覺得，知知和錦朝有點合不來，倒是和書韞像親兄妹，你覺得把書韞接過去怎麼樣？”葉士蘭腳下一滑，差點摔了一跤。這話從周娥口裏說出來的效果，豈能是沈錦朝那個小孩子能比的，她拍了拍心口，“嫂子，你這是在和我開玩笑吧，韞韞是你和我哥的女兒，我再缺閨女，也不可能把你們親生的要了去。”“士蘭，你別多想，我這麼說也是為了孩子，”周娥看了看四周，壓低聲線，“你也知道，她小時候被抱走，沒養在我和你哥身邊。炳生和元生都是她親哥哥，她一個也不親，還和元生鬧了幾次。“如果罰她，又想着她以前受的苦捨不得；罰元生呢，元生也委屈。但她和錦朝好得跟親的一樣，兩個孩子不鬧架，一不讓你們愁，二對兩個孩子也好。”葉士蘭直言：“舌頭都還有碰到牙齒的時候，他們只是剛認識，時間長了，也會鬧矛盾的。”“不過我看，錦朝比起知知是要和書韞好些。我是想着，比起其他的孩子，知知和書韞都是知根知底的，書韞又是你親侄女，說不定她去你那還開心點。”平心而論，如果要在兩姐妹中選一個，葉士蘭肯定選擇書韞。人和人之間的感情就是沒道理，或許是葉書韞和她有些像，又或許是兩人氣場合得來，在第一次看到這個小姑娘時，心裏就喜歡得緊。葉士蘭還想過，如果她的女兒有一個標準，大概就是書韞那樣的。可惜，“韞韞是你和我哥生的，我們同意，我媽和我哥也不答應啊。”周娥勾了勾唇，心想只要你不帶走知知，書韞這邊不就好辦了。她抓着葉士蘭的手，輕輕拍了拍，好似寬慰道：“你放心，這事就交給我了。”

***用完晚飯，周娥就讓葉元生帶着沈錦朝去外面玩，留下兩姐妹和四個大人在家。葉書韞習慣了幹活。和周娥去水房裏把碗筷洗完，她被媽媽拉到一邊，嚴肅地悄聲叮囑：“一會大人說話，你在旁邊不許哭鬧知道嗎？”葉書韞乖乖點頭。每次周娥和她說什麼時就是這樣，要麼點頭要麼搖頭，三句話打不出一個屁。在你們這丫頭就偏偏是她周娥的親生女兒呢？“別只光點頭，給我記清楚了，一會你要是不聽話，我就把你丟了，讓你去接上當叫花子去。”葉書韞知道叫花子是什麼意思。她以前在村裡看到過，是外面的人，渾身穿得破破爛爛，髒兮兮的，來偷大隊裏的糧食，被村裏的叔叔嬸嬸逮到，給打了個半死。周娥這樣嚇她，葉書韞生怕自己變成叫花子，小腦袋點得跟搗蒜一樣，奶聲奶氣道：“我知道了媽媽。”周娥這才帶着她回去。一家老小坐到火爐邊，主要是說領養葉知知的事。葉士剛下班回到家就聽周娥讓他在飯後說，還以為是葉士蘭已經做好了決定，把葉知知抱到腿上，溫聲問：“知知，你喜不喜歡小姑啊？”葉知知那天受傷后，氣色一直不好。今天又發生剪衣服事件，她整個人都沒有精神。靠在葉士剛懷裏，她愣愣地看了一下葉士蘭，低着頭說：“喜歡。”聲音很小，倒是能讓屋裏人聽見。葉士剛又道：“那你以後和小姑一起住好不好？”葉知知茫然地抬起頭，登時愣住了。然後，她嘴一癟，“哇——”一聲哭了出來：“我不要……嗚嗚嗚我、我不要去和小姑住。”周娥聽她一哭，就想把閨女抱過來。葉士剛擋着她的手，又溫聲問葉知知：“為什麼不要去呢？”“我……我要爸爸媽媽，不、不要小姑嗚嗚嗚……”“小姑和小姑夫可以當你的爸爸媽媽。”這一句話正好戳到葉知知的恐懼點，她明白自己並不是爸爸媽媽親生的，也一直怕送走，而現在，爸爸真的要把她給送走了。葉知知扯着嗓門，在葉士剛懷裏掙扎大哭，周娥越看越揪心，一把扯了丈夫的手臂，把葉知知搶過來，抱着哄道：“知知不哭，咱們不去，不去小姑家啊。”這點安慰根本無濟於事，葉知知越哭越大聲，葉士蘭也不忍心，跟着勸道：“知知不哭了，你爸爸和你說著玩呢，小姑不帶你走的。”葉書韞坐在葉老太太身邊，按照之前答應周娥的那樣，一聲都沒有哭鬧。她在夢裏沒有看到過今天的事，但姑姑想收養葉知知是真的！那這樣的話，葉知知不願意去，她是不是就可以去做姑姑家的小娃娃了？葉書韞捏着拳頭，心裏有些激動。大人們哄了葉知知一會兒，終於把葉知知哄好。耳邊的哭聲停止后，小書韞聽到媽媽說了這麼一句：“知知不願意去的話，實在不行，就讓書韞去吧。”葉士剛聞言，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周娥，怒道：“你亂說什麼？！”預料到他的反應，周娥怵了一下，但為達到目的，還是硬着頭皮，“知知這反應你們也看到了，我只是提一下……”“提一下也不行，”葉士剛打斷她，看向葉書韞，“書韞，別聽你媽胡說八道。”葉書韞坐在原處眨了一下眼睛。她不覺得媽媽是在胡說，姑姑又溫柔又漂亮，在夢裏的時候，她收養了另一個姐姐，對那個姐姐很好。要是姑姑能收養自己的話，她一定會孝順姑姑的。想着，葉書韞跳下凳子，一趟跑到葉士蘭身邊，往她懷裏一撲，揚起小臉，用軟乎乎的小奶音說：“我要跟姑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