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 92 章
虛空獸已經無力再打開暗空間,同謝和璧一塊兒,一人一獸都淺閉眼眸,陷入昏睡中。
謝家真君們蠢蠢欲動,隨時預備着讓謝和璧去死,保住他的靈魂。
蘇胭看穿他們的心思:“如果失去肉身的保護,在這種情況下,魂魄更容易被衝散。”她直接對金原道:“大師兄,你是體修,扛着他們走。”
金原自然唯蘇胭馬首是瞻。
蘇胭再道:“其餘所有人,全部去保護唐琛以。”
唐琛以和蘇一諾有不共戴天的仇恨,這種時候,唐琛以一定會破開深塔的機關。
那些真君們也不矯情,雖說他們境界高,但現在明顯不是他們發揮的主場。他們的作用就在於保護唐琛以。
蘇胭再讓輕風點燃香,一路朝唐琛以的蹤跡探尋而去。
蘇胭默念着數字,她生怕一會兒唐琛以改動機關后,整個深塔的結構都會發生變化。她只能默數步數,同時通過周圍的細節來判定地點。
不只如此,蘇胭現在作為唯一安全的人,必須觀察周圍的機關變化到了何種地步,已備待會兒之需。
不知轉了多少方向,走了多少階層,一行人終於來到原本的地宮第三層——
裏面不時傳來機關震動的聲音,鐵鞭抽地的聲音。
唐琛以只有魂體,但經過陰南光的鬼魂補充實力,他現在能夠觸碰到實質的機關。他如魅影一般,穿梭在機關零件中。
蘇一諾有心要殺他,又擔心機關被毀,使得此地出現變數,投鼠忌器般束手束腳。
唐琛以的手就像天天用醋浸泡過一樣,不斷改動機關,運用空間摺疊去殺蘇一諾。蘇一諾通天的本事舍不出來,惱怒至極,便讓林如雪的仙魂去殺唐琛以。
林如雪在這處的仙魂早被人魚油侵蝕,喪失大部分理智,她“手腳”上全是鐐銬、鐵鏈,甩動鐵鏈朝唐琛以攻去。
蘇一諾的心思很明顯,唐琛以愛林如雪,一旦對上林如雪,唐琛以就會自亂陣腳。
果然,魂雖無淚,唐琛以眼裏卻閃爍着晶瑩:“師尊。”
她是他的師尊,也是他珍之重之的愛妻。
林如雪已經沒了神智,聽到動靜后朝他打去,唐琛以含淚避開:“師尊,你忘了當初教我仙法的日子了嗎?你忘了當初和我一塊兒月下相會嗎?”
他太久沒見到林如雪,深知這次可能是最後一次見面,心中有數不清的情愫噴涌而出。
“當初,你說師徒之間不能有情,你說師者如父如母,你教我一切,我便不能對你有那般不堪的心思。後來,我便拋棄了師尊教我的仙法,我自己鑽研機關道術,為的,就是擺脫師者如母的禁錮……可是我都做到了,師尊你還是這麼狠心,趕我出師門。”
唐琛以說著,似乎也稍微有了力氣抵禦林如雪的攻擊。
“後來,我得知蘇景雲殺了師尊你的消息,痛不欲生,我幾度尋仇,卻都不能得償所願。”唐琛以咬牙,“我恨他。”
蘇胭在萬魔淵,雖然風聲裂地,夾雜着數不清的打鬥聲,倒也能聽清唐琛以的話。
這就對上了,唐琛以恨蘇景雲,所以,當得知蘇胭的身份后,唐琛以再未出現過一次,並不履行師尊的職責。他同蘇胭一開始就是塑料的師徒情誼。
“在那些年,我隱姓埋名,過着暗無天日的生活。直到再度遇見你,師尊……那是我一生最美好的歲月。”
唐琛以是個情種,哪怕明知此時的林如雪只有半魂,也不忍用空間摺疊傷她。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此時的林如雪對他沒有半點眷戀,一個躲,一個攻,哪裏能躲一輩子?眼見着唐琛以就要命喪林如雪的鐵鏈之下,蘇胭沉聲道:“幫他。”
真君們傾巢而出,各祭出看家法寶,光華四射,活活把唐琛以從林如雪手中救下來。
但蘇一諾也不是吃素的,見這麼多人自投羅網,他高興還來不及,瞬間和這些真君戰在一處。蘇一諾的修為實在太高,所吞噬的道又太龐雜,若非此時空間不穩,蘇一諾打得束手束腳,這些真君們照面就會被擊殺至死。
蘇胭雙眸如點漆:“師尊,唐琛以。”
她叫了一聲師尊,見唐琛以沒反應后,從善如流換了稱呼。
唐琛以沉浸在悲傷中,恍恍惚惚,並不理會蘇胭。他和蘇胭壓根沒有師徒情分。
蘇胭心裏也很有逼數,別說她祖輩和唐琛以的仇恨,就說她特意找人喚醒唐琛以,也是存了利用唐琛以的心思。這種相處方式,在她意料之中。
蘇胭道:“師尊,你雖然心痛,但師娘並非對你毫無情愫。師尊你來得晚,並不知曉師娘的一半魂魄已經被囚禁在這裏許多年,這一半魂魄沒切身經歷過和你的相愛,她僅僅是知道這麼一回事兒,又談什麼對你印象深刻。”
“更何況,這一半魂魄日日夜夜受人魚油的熬煮侵蝕,只能以瓜果香氣、人的情念為食,被囚禁在此處痛不欲生。師尊,若師娘泉下有知,一定想你破開深塔,釋放她。”
蘇胭循循善誘,用盡一切辦法讓唐琛以找回心氣。
唐琛以眸光一動,終於緩緩把目光移到蘇胭臉上,沙啞聲音:“你殺了如雪另一半魂魄。”
唐琛以看到了、感應到了,赤雪就是林如雪的另一半魂魄,他這麼說倒也沒錯。
但蘇胭並不會愧疚,她殺死一個心懷叵測的人,無論是誰,她都不會有愧疚。
眼下,她只需要騙過唐琛以。
面對唐琛以的質問,蘇胭道:“是。”
唐琛以的目光漸漸便紅了起來,恨不能殺她而後快,蘇胭緊接着就道:“可師尊你沒有想過,我只算是最後捅了她一刀的人,真正殺她的人是誰?是誰讓她涉險?是誰讓她去吞噬別人的道,做這樣危險的事情?林如雪光風霽月,這是她的本心嗎?”
“真正的林如雪,早就在時光中被控制。留下來的,僅僅是一個受制於人的赤雪。”蘇胭睫毛輕顫,在這種時候,她對於唐琛以情緒的把握到了極致,真正像是一個玩弄人心的魔。
蘇胭甚至微帶不忍道:“她給我拖過夢,夢裏,全是師尊你。我想,是師娘的執念也不想過這樣的生活。”
唐琛以周身一顫。
沒錯,師尊是什麼樣的人,他再清楚不過了。唐琛以漸漸把發紅的目光轉到蘇一諾身上,蘇胭輕飄飄道:“而且,蘇一諾這麼多年,一邊說著愛師娘,一邊又這般傷害師娘……”
唐琛以的怒火高揚至實質,他再不陷入情傷之中,振作起來想要攻破深塔。
唐琛以甚至想清楚了,如果再把如雪的殘魂放在這裏,如雪一輩子都得不到解脫。深塔,他必須要破,無論這個做法有沒有幫到蘇胭,他都顧不上了。
這個深塔本身就是遵循唐琛以的機關道術而坐,蘇一諾在這麼多年的時間內,雖學了唐琛以的道。
但是,他既要鑽研這個人的道,又要鑽研那個人的法,怎麼能做到像唐琛以這樣從一而精?
有了唐琛以加入,整個空間如同唐琛以手中的玩物,這個深塔的機關本身就用來切割空間,現在,空間片片如蝶,又如凜冽的刀劍,從四面八方攻向蘇一諾。
蘇一諾倒能應對,但再這樣下去,這裏的空間全被切碎,可就慘了。
這兒要麼變成無盡虛空,他們這些人都會被無盡虛空之主所食用。要麼,他飛升、踏碎虛空,可他飛升后,又逃不脫仙王的魔爪。
蘇一諾一咬牙,他沒想過那個玄空鐲內是唐琛以,讓他陷入這麼被動的局面。
蘇胭看得津津有味,如果可以的話,她能看唐琛以玩兒機關一萬年,看看什麼叫專業?這就叫專業。
她還是太差了。
蘇一諾此時下定決心,要離開這個深塔,離開這裏后就好了,他在外面殺這些人,也能堵了他們的嘴,只是多費一些功夫而已。
唐琛以卻萬萬不能見蘇一諾逃出生天,他的靈魂越來越淡,拆掉重組的機關零件也越來越多。
蘇胭看得分明,他是要斷後路。
機關中也有類似斷龍石的東西,給機關主人留一條生路,現在唐琛以明顯是要拆掉“斷龍石”,把所有蘊含的能量全部拿來引爆這個空間。
蘇胭不準備讓其他人陪唐琛以玩兒下去,對韓展言道:“你們快走。”
“朝乾位去。”蘇胭在剛才已經足夠熟悉這裏,再加上親自看見唐琛以動了哪些零件,計算后,她能得到正確的方位。
唐琛以憋着一股氣,他現在根本不想讓蘇胭的同門離開這裏,他想讓所有人都給他、如雪陪葬。
唐琛以能夠不斷改動生門方位,但他沒法趕走蘇胭,蘇胭能一直盯着他,不斷給出正確的方位走向。
唐琛以不免焦躁起來。
蘇景雲的後人得死,蘇一諾得死,缺了哪個,唐琛以都覺得虧。
但很快他就沒心思想了,他撕破臉后,蘇一諾也不再投鼠忌器,反正不會有更壞的結果,一旦蘇一諾放開后,唐琛以完全不是他的對手,蘇一諾的武器甚至能直擊魂體。
唐琛以的靈魂越來越淡,支零破碎。
他一點沒反抗,反正反抗不過是浪費時間,做無用功。
唐琛以死死看着林如雪的殘魂,用身體護住機關,不過,不護住也沒關係,哪怕現在蘇一諾毀了機關,也沒法阻止。
林如雪的殘魂仍然獃獃的,她不知道將要遭受怎樣的厄運,無論是蘇一諾,還是唐琛以,現在都不能令她動容。
蘇一諾也有深深的遺憾,在他決定要禁錮如雪的殘魂時,就該知道,無論今後如何後悔,失去的也終將失去,再也回不來。
空間摺疊越來越大,空氣被不斷壓縮,終於匯聚成一聲巨大的爆炸聲。
殘魂湮滅,那個獃滯的、被囚禁的殘魂終於滅亡,一片血色間,唐琛以好像看到一輪明月,明月下有一個梨花般的女子,對着他笑:“師尊也有自己的憂愁,上面就是我的家。”
“日後,你若飛升,可以隨師尊回家。”
金原一行人已經靠着蘇胭的指點成功到深塔門口,萬道仙府這次也有幾個機關院的修士來,幸好,她們還沒死在這裏。
她們雖然對機關的造詣差一些,但天資很高,在蘇胭的指導下成功打開深塔的門。
一行人離開深塔。
深塔外面,天高氣爽,萬仙谷仍然如世外桃源一般。深塔內的惡鬥絲毫沒傳在外面。
可是,其中殘酷已然折損了幾百名修士,連謝和璧、虛空獸都命懸一線。
陸明驚魂甫定朝後望一眼:“蘇一諾……真的死了嗎?”
看似,他們這群人逃出來了,可是仔細想想,連靈襄真君都逃了出去,他們除了損失了人手外,什麼也沒得到。
蘇一諾修為比靈襄真君更高,他真的會死在裏面?
蘇胭又從萬魔淵投影過來:“誰知道呢?我只知道你們再不走,就要被一網打盡了。”
“靈襄真君、萬道府尊都不會讓她們的目的被傳出去,現在是殺你們滅口的好時候。”蘇胭看向昏迷不醒的謝和璧,終究聲音稍軟,“何況,這裏有傷員。什麼也別說,快走吧。”
“朝和靈襄真君相反的方向去。”蘇胭道。
靈襄真君去的地方是她和萬道府尊找好的生路,但是,蘇胭想,也許她知道萬仙谷究竟怕什麼了。只要知道萬仙谷怕的東西,任意一個地方都能是生路。
她當然要選離靈襄真君越遠的地方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