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不可,這是違背祖宗的決定!”
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飄來,一名精神矍鑠不怒自威,形同仙鶴的瘦高中年男人踏紅纓長槍而來。
來者是紀律堂堂主風行烈,元嬰大圓滿高手,是苕月門老門主那輩兒的長輩。
他通體都是威嚴氣派,眾弟子連忙見禮,風行烈則朝蘇胭行禮,蘇胭側避半步不受,同樣執小輩禮。
風行烈道:“我苕月門如今雖偏安一隅,但曾經何等威風?修真界四門八宗,屬我苕月門歷史最悠久恢宏,哪怕到了如今,你們每人所修之道都不同,我們苕月門卻都能兼容並蓄。”
“萬道仙府?我苕月門統領群雄時,他還不知在哪兒!”
風行烈慷慨激昂的一番話說完,見幾位弟子一臉與有榮焉,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見蘇胭還是一張三無冷漠臉。
他頓時氣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要是別的弟子敢說全體苕月門弟子都去加入萬道仙府,風行烈一定把他吊起來打三圈,關鍵這麼乾的是苕月門門主,門主啊!
堂堂門主幹出這種事情,還有沒有骨氣?
風行烈恨鐵不成鋼:“門主有沒有聽我說話?我們苕月門曾經屠神誅仙,哪個宗門敢和我們比?”
“可我們現在沒錢。”蘇胭道。
“我們曾經雄跨修真界,其餘三門八宗,當初連做我們的附屬宗門,我們都看不上眼!”風行烈再言。
“可我們現在沒錢。”蘇胭還是那句話。
風行烈:“你是門主,繼承苕月門先烈遺志,你……”
蘇胭繼續:“可我們現在沒錢。”
沒錢X1
沒錢X10086
任由風行烈堂主如何說,蘇胭自巋然不動,只一句“可我們現在沒錢”就立在了不敗之地,再牛逼的修士,也抵不過沒錢的威力。
尤其她最後平靜地補刀:“風堂主,你槍上的火蓮紅纓,爛了至少,沒找煉器師修繕過吧。”
風堂主聞言,膝蓋中箭。
大家循聲望去,風行烈大名鼎鼎的蓮火槍,位於神兵榜一十六,長約二丈四,重若千鈞,寒光凜冽削鐵如泥,現在槍身依舊,火蓮紅纓卻爛成了扭曲的布條,比乞丐身上的布條還爛。
蓮火槍委屈地長鳴一聲。
風行烈安撫好自己的寶貝槍,這才道:“唉……我何嘗不知如今處境艱難。但我宗並非你們所想的陷入絕境,我宗上輩、上上輩都有修為極強的高階修士去了其餘地方,命燈未滅,只是暫時未歸。”
眾人激動,高階修士,也就是說,有錢??
然後,風行烈說:“我宗的功法,越到後面越燒靈石,消耗靈石的倍數你們可能沒法想像,不知前輩們如今過得如何了?但等前輩們歸來,我們齊心協力,說不定能再創盛景。”
眾人懂了,苕月門弟子特徵之一就是團結忠心,幾位前輩未隕落卻不歸,顯然是連回宗的路費都沒有了,說不定還欠一筆巨債。要知道,修真界光是進出秘境的傳送陣就得幾萬靈石。
蘇胭真摯道:“請前輩們在外吃好喝好,沒事兒就別回宗門了,我們還是自己瞎幾把過吧。”
風行烈:……
他沉默,顯然沒想到自己外出賺錢,三月不見,門主的品性又下降了一大截。
其餘弟子已經是見怪不怪的樣子,風行烈思考如今處境,他雖是老思想,但也不是不懂窮則思變的道理,他道:“去萬道仙府的事情,我可以接受,但得按照門規來。”
風行烈目如鷹隼,執槍破寰宇的槍修氣勢洶洶:“苕月門歷任門主做出一個足以影響苕月門全門的事情時,一定要先勝過各堂主,否則門主決議作廢,如今的堂主只剩我一人,門主要勝我。”
風起,紅纓微動,蘇胭的長發也跟着獵獵而舞。
韓展言等人提了一口氣,門主不過結晶境,怎麼可能勝得過元嬰巔峰的風堂主?
風行烈和蘇胭目光對上,他微扯嘴角:“門主如今潛龍在淵,只有結晶境,按照規矩來,至少要在我手下撐過三招。”
“門主,我這次回來就是要閉關突破化神,你可要好好考慮。”
“沒問題。”蘇胭答應得痛快,“但你等我一下,我有個事兒。”
她神色凝重,秀眉微蹙,讓人下意識斂神屏息。
什麼事?韓展言等人思考,門主是刀修,她的刀很有古怪,難道為了勝利,門主現在要喂她的刀?
喂刀可是個奇景,眾人目光炯炯時,蘇胭利落地把外袍衣帶解了,只留雪白的中衣。
眾人:???
陸明的臉唰地通紅,修真界不似凡俗,但陸明是個酸儒修,閉上眼睛,嘴裏念着非禮勿視,還去攔韓展言等人的眼睛,不許他們唐突門主。
風行烈憋不住了:“門主,你這是做什麼?”
蘇胭把衣服一卷,放好:“我怕把衣服打壞了,先脫下來,咱們打完再穿。”扭頭對其餘人道,“這是個不錯的習慣,以後大家可以保持,發揚光大。”
風行烈:……
她是怎麼摳得那麼自然的?他窮了幾百年也沒這樣。
他臉上表情變了幾變,最終從牙縫裏道:“門主,真是勤儉持宗。”
“謬讚。”蘇胭無比自然地接受了這個誇讚,只有打理苕月宗的人才知道,她們的開銷到底有多大。比如現在負責管錢的韓展言就很快從震驚到瞭然佩服,最後定格到若有所思。
蘇胭抬手:“進密室打。”
武道之中,槍乃萬兵之王,劍乃萬兵之君,刀乃萬兵之膽。
如今刀修與槍修要打,威力自然不可小覷,雖然苕月宗沒有傢具,但為了不打壞牆和地,還是去密室最穩妥。
密室的門緩緩打開,裏面並非青牆白地,而是一片虛無的星海。這是苕月門全盛時期,門內練器大師所煉製,連悟道境的修士都可以在裏面打個天翻地覆。
蘇胭和風行烈進入星海密室后,密室門緊緊合上。
韓展言等人只能在外等候,他隱約感受到一道一往無前的槍意,好像火蓮綻放,清香中有炙熱的火藥味,大地震顫,漸有龍吟咆哮。
韓展言一緊張,就忍不住打開摺扇:“風堂主的槍意是龍怒。”
龍怒之下,片甲不存。
魏紫雪仔細感受了會兒,終於抓到一抹氣息,那是狂暴、熾烈、吞噬一切的血味,她眼前彷彿出現大片大片殷紅的血,讓整個天地都為之蔓延上血色。
她不由帶上了喜色:“門主的魔刀刀意出現了!”
能在風堂主的蓮火槍龍怒槍意下,仍然使得刀意不被淹沒泯滅,並且同樣兇殘,對於結晶境修士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如果是門主的魔刀,就不一定了。
韓展言若有所思:“門主一定能撐過三招。”
他了解風堂主,風堂主不是會徇私開後門的人,也不會真殺了苕月門門主。所以,風堂主為了贏,一定會第一招就想使門主落敗、無反擊之力,這一招,最為猛烈。
門主撐過這一招,並且使得刀意迸發,就一定能再撐過餘下兩招。
韓展言剛想完,密室大門驀地打開,風行烈罵罵咧咧:“門主,你實在太卑鄙了!你居然朝我的火蓮紅纓出手,它都爛成這樣了,再爛就不能用了。”
蘇胭毫無愧疚之心,深沉道:“風堂主,兵不厭詐。”
風堂主險些活活被本門門主氣死。
怪不得她要提前脫衣服,原來早想好臟自己了。
魏紫雪拿出方帕,輕柔地給蘇胭整理身上的血跡、頭髮,金原將蘇胭的外袍拿過來。韓展言陸明等人則圍着風堂主,勸他消消氣。
看他們那副明明勸自己別生氣,實際關心擔憂的眼神都朝門主那邊飛過去,風堂主哪裏不知道,這群兔崽子都和門主穿一條褲子,但也合該如此。他們苕月門雖窮,門內弟子的團結卻向來一等一,這樣一想,他心裏的氣消散不少。
風堂主平復好心情,終於道:“去存英閣吧。”
這麼大的決定,總要告訴告訴歷任門主、堂主。
苕月門歷任門主都是蘇家人,他們手創苕月門,把它發揚光大,又為了保衛苕月門,偌大一個家族,如今凋零到只剩下蘇胭這一支。風堂主的父親,也曾是苕月門的弟子。
幾人規規矩矩行禮。
蘇胭為首,脊背筆直如青竹跪在最前面,說完前因後果后,她道:“我的確做了違背祖訓的決定,但不變則死,我保證,苕月門絕不會亡於我手。”
風行烈等人整齊道:“我等誓死追隨門主,護我宗門,揚我門威。”
禮成,蘇胭站起身,卻久久未動,一直盯着上面的牌位。
青絲如瀑、凝肌如雪,畫一樣的眉目微斂,仙姿飄渺,沉靜得就像悠悠水韻,眼裏面好似徜徉着幽月的仙氣,又有丁香的愁緒,和她平日給人的感覺大相逕庭。韓展言等人心中都有些不好受,包括風行烈,說起來,門主也只是二十歲的少女。
她做出這樣的決定,心裏的難受比他們只會更多。
風行烈開始後悔自己思想太頑固,他嘆息:“門主……”
蘇胭道:“風堂主,請坐。”
坐?風行烈看見角落確實有把簡陋的竹椅,這等時節,他以為蘇胭要和他說些沉重的大事,聽話地走過去坐下。
剛一坐,風堂主便聽到咔咔兩聲,與此同時,身下的椅子生出竹藤般的手腳,把他捆着坐在牆邊,連嘴也被堵上。
蘇胭一掃剛才的愁緒,滿是意氣風發:“我才發現,存英閣放牌位的檯子居然是金靈楠木,金靈楠木極貴,這樣一台金靈楠木成品……快快,把它拆下來賣掉。”
她指揮着韓展言,韓展言最知道自家門主的秉性,頓了一下去拆檯子。
風行烈:……
怪不得她剛才盯着祖宗牌位看那麼久,原來是在思考能賣多少靈石?難怪要用她輔修的機關術綁住自己,還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反對。
風行烈悟了,自家門主哪怕是少女,心也是黑色的。
風行烈悔不當初,劇烈掙扎,想以蠻力破開精巧機關,蘇胭隨口謅道:“風堂主,這個機關價值起碼一千靈石。”
風堂主不了解機關術,頓時不敢再用蠻力,他眼風朝陸明掃去,示意他說幾句。
陸明是儒修,也覺得不太好,但他剛張嘴,蘇胭就盯着他。
陸明慫了一半:“門、門主,這樣會不會對老祖宗們不夠尊重?金靈楠木台,是祖宗牌位棲身之處。”
蘇胭抬眸:“一會兒讓大師兄去後山砍幾根青竹來重新做一個檯子就夠了,兒不嫌母醜,祖宗也不嫌家貧,他們不會介意的。”修士隕落,就是真沒了,何必為了死人的臉面絕活人的路?這麼多弟子還要靈石修鍊呢。
供奉可以做,但金靈楠木台是台,青竹台也是台,沒什麼區別。
陸明聽着她冠冕堂皇的話,身子一抖,門主真是太、太……
蘇胭眯眼:“你這是什麼表情?對本門主有什麼意見?”
“沒什麼,就是覺得,門主,真是……”
“嗯?”
陸明眼一閉:“門主真是太孝了,乃我輩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