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玉安生
等待的時日着實有些短。
因為珉宗因一人差點在城青殿裏與人大打出手。交手雙方的來頭都不小,一個來自這次率隊珉宗的領隊人:九道長。一個是上籤穀穀主:鶴雲郎。
兩位宗主的對峙威壓開展,周遭跪了一地的人。當然還有更多的人周圍聚集了一堆嗡嗡嗡地看好戲。
我一把扣住了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師父,站在廊道里望着園中三撥人三方對峙的架勢,極其幸災樂禍。
“阿珏,他們好像在搶什麼人?”我問下身後跟着的阿珏,“被搶的,額。。。好像是個少年郎?咦?搶人嗎?”
阿珏雖然眼皮厚重,但視力絕佳,他雙手抱胸,望了望那頭,淡定道:“被搶的是從前場比試過來的,有些本事,最近剛冒得頭,人叫玉安生,聽說他的師父對他有再造之恩,所以他這次入城青殿就是為了能夠為師門爭光耀祖。”
“玉。。。安生?”我卡殼地往前走了兩步認真地再打量了一番,遠遠望去這模樣是有點那個清瘦白皙的重生少年郎的模樣,但這白衣飄飄的氣質有是怎麼回事?
師父本一心只往書閣去,聽聞名字,腳步頓了頓,瞟了我一眼,默不作聲地拐了一下往八卦中心一腳趟了過去。
“師,師,師父,你幹嘛去?“我在後頭試圖想阻止他,今天帶師父出來是有別的重要的地方要去探探,想借他頭銜用一用。而且,一聽是玉安生這個名字,我就更不想師父了解接觸了。
師父頭也不回地大步往前去,我只能跟阿珏對視了一眼,兩個人妥協地跟在他身後。
我是不願,阿珏是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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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走越近,談論的聲音越來越響。周圍見着師父的,紛紛低頭行了個禮,道了一聲:“南宮谷主。”自發地讓出了一條小道來。
師父兩隻手指拎着我的后領子把我往回拉住,低聲道了一句:“往後站。“
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竄得有些前,趕忙乖巧點頭,墊後跟着。
還沒回神,那個黑臉的九道長已經向寧瀛川吼道:“寧主教也想跟我搶人?”
吼聲陣陣,耳膜空空,帶着極強的霸氣。
原來,珉宗和上籤谷都看中了玉安生,都想邀請他加盟。而玉安生明顯對兩家都有些盛情難卻,左右為難。而看着最關鍵的時候,城青殿的大主教:寧瀛川毫無徵兆地出現了。
寧瀛川,曦沫染的第二個師父,也是城青殿掌權之人。只是近些年來,城青殿大小事宜都交給了曦沫染,寧瀛川早已退居後殿,一心專攻身心修行,不理其他。但這次現身,一是為了招待世家,二大概真是為了物色城青殿新的少殿主的人選。
“千羽,你怎麼也過來了?”染城主跟師父打了招呼,又朝我和善地笑了笑。
我跟在師父身後,乖巧地點朝她作揖,不敢造次。
染城主朝師父解釋道:“前場出了一個絕世人才,入了九道長和鶴谷主的眼。兩個人正爭執不休。”
師父點了點頭,沒有吭聲。
“前場比試中場場都是勝手,連中場比試里也小勝了一些。而且人品心性穩重紮實,確實是很不錯的苗子。”縹緲峰的六引鳳主也在一旁,看着那個少年郎欣慰地誇讚道,“沒想到今年的小輩里人才輩出,重重疊疊,數不勝數,讓人欣喜。”
我仔細打量着這位少年郎,他比掌柜的身材要高瘦了許多,眉毛也更加細長,但這個眼珠子倒是長得滾圓。即使面無表情,也是一張笑吟吟的臉。所以越是仔細看越覺得不像。
寧瀛川站在九道長和鶴雲郎之間,一為防止他倆一言不合突然動手傷及無辜,二為穩住全場各懷心思的人。
“九哥,鶴兄,這一切還需要等令英會的比試結束之後,再來問問玉小公子的想法。”寧瀛川長着一張人畜無害、端正穩重的國字臉,進度有度地看了看周圍道,“大家也都一樣,不用着急。”
“寧主教難道也想跟上籤谷搶人?”鶴雲郎雙手抱袖,蹙着眉頭瞧着寧瀛川,道,“玉小公子若入了上籤谷自有我谷中全力支持,仍然能夠去爭一爭令英會的魁首。”
“上籤谷除了給些瓶瓶罐罐,還能給什麼?”九道長不滿地喝道,“玉小公子,你一手劍法與我珉宗殊途同歸,暗合大道之法。若你願意來珉宗,我雪寶頂一支願意全力助你。”
眾人聽聞此話,盯着場中央的少年郎目光都熾熱了起來:什麼能耐,一個兩個地搶着?
寧瀛川見剛平下去的爭執又開始起伏,連忙揚手止住眾人道:“兩位前輩都是惜才之人,在下着實欣慰。但玉小公子看着還是個第一次參加令英會,對大家所屬了解不多,難做判斷。若不如等中場各大世家的比試后,也讓這位少年郎先好好瞧一瞧自己想走的路,想去的宗派是何種風采。屆時只要玉小公子點頭,在下必定讓雙方滿意。”
眾人還未回答。
寧瀛川已經立馬掏出一個錦囊遞給了少年郎,道:“玉小公子,此錦囊叫做【道緣囊】,是城青殿獨有的一種信物。持有道緣囊的人也可以向心儀的門派投送。你若有想要去的,只要把這個給對方,對方接了。以後便是師徒。”
【道緣囊】只給通過城青殿層層考評過關的曠世奇才,數量極少。城青殿成立至今也不過才發了八個而已。若能得此一物,幾乎半隻腳已經踏入了頂級世家的大門。這其中更重要的是也暗含其得到了城青殿的庇護。
寧瀛川這一手讓在場所有原本瞧熱鬧的人都紛紛轉了心思:何等來歷?何等能力?
眾人議論紛紛,但暫時無人再往前來伸一伸橄欖枝了。
連九道長和鶴雲郎都默默地對視了一眼,不再說什麼。
頂級世家的大門通行證,總是要有自己先掂量掂量。有城青殿做後盾庇佑,那這人也不會被一些手段給強搶了過去。
我好奇地探過頭瞧着那傳說中的東西望了過去。
那玉安生接過了錦囊,一雙漆黑大眼慢慢地轉了過來,往上瞧了瞧師父,盯着我認真地看了看,然後輕聲問道:“敢問寒谷。。。”
聲音如玉般清脆乾淨,讓人不由心生好感。
“不收徒。”師父往前邁了一步,擋住了我的視線,淡淡地吐了三個字。
眾人看了看師父,愣了愣。
我盯着眼前這堵“人肉牆”無奈地嘆了口氣。雖然不知師父在想些什麼,雖然目前這位玉安生跟那個白皙清瘦的玉安生相貌有些大相逕庭,但這個人毫無疑問確實是白玲玉里的掌柜。因為他一盯着我瞧的時候,我的後腦勺幾乎同時戰慄得拉扯了起來,腦子裏面的東西幾乎能百分之百肯定地告訴我:這個人就是我放出來的玉安生。
“不,在下只是想問少。。。”玉安生試圖再問道。
“不行。”師父再度截斷他的話,冷冷地道,“道與道,非常道。你與寒谷無緣,莫要糾纏。”
玉安生沉默了下來,一臉委屈。
敵動我不動,敵進我退。
非知己知彼之時,正是觀望冷靜之期。
出寒谷這些時日裏,雖有波折。但讓我受盡折磨中,賜名二字讓一直我心有餘悸。我安靜地呆在師父的身後,不敢逾越。
眾人見師父拒絕得迅速且不留情面,有些愣住了。畢竟前有珉宗九道長和上籤谷鶴雲郎搶人在先,另有手持道緣囊的絕世奇才之名,寒谷未免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千羽,這位玉小公子骨骼清奇,是練武的料子。而且內功術法醇厚綿細,這個年紀能夠練到這種程度的,世事少有。而最難得的是此人還保持着一顆赤子之心。”寧瀛川在一旁介紹道,“道緣囊已經賜下,若你真的想要,倒也是美事一樁。”
寒穀人丁不旺,但在修真界素有美名。至少能入寒谷者,少之又少。
師父搖了搖頭,一臉無動於衷,完全沒有興旺門派的自覺。
“寒谷只求道緣,千秋閣卻講意願。”沈葉清一襲血色紅衣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打量着玉安生,笑道,“玉小公子願不願意來千秋閣?”
這笑容怎麼看怎麼像個販賣小孩子的壞人。
我好奇地探頭再瞧了瞧,便見一身黑色錦繡的師姐跟在沈葉清的身後,沉默不語。只是我剛剛把眼神遛過去,便撞見她依舊清冷的眼睛,那眼裏好似從未跟我見面認識過似的,盛滿了冰渣子,凍得我瞬間提起了所有的精氣神。
玉安生沒回他,只是也突然挪步,撞進我的眼眸中。他朝我笑了笑,喚了一聲:“小公子。”然後他朝我嚴肅地行了禮,恭敬道:“多謝小公子再造之恩。“
我躲閃不及,只能回禮,連忙擺了擺手,反駁道:“不不不不,頂多就是救命,不不不,援手之恩。你下次可不要再被別人騙了錢財。”
三言兩語,留給大家更多的想像空間。
白玲玉里發生的事情必須趕緊忘掉。從這裏頭到底放出了誰,只有知風和我知道。絕對不能有再多一個人知道了。
眾人再次靜了靜。這次目光全部都轉而投向了我。我半個後腦勺都能感受到現場的這些目光有些過於火辣。
寒谷弟子宋丹雅連戰兩場令英會,均以戰敗收尾。在玉安生這眾目睽睽的一拜之前,我的名銜並不在令英會眾多八卦中出現過幾次。大家都禮貌地迴避了此屆寒谷新弟子-宋丹雅的實力確實有些弱這件事實。
可現在,我卻被玉安生活生生地架在這裏烤。
而玉安生繼續也歪着身子,只柔柔地看着我,乖巧地點了點頭,繼續好奇地發問道:“小公子,我在來的路上耽擱了些事情,所以進城晚了幾天。聽說有人把你打吐血了。你身上還有傷病未愈,不宜再動內功,需要靜修。但我已經恢復功力了,是哪個人出得手?我幫你教訓他。”
這人不僅烤我,還讓我再丟一次臉。
沈葉清瞧着我嗤笑了一聲,笑聲又尖又銳,極其刺耳。
我埋怨地瞟了玉安生一眼,扳回自己的身子,不再往外面瞧,默默地躲回師父的後面。
我這張臉都丟得不能再丟了。
“小公子?”玉安生再接再厲,疑惑地喊道。
染城主笑了笑道:“沒想到,玉小公子和小雅還有一段奇緣,難得難得。”
但師父的腦迴路更新奇,他看向玉安生,直白地問道:“道緣囊,借一下。“
在場的所有人不由地都緊張地又轉頭望向了過來,連寧瀛川都轉頭不解地看着師父。曦沫染更是開口好奇地問道:“千羽,你要這個道緣囊幹嘛?”
玉安生倒沒有猶豫,一句話沒吭,轉手便已經先把東西遞了過去。
師父翻着錦繡華美的布袋子左右瞧了瞧,摸了摸,甚至翻開往裏頭望了望,才還給了玉安生,道了一聲:“上品。”
“我承小公子一份援手之恩。谷主若想要這個,我送你便是。”玉安生瞧着師父,謙和地道。
師父搖了搖頭。
玉安生倒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順手收回別在腰間上。
這城青殿送出去的第九個道緣囊就在他腰上一盪一盪的,顯得極其廉價。
眾人默默地瞧着這個一臉坦蕩的玉安生,心裏滾了幾遭,罵得罵,誇了誇。
寧瀛川在一旁反而哈哈笑了一聲,道:“如此氣魄,倒有幾分故人之姿。不錯,不錯,不錯。”
玉安生撓了撓頭,笑得有些憨憨。只是他嘴巴一抿,一張臉笑得卻像是一隻天真爛漫的狐狸,勾出了一抹不動聲色的俊色。
這白玲玉出來的皮囊怎麼一天一個樣,且格外有些誘人?
我穩住心思,不動聲色地望了一眼旁邊杵成木頭的阿珏。可惜,阿珏的臉還是鄒巴巴的難看,這幾天臉上甚至增了幾塊斑點。垂着眼眸的樣子,更像是一個飽經滄桑、昏昏欲睡的老者。
同樣都是禹都出來的,一個從英姿颯爽變成了老老垂矣,一個從白髮蒼蒼變得勾魂奪魄。兩兩相對卻不相識,這是奇妙的一對人。
“這一笑,有點輕衣公子當年的模樣。”南島逍遙派的穆子霜突然插嘴說道。
輕衣?
華九歌?
珉宗?
眾人紛紛看向痛失兄弟的珉宗-雪寶頂一脈的九道長,一時有些感慨。當年珉宗出了一位輕衣公子闖入四君子會時,九道長一脈風光無限,誰敢爭鋒。可自從輕衣公子意外逝世之後,雪寶頂的氣焰被一壓再壓,如今連這幾年剛剛崛起的上籤谷都敢當面跟九道長奪人。
九道長愣愣地看着玉安生,面色戚戚。
“嗯,是能窺見一絲當年那位一身風華的樣貌。”寧瀛川點了點頭,肯定道,“不知玉小公子的師父是哪位?”
玉安生搖了搖頭,道:“師父說,若不在令英會上闖出一些名堂,不準報他的名字。”
我脊背一冷,便瞧見縹緲峰六引鳳主旁邊的江逸撇了撇嘴,高深莫測地望着我。
眾人看着玉安生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給這朵奇葩解釋道緣囊的珍貴性和稀缺性。
師父已經拎着我抬腳準備退出人群,打算繼續按計劃去城青殿的書閣瞧一瞧。
“那你師父可來了城青山?”染公子也柔聲問道。
“師父有事晚些時候自然會來。”玉安生老實乖巧地回道,“不過,師父不叫輕衣公子。”
“玉小公子,你這劍法也是你師父教的?”珉宗九道長看着玉安生,急急道。
“嗯。我這一身的本事都是師父一手教會的。但這半條命確實是小公子救回來的。“玉安生往我這邊瞧了瞧,見我沒有搭理他,略有些為難地看着九道長,商量道:“九道長,你若真的對我的劍法有興趣。那我明日有空再去珉宗的下榻之處,跟您談談。“
“那我等你。”九道長眼睛一亮,抓着玉安生的手拍了拍道,“那說好了明日見。”
玉安生點了點頭,扭頭便喊道:“小公子,你等等我。”
我僵硬地止住腳步,看着玉安生穿過人群奮力趕過來,笑着道:“小公子,我正準備跟你說說話呢。”完全不理會後面正想拉住他和他再細談的曦沫染和寧瀛川。
我默默地嘆了一口氣,因為我已經瞧見師父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黑了下來,皺起了眉頭。
這個人現在是燙手饃饃,走到哪裏勢必會有一群人跟到哪裏,片刻不得安靜。
“下次,下次我約你出去逛逛城青山。”我連忙拒絕他,道,“那麼多前輩正在找你問事情,去去去,我們約時間再慢慢敘。”
師父半句話不說,直接一手拎着我,袖手一展,直接騰空而起,直奔目的地。
留下阿珏擋着玉安生。玉安生只能停住腳步,看着我,呆了呆。
身後的人已經又圍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