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過場
瀾王殿下怎麼來了?!劉擎心下一沉,冷汗不住地落。幸虧,幸虧啊!一切都是按照規矩來的,期間沒出差錯,誰也怪罪不到他的頭上。想到這裏,劉擎忽然長出了一口氣。他沒有料到,瀾王魏青鑲今年會來這麼早。北地的冬日比其他地方來的更早,也更加寒冷,只要大雪一落,各地幾乎都會裹上銀霜。出不了門,又無事可做,瀾王便迷上了死斗。瀾王在這裏修建了一座行宮,每當冬季來臨的時候,便會在此地過冬。除了瀾王,更令劉擎感到驚訝的是,這個叫魏鷹的小子也活了下來,甚至還讓瀾王拍手叫好!翼族的戰力有多強,沒有人比劉擎更清楚了。他出身軍伍世家,是個標準的軍人,從小到大都在訓練中度日,甚至還有劍師的功名傍身。若是和科舉對標,算是個舉人了。認識劉擎的人,也都會尊敬地喊他一聲劉劍舉。他能破甲,也能破鏡,只是至今還做不到破空。在北地這個窮鄉僻壤,劉擎也算是個高手了。可饒是如此,他也不敢和翼族人硬碰硬,除非將武器換成他最順手的大槍。他是劍客,更是一名軍士。“他活了。”“這怎麼可能?”“不是吧,早知道,咱就賭點啥了。”“難道是翼族擱那演戲?”“不可能,咱瞧他們狗腦子都打出來了。”“誰去驗下屍?”在場的獄卒議論紛紛,卻又因為瀾王的到來不敢高聲喧嘩,只好竊竊私語。劉擎離得近,全都聽到了耳朵里。“劉擎大人,你不是和雜家說過,他必死無疑嗎?”魏公公抓狂地問。“魏公公,這話咱可沒說過。”劉擎壓低聲音提醒道。“咋滴,收了雜家的……還想反悔不成。”“咱可沒有反悔,這一切都是魏公公你自己的意思,只是出了點意外。”劉擎壓低聲音,還搬出頂頭上司警告道:“魏公公,四下眼睛多,有些事還請慎言。”他食指向上頂了頂。“哼!”魏公公一咬牙,陰沉地呢喃道:“就差一點,明明那小子就快死了……算他命大!”真的是命大么?魏公公似乎是這麼認為的,可是劉擎知道,事情根本沒有這些人說的那麼簡單!軍人出生的劉擎,對這件事看得最真切。他本是一名雪衣衛總旗,只可惜違反了軍紀,私自帥兵越境,截殺了一隊欺壓百姓的胡人。他沒有受到什麼懲罰,不過是被人調到了這所陰暗的監獄。大魏對外向來霸道,他被調走的原因不是他與胡人發生爭執,只是單純的違背軍紀罷了。老實說,他寧願受更重的軍法,也不願意守在這個骯髒的囚籠里。他這一待就是四五年,曾經的稜角已經被完全磨平,為人處世也越來越圓滑。更不知道,那些在邊疆同生共死的兄弟們,過得如何了。在戰場上走了好幾輪了,劉擎的戰鬥經驗很豐富。他知道死斗真要分出勝負,只在極短的時間內。魏鷹看似狼狽,卻一直有威脅翼族的實力。他認為魏鷹要是拚命的話,未必不能帶走翼族。不過很顯然,這個小子不想和翼族人一換一。所以劉擎認為,魏鷹和翼族其實是勢均力敵!“劉獄長,瀾王殿下喊你過去,快給雜家走吧。”聞言看去,劉擎發現又是一位新來的家奴。只不過他是瀾王貼身的內侍,比一般的太監地位要高出不少。“好的,咱這就去。”說完劉擎便跟了上去。剛一見面,他就聽到了瀾王洪亮的嗓音,魏青鑲眉歡眼笑道:“快,把這人的名字給孤報上來!”劉擎剛想開口,說出魏鷹的名字,可忽然轉念一想,發現不對勁。因為他忽然記起來,魏鷹的姓氏已經被人給劃掉了。若報出‘魏鷹’這個名字,將來在名冊中對不上,搞不好要被問責。於是劉擎連忙叫人拿來名冊,裝模作樣地翻了幾頁,才開口說道:“殿下,這人無姓氏,名字就是一個鷹。”
“可孤分明聽他說,自己叫魏鷹啊。”魏青鑲十分不解。“這……”劉擎的額角忽然冒出冷汗,他眼軲轆一轉,忙開口道:“他可能是想說,自己是大魏的鷹吧。”翼族是外人,不算大魏的子民,他這樣解釋也沒毛病。“原來如此。”魏青鑲狐疑地看了劉擎一眼,接過名冊,發現上面的的確確只有一個鷹字。“不錯,不錯。”魏青鑲今天很高興,“派個醫師給這隻‘鷹’治治傷,孤以後還想見他。”“遵命。”劉擎低頭應了一聲,沒有接到瀾王的命令,他也不敢走,只好靜靜地站在旁邊候着。“豪伴伴,你說這隻鷹,多久能康復?”“回殿下,他只是虛脫了而已,看上去傷得不重。半個……”魏豪說到一半,卻瞧見了瀾王殿下忽然皺起的眉頭,連忙改口道:“七天吧,雜家估計七天就差不多了。”“這樣啊。”魏青鑲頓了頓,“七天是有些短,那就給他送點補品吧,應該就沒問題了。”“那下次怎麼安排?”魏豪問。“把他排到甲等吧。”“可是殿下……”魏豪猶豫了片刻,開始開口了,“就這樣把他排到甲等,會不會死的太快了。”他很清楚,甲等裏面的人幾乎都是高手,每個都有能和翼族抗衡的本事。“但孤下次還想見他。”“遵命。”隨行的魏豪低頭允命的同時,還在內心為‘鷹’感到惋惜。那麼年輕,就要去面對那群瘋子了。或許,他會死的很慘。不過魏豪並沒有離開,他有些話正憋在嘴裏,想要開口卻又不太敢說。“豪伴伴你有什麼事就說吧,今天孤高興。”魏青鑲只瞧了魏豪一眼,便道出了魏豪的心聲。“王閣老來信說,聖上裁撤了倚州的兩個衛所。他還說,只要告訴殿下,殿下就會明白聖上的意思。”魏豪說完便瑟瑟發抖地低下頭,腰彎得更是矮,膝蓋離地不過半寸,似乎隨時可能跪下。倚州是北地三州最南邊的一塊地,也是氣候最溫潤的一塊地。倚州的北面即是瀾州,西面是綿延三千里的佪山山脈,唯有一條河谷跨過山脈在瀾州與倚州間穿過,源頭還與草原相連。裁撤了倚州北部的兩個衛所,還和他這個瀾王通了氣,除了霖江河谷的那兩個衛所外,還能是哪兩個?一旦那條河谷失守,馬胡人便能長驅直入,直奔瀾州腹地。倚州雖說豐饒,可和富庶的瀾州首府相比根本不算什麼。若是馬胡人來打草谷,肯定是奔着瀾州府城去的。魏豪接到消息,就明白陛下的意思了。朝廷沒錢去護倚州,王上想要安安心心的過日子,就必須掏錢替朝廷去防倚州的那條河谷!“狗東西……他憑什麼,這江山是他的還是我的?!”魏青鑲鐵青,怒啐一口,當即罵出了聲。‘您這麼罵,可不是罵自己是狗兒子么?’魏豪可不敢說這句話,只能憋在內心腹誹一句。“說是戶部吃緊……好像是花錢要通緝劍魔無名呢。”魏豪給出自己的猜測后,還不忘提醒道:“王爺,您這麼罵,小心聖上聽見。”“聽見又怎的?他還不是要本王替他防倚州?”魏青鑲罵完還不爽,衝著魏豪嚷道:“你也罵兩句!”“是是是,聖上對您可真不好。”“我是叫你罵他!呸,脫卵的孬種。”魏青鑲一甩手,也不等豪伴伴開口,徑直走了出去。‘得,您是聖上的寶貝兒子,還現在佔了理,其他人就算報上去,陛下也不會說什麼。您罵罵也就算了,雜家可千萬不敢亂說。那可是有九個腦袋,都不夠掉的。’“哎~雜家真是太難了。”魏豪按住了太陽穴,一陣頭疼。臨走之前,還不忘問囑咐道:“劉獄長,那隻‘鷹’你們可要給殿下看好了。要是出了問題,可別怪王上怪罪。”魏豪知道劉擎不過是個獄卒長,但他卻很上道的省略了中間的‘卒’字。“明白,明白,咱都懂。咱這就命人將他帶下去療傷。”劉擎連忙應道,同時還問,“殿下的話,當真?”“殿下已經決定了,你就去辦吧。把他調到甲等,生死有命。”魏豪說完拱手離去,只是在所有人目光不能及的黑暗處,還有另外一名魏公公,抓緊了半塊帶有魏字的護符。那陰狠的眼神掃視廣場,彷彿是毒蛇伸出了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