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16

甭管別人在後頭怎麼說，葉士蘭到萊州島當天就睡了一個好覺。前幾日不是在火車上就是在旅社裏，要隨時在意着身邊的兩個小孩，都沒休息好。次日一早，她起來煮了鍋粥，用雞蛋和面，烙了幾個餅。沈耀武要趕去營區，起得比較早。兩個孩子還在睡，夫妻二人都沒去叫醒他們。葉士蘭擔心沈耀武吃這點東西會餓，用油皮紙包了幾個餅在裏頭，“這些你拿着，回頭餓了就吃一點。”沈耀武喝完粥，接過妻子遞來的食物，往樓上揚了揚下巴，“書韞的戶口你是準備自己去登還是等我一起？”“咱們一起吧，家裏東西缺的多，我一會去供銷社和副食廠買一點回來，你想吃什麼先給我說，我好去買。”“你自己看着買就行，部隊食堂吃多了，你做一鍋豬食我都能吃得下去。”葉士蘭笑着擰了沈耀武一把，“你願意當豬，我還不願意喂呢。”她手上這點力氣，擰在手臂上跟蚊子咬似的，根本不痛不癢。沈耀武把剩下的餅子吃完，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軍裝，低頭親了親葉士蘭的額角，“今天我會早點回來，有什麼事就去營區找我。”葉士蘭臉一紅，忙把沈耀武推開，嘴角的笑卻怎麼都控制不住。“都老夫老妻了還黏黏糊糊的，你好不好意思。給我親得一口油，快走快走。”把人推出門口，沈耀武也笑了一下，戴上帽子方才出門。他前腳離開，葉書韞後腳從樓上下來。小傢伙睡得頭髮亂糟糟的，一臉惺忪的樣子，還沒完全清醒。下來看見葉士蘭在灶房裏忙活，葉書韞嚇了一跳，在門口低聲喊着：“媽媽。”葉士蘭把剛才用過的碗筷放在盆里，往門外揮了揮手，“韞韞，快進來吃飯，你哥哥呢？”“哥哥還沒起，”葉書韞走進屋，看到桌上烙好的餅，像是做錯了事一般，低頭道歉，“媽媽，對不起，我下次不會睡得這麼晚才起了。”和葉書韞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葉士蘭知道她這種做什麼怕什麼的性子都是在鄉下養成的。雖然沒親眼見過她以前過的是什麼日子，但從她日常中的小心翼翼看，鐵定是一小就給她很多活干。葉士蘭摸摸葉書韞的頭，給她舀了一碗熱粥，溫聲說：“沒關係，韞韞這幾天都在路上沒睡好，今天可以多睡一些。”“媽媽沒生氣嗎？”“當然了。”葉書韞鬆了口氣，“那韞韞明天早起幫你做飯飯。”“好，要是明天韞韞早起幫忙，可以多吃一樣好東西，韞韞想吃什麼？”“韞韞要吃……”葉書韞稍稍一頓，她是想說吃肉的，可肉都是要逢年過節才能吃，她不能這麼貪心，於是改口，“吃一個雞蛋！”“好。”用了早飯，葉士蘭要去買東西。沈錦朝在家裏坐不住，鬧着要一起。等兩個孩子換了衣服，葉士蘭帶着他們出了門，看見旁邊院子裏有人幹活，走過去問道：“同志你好，請問一下供銷社和副食廠怎麼走？”院裏的年輕女人抬起頭，見葉士蘭眼生，把她上下打量一遍，“你是？”“哦，我男人是沈耀武，我姓葉，昨天才到島上的。”女人一驚，“原來你就是沈團長家的，你不是從……”鄉下來的嗎？後頭幾個字到嘴邊，女人驚覺話中失禮，趕緊住了口，往東邊指，“出了家屬區大門，往那邊一直走，看到第二個通知欄后……算了，那邊有點不好找，我帶你過去吧。”“這也太麻煩你了，你給我說個方向，我自己去找就好。”“也要不了多長時間，你就別客氣了。”女人把手擦乾，放下袖子出了門，領着葉士蘭往供銷社去時也不忘端詳她一番。昨個一晚上時間，沈團長媳婦來萊州島的事情就傳遍了整個軍屬區。但大家都沒見到人，依稀聽說沈耀武娶的竟然是個鄉下媳婦，不少人心中都有些感慨，覺得真是委屈了沈團長。可哪知道，人家媳婦漂亮着呢。就那臉蛋，那身段，跟電影明星似的，哪裏會是鄉下來的？女人咂咂嘴，謠言果然不可信。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當然，葉士蘭這個“神秘人”，在其他街坊四鄰那兒，依舊還是被認為是從鄉下來的。

楊大嫂和鄰居們從供銷社買了東西往回走，難免會提到這個還沒有見面的新鄰居，“以前我還打算給沈團長做媒，哪想到人早成家了，就是還不知道這長什麼樣。”“不是說昨天下午就來了嗎？你們還沒看到人啊？”楊大嫂：“可能是路途遙遠，人又是自己帶着孩子從鄉下過來，太累了，得休息兩天。”當著鄰居的面，楊大嫂自然不好明目張胆地說葉士蘭是個鄉下人怎樣怎樣。萊州島上不少軍人是老革命，上數三代都是貧農，這樣說平白無故得罪人。但不妨礙她旁敲側擊，“當時我也是糊塗，想着我那侄女高中畢業，工作也好，就介紹給沈團長，還好沈團長提醒我，不然我就是罪人了。”沈耀武調到萊州島半年不到，人長得俊，看起來很年輕，還是個團長，在島上可謂是小有名氣。他剛來的時候不像其他軍人，有家屬跟着隨軍，部隊裏問及此，他只說沒跟來，沒做多的解釋。營區裏的大老爺們自然不會去盯着戰友的家庭情況，但家屬區就不一定的。有的人是在想沈耀武可能和家裏那位感情不好，有的則是覺得他不好意思說自己還打着光棍，才找了一堆借口。楊大嫂明顯就是屬於後者。正好她又住沈家隔壁，平日經常碰見沈耀武。沈耀武不愛說話不愛笑，人有點冷冰冰的，但一個人在家也能把自己照顧好，樣樣都打理得井井有條。觀察了一陣，楊大嫂對他很有好感，打算幫自家侄女做個媒。她侄女高中畢業，是個小學老師，家裏介紹了幾個對象，她都沒看上，拖成大姑娘了也沒有把個人問題解決。楊大嫂看沈耀武各方面都合適，趕緊叫了她侄女過來，打算讓兩人相看相看，結果沈耀武直截了當地說他已經結婚，孩子都7歲了。這個確切消息打消了所有涌動的心思，楊大嫂的侄女覺得很沒面子，還和楊大嫂鬧了一場。前前後後為了侄女張羅，一通操作下來，反而是只有楊大嫂受傷的世界達成了，她也越發在意沈耀武娶了個怎樣的媳婦。如今得知對方是鄉下來的，之前那種憋悶一消而散，楊大嫂心裏頭別提有多爽。讓她和她侄女丟臉，還不是只能娶了個鄉下媳婦？鄰居們聽她侃侃而談，也為沈耀武覺得惋惜。就憑沈耀武這條件，就算是二婚，在城裏找個姑娘都綽綽有餘，不知道是哪個鄉下妹子這麼好運，能撿到這個便宜。同行中年紀較大的關大嬸聽她們說著，忽然想到，“小沈家的那位剛來，咱們要不要上門去見見？人生地不熟的，也好幫個忙。”關大嬸是農村裡出來的，想到自己剛來這萊州島也是什麼都不懂，不由得推己及人，擔心新軍屬有什麼困難。楊大嫂立即回應表示可以，隨即就見前頭有幾個身影靠近，朝她們說：“媽，楊嫂，你們買好東西了。”說話的人是關大嬸的兒媳婦，大家看她身旁還跟着個陌生女人，健談的楊大嫂最先開口，“買回來了。和你一起這位同志是你同學嗎？長得可真俊啊。”女人說：“不是，這就是咱們隔壁新來的鄰居，沈團長的愛人，葉同志。”葉士蘭笑着說：“你們好，本來是打算一會親自去和各位打招呼的，沒想到在這裏先碰見了。”一行人頓時傻了眼。剛才大夥還聚在一起討論，轉眼就見到真人，個個都愣住了。尤其是楊大嫂。一分鐘前她還明裡暗裏地用自家侄女擠兌這個鄉下媳婦，哪知道，這人會長得這麼好看？就這模樣，怎麼可能是從鄉下來的！再看跟在她身旁那倆小孩，穿得乾乾淨淨，尤其是那小丫頭，小臉白白嫩嫩的，像白豆腐一樣，能掐出水來。楊大嫂頓時覺得臉上火辣辣的。還是關大嬸開口打破沉寂，“街坊四鄰的，還提什麼打不打招呼，你剛來東西也沒備好吧？”葉士蘭沒有察覺到周圍的奇怪氣氛，“嗯，平時耀武不在家裏吃飯，缺了不少東西，現在出來買點回去。”說了，她對身邊倆小孩道：“快給嬸嬸們打招呼。”沈錦朝大大方方地說了一句“嬸嬸們好”。葉書韞卻往葉士蘭身後藏了藏，盯着楊大嫂，小嘴抿得緊緊的，像是不敢說話的樣子。葉士蘭：“韞韞？”葉書韞才小心翼翼地說：“媽媽，嬸嬸們會不會嘲笑我的口音？”“當然不會了，快去和嬸嬸們打招呼。”葉書韞這才從葉士蘭身後走出來，然後在身前的小兜里掏了一會，朝幾位大嬸張開小手掌，露出幾顆糖果，“嬸嬸們好，韞韞請嬸嬸們吃水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