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路上
閩西南的大山一座連着一座。一座更比一座高。在這些山中居住的大多是山客。他們住在山上，沿坡建起一座座木樓，結成山寨，稱為峒，自立武裝。
歷朝歷代皆把山客當作化外之民，也不向他們收田稅。山客也少與外界交往。以往山客種田方式粗獷，直接放火燒山，然後在山坡上種些栗麥之類。
唐朝大詩人劉禹錫曾作詩曰：山上層層桃李花，雲間煙火是人家。銀釧金釵來負水，長刀短笠去燒畲。便說的是這樣的景象。
後來山客從大山外學得開墾梯田之術，才開始種植山稻，產量倍增，山田也越墾越多。官府開始嘗試徵稅。山客中少數願歸附朝廷管轄，峒主受朝廷冊封。大多數結寨於深山之中，拒不歸附，官府屢奪其田，歷代紛爭不止。
當初元軍南下時，新立的小宋帝南逃福建，許夫人能鼓動那麼多山客不計較從前和官府的糾葛，起兵勤王，也算是奇迹。
......
許夫人，梨花，奉雲和道一，三女一男在大山走到天明，仍繼續前進。
許夫人是嚮導，在崎嶇的山道上健步如飛。梨花是慣戰女將，緊跟許夫人身後。道一武功高強，又是男子，自然不怕。這可苦了走在最後的奉雲。她本是尼姑，習慣於終日打坐，練武也是得過且過，因而越來越難跟上許夫人的步伐。
道一心中挂念奉雲，見她落後，也放慢腳步，和她一起走。前面許夫人和梨花便逐漸拉開和他們的距離。
許夫人走到一個岔口，回頭張望，不見了道一和奉雲，便停下來等。一眼瞧見跟在她後面的梨花前襟已經鬆開，便隨手一指。卻見梨花雙手緊捂衣襟，一臉的慌張。許夫人細看，才發覺梨花的衣裳是被撕壞的。夜裏沒注意，現在天亮了才瞧見。
“梨花，你這衣裳是怎麼回事？誰幹的？“許夫人質問道。
梨花低着頭沒有回答。許夫人眼睛一睜：”是黃福那淫賊乾的，對不對！“
梨花忍不住哭出聲來。許夫人怒道：”我非把那淫賊碎屍萬段不可！“
她轉而又關切地問：”他，真的欺負到你了？“
梨花止住哭聲，搖搖頭說：”是那和尚救了我。“
許夫人也嘆了口氣：”黃福那淫賊也想對我非禮，也是那和尚出言制止。他看起來還是個好和尚，只是不知道他為何要幫官府抓道一兄弟。“
聽見道一兄弟幾個字，梨花心中一跳：”怎麼，官軍在抓道一師父？“
許夫人說：”哦，你才見了他一面。恐怕不記得了。我說過官軍在到處抓他和奉雲。事情是這樣的。道一路過木棉庵時，撞見漳州總管馬謀的兒子要淫辱奉雲姑娘，便出手殺了他，然後帶着奉雲一起逃跑。官軍自然要四處抓捕他們兩個，奉雲只好易裝。“
梨花忽然一咬嘴唇，問道：”奉雲真是尼姑么？衣裳可以買，可她頭髮不像是假的呀。“
許夫人說：”她是帶髮修行。我記得木棉庵妙空師太說她年紀太小，等長大了再落髮。她是木棉庵里的奉茶小尼姑，你說不定也見過。“
梨花搖搖頭：”我是去過木棉庵，不過不記得她了。也許她那時還小，現在卻出落得這麼水靈。嗯，這個......道一師父看上去很關心她啊。”
“可不是！”許夫人面帶微笑地說，“道一帶着她四處逃，日子長了，總會生出些感情。奉雲也很喜歡道一呢。我早看在眼裏。“
許夫人只顧自己說，沒注意到梨花的臉已經冷了，還在往下說，
”道一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感激之餘喜歡上道一，想以身相許，實在平常不過。說實話，毛道一長得這般俊，武功高強，又仗義，人品又好，哪個姑娘會不喜歡呢？”
......
正說到這裏，道一和奉雲趕了上來。許夫人引他們三人上了另一條山道。又走了一程，不知不覺間，梨花放慢了腳步和奉雲走在一起。
道一看前面許夫人一個人孤零零的，就加快腳步趕了上去。
許夫人笑道：“怎麼不陪你的奉雲姑娘了？”
“夫人哪裏的話。”道一忙說，“有梨花姑娘陪着她，用不着我。”
許夫人道：“你來得正好。我正想問你。慈行道長，他是不是你殺的？”
道一一愣，老實說道：“是。不過是他夜裏來找我報仇，我不得已才動手。”
見許夫人皺起眉頭，道一繼續道：“我有位師叔叫柴志鼎，以前奉掌教之命南下訪道。不知怎麼殺了慈行道長的師兄和師侄。這是慈行道長前天夜裏告訴我的，他來找我報仇。”
接着，道一把事情的經過詳細地說了。
許夫人舒了口氣說：“原來是這麼回事。慈行道長不是叛徒，我心裏就好過些了。我想你也不會隨意殺人，比武報仇，不是你殺了他，就是他殺了你。
唉......對了，我還有件事想告訴你。昨晚黃福身邊那個武功很高，叫福聞的和尚你可認識？他說他有什麼事一直在找你。你知道么？”
“他是來找我的？”道一一怔，想了片刻，說，“我明白了。我不認識他。不過，我猜他是江南釋教都總統楊連真的手下。他的身法和我認識的另一個楊連真手下一模一樣。兩個人都厲害得很。他恐怕不是找我有事，而是來捉我的。”
許夫人看了道一一眼：“你南下這一路上，看來惹得麻煩真是不少。”
道一嘆了口氣：“是禍躲不過。我命該如此。”
“你何事觸怒了那個楊連真？”許夫人問。
“他的手下在杭州一道觀惹是生非，被我打了。”
於是道一又將事情從大都開始從頭說起。許夫人認真地聽着。
......
在兩人的身後，梨花也沒閑着。她故意放慢腳步，和許夫人，道一拉開距離，然後湊到奉雲身邊，上下打量了幾眼奉雲，然後突然伸手扯了一下她的頭髮。
奉雲身子一縮：“梨花姐，你這是做啥？”
梨花笑着說：“你真是尼姑么？”
奉雲點頭道：“我在木棉庵出家，因官軍追殺，不得已才換了這身衣裳。”
“這我知道。”梨花道，“我要問你的是，道一師父是怎麼救你的，你們又是怎麼逃的呢？”
奉雲低下頭：“這有什麼可說的。”
梨花哎喲了一聲：“道一師父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把你如何得救的事說說，讓別人知道道一師父如何了得，這有什麼不好？”
”好吧，我就告訴你。“奉雲點頭說，”漳州要打仗，我和師父師姐就逃到山裏避難。後來我一個人回庵里取東西，碰見幾個官軍要，要欺負我。道一大哥正好路過，就救了我。“
”那後來呢？你怎麼沒回你師父那裏？他就帶着你一個人逃？“梨花催問道。
”道一大哥送我回師父那裏。後來官軍追了過來，師父和師姐都死了。道一大哥就帶着我逃。我們逃到一處山寨，我在那裏買了這身衣裳，然後道一大哥就和我偷偷去黃福的大寨里，打聽出夫人在盤陀寨，然後我就和道一大哥去找夫人了。“
梨花抿起嘴道：”你道一大哥對你可真好。“
奉雲點點頭：”道一大哥是天底下最好，最勇敢，最善良的人。“
梨花冷下臉說：”你一口一個道一大哥，又把他這般誇上天。你，是不是很喜歡他？“
奉雲一下子愣住，臉上開始發紅，不自覺地搖搖頭說：”沒有沒有。“
”別騙人了。“梨花一臉不信，”我就知道你很喜歡他。你們湊得那般近。“
奉雲一時無言以對，只是搖頭說沒有。
梨花盯着奉雲說：”你不許喜歡他。你知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