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權臣擺爛第八天
皇帝會見藩王這種事可以借生病推遲,但早早就定下日期的殿試不可隨意改期,在這種要事上朝夕令改,會引來非議。
於是嶺南王來京的第二日,殿試如期舉行。
作為小皇帝掌權后的第一次科舉殿試,原本應當和這初春勃發的生機一樣熱鬧盎然。
小皇帝原本已經在心中不止一次的想像過這日的場景,無數從各地考上來的學子們為了得到他的欽點賞識,在台下戰戰兢兢、緊張又期待,他光是想像一番心中就有種飄然感。
他有時候會想,謝清碎如今可以表現得不動如山、對和他這個皇帝相伴七八年的情分不屑一顧,可如今的謝侍郎當年候在金鑾殿階梯下、等待他父皇賜下名次時,也不過是同他人一樣仰人鼻息的姿態。
可惜他沒有看到那一幕,不過以後總會見到的。
臣子再如何勢大,終究越不過皇權。
從前如此,往後終究也會如此。
科舉中,不只是想要奪得名次的學子們有出人頭地的需要,作為皇帝,尤其是一個掌權不久的皇帝,也需要一次萬眾矚目的機會來展示自己的權利。
他已經期待這一日很久了。
但真到了這一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盛京上籠罩了一層嶺南王的陰雲,殿上氣氛有些沉悶。
天氣也很陰沉,夜裏下了一場雨,白日濃雲堆疊,空氣中染了幾分潮氣,衣物被水汽沾染得沉沉墜着,彷彿連人的呼吸也被拉扯得重了三分。
考生們緊張地應對策題,殿試持續了約半日時間,考生們停筆交卷,等待最終的結果。
數名考官一同閱卷,很快批改結束,決出最優的十篇交由皇上選出最優的前四名。
日暮時分、成績已出,按照慣例先宣佈了入選了二甲的學子。
二甲稱為進士,約佔殿試總考生的三分一人數,其餘的除了一甲三名外,都屬於三甲,賜同進士出身,是個只要進了殿試就都會有的保底成績。
二甲頭名傳臚宣佈完畢,沒被點名的人絕大部分面露失望。
都到殿試這一步了,拿個大部分人都有的安慰獎總是有些不甘心。
最後是宣佈一甲三名、進士及第的環節,這也是最重頭戲的一個環節。
眾人緊張起來。
雖說前三從成績差距上來差的不多,都很優異,但狀元的美名格外引人注目。
小皇帝看着台階下眾人各色,不知想起什麼。
順位其實是早就定好的,考慮到各方勢力拉扯,其中兩名親皇派的世家子弟為狀元榜眼,一名出身寒門、根基幹凈的學子為探花。
殿試好似就要這麼無波無瀾的結束了。
雖然不少學子們有仍舊遮掩不住喜意,但相比起之前的萬眾期待,好似總覺得略平淡。
小皇帝正要開口宣佈時,外面忽然一道驚雷,止住了他的話頭。
淅淅瀝瀝的雨聲隨之而下,又下雨了。
在細碎的雨聲中,小皇帝忽然感覺十分憋悶。
在這倏然的樹苗數秒間,他忽然覺得自己變成了被這雨水擊打的軟弱無力的萬物之一,而謝清碎是漠然從他身邊路過的那場雨,永遠不會為他停留。
頃刻間,他湧起一股衝動,在腦海中如雜草瘋長,抑制不住。
頓了頓,再開口時,他鬼使神差地將原本定好的次序掉換,點了那位寒門學子為狀元:“賜盧傳秀為一甲狀元,授翰林院修撰,賜朝服和黃金千兩,明日便去翰林院就職。”
此話一出,一旁的左相面上泄露些許愕然,這跟先前商議好的不一樣啊!
祝林眼皮子動了動,他作為翰林院下任板上釘釘的大學士,也在此次殿試中獲得了考官的席位,只是在皇帝為主考官的前提下,更像一個擺設,並不能真的越過皇帝說些什麼。
但不妨礙他知道許多內幕消息,知道原本定好的次序。
皇帝此舉,未免過於刻意了……
祝林垂眼掩下眼底的深意。
殿中的學子們也很嘩然。
並非單單是因為狀元的人選和封賞的官職。
一甲三名賜的官職是有定例的。
狀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編修,這些都是沿襲了好幾朝的慣例。
但一般都是殿試結束后,矜持地由專門的官員去通知授職,然後修整一周到一月後再入職,具體看當時翰林院的職位空缺程度,時機合適了才會安排入職。
反正官場的那一套,總得走程序走個一段時間,叫人心中被吊著似的。
像這樣由皇帝當庭授職、吩咐即刻上任,雖然最終的結果並無區別,但卻能顯示出皇帝的重視和恩寵。
被點名的寒門學子盧傳秀被餡餅砸暈、當即愣住。
被一旁的某位考官重咳一句提醒,才慌忙跪下領旨,差點御前失儀。
小皇帝見他難掩激動狼狽的身影,唇角帶笑讓他平身,眼底卻泛出低沉。
衝動后的亢奮中帶着些失望不屑。
他臨時換了次序,本就是期待看到這一幕,但真的看到了,心中卻也不算多舒坦。
反而有種更深重的不甘。
……
殿試結束,榜單放出,科舉中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段,就此塵埃落定。
天子當眾定了三鼎甲次序,金口玉言,無可更改。
盛京中議論不休。
最受關注的不是殿試結果,而是在殿試上發生的當場封賞狀元郎的事。
“為何聽起來有些熟悉?”
“我也覺得熟悉,誒對……這不是和謝侍郎當年差不多嘛!”
謝清碎當年科舉高中的事迹近日在盛京中流傳正盛,大家都不是傻子,都不用反應就回過味兒來了。
表示恩寵的方式有很多,怎麼小皇帝偏偏要做的和當年先皇封賞謝清碎一模一樣?
甚至連這次被封賞的狀元盧傳秀也同是寒門出身,過於相似了。
盧傳秀的才學並未出色到穩壓其餘兩位世家子弟,按照一些不便言明的潛規則,若是寒門子弟和世家子弟水平差不多或者相差不很明顯,待遇更好些的總是世家子弟。
在眾人的預測中,盧傳秀被點為狀元的概率非常小。
可偏偏就被點了狀元,還被額外賜了封賞。
……太古怪了,皇帝究竟是想表示什麼。
這種舉動,怎麼帶着幾分故意下謝侍郎面子的意味?是不是有點太刻意了?
“雖然和謝侍郎當年境況相似,但這位盧狀元的才學和風姿都差謝侍郎遠矣。”
“謝侍郎當年被先皇封賞,不卑不亢、風姿使人折服,然而盧狀元險些殿前失儀,這……”
“不過,也算是一步登天了,終究使人艷羨。不知皇帝此舉是不是想要扶持寒門清流?”
關於殿試的消息和種種傳言,在第一時間被稟入嶺南王府中。
位於上首眉目鋒利的高大男人聽下屬稟告完,靜了片刻,薄唇微動,聲線低沉帶着冷戾,吐出幾個字:“蕭盛這個蠢貨。”
下屬聽他這麼道,並不敢接話,深深將頭垂下去,全當自己是個死人。
蕭盛正是當今皇帝的姓名。
只是天子尊貴無匹,無人敢直呼其名諱,常人即使私下裏也多謹言慎行、少有提及,怕被人抓住治一個對天子不敬的罪過,那就麻煩了。
數遍盛京,大概也就嶺南王一人敢這麼漠不在乎地用如此輕蔑的詞語描述天子。
畢竟理論上嶺南王這個王位關聯着攝政權,皇帝就算聽到了,還真不能把他怎麼著。
蕭燭垂眸不語,沒再說什麼,揮手讓下屬離開。
晚些,跟隨他進京的謀士也來提及此事,提議道:“王爺,我們要不要嘗試接觸一下謝大人?那位行事愚鈍,這實在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機會。”
謀士腦海中飛快地轉着念頭。
他們從嶺南出發時,盛京城中謝清碎權勢還盛極,權臣之名遠揚,即使在嶺南也沒少聽,那時候他和皇帝絲毫沒有生出嫌隙的跡象。
行伍途中情報傳遞不穩定,為了不給皇帝反應的時間,這趟行程趕得特別急,路上諸多不便,情報只撿了要緊的先傳遞,他們在中途並不知道此事。
以至於到了盛京之後,他們才發現情況有變。
謝清碎這位大權臣和皇帝的關係竟在半月之內變得如此微妙,看上去簡直像是要鬧掰了。
這可真是一個意外之喜。
謀士心中暗道這小皇帝也太糊塗了,就算忌憚功臣、卸磨殺驢,也不是這時候卸的啊?
謝清碎身上的權勢確實太重了,又有和小皇帝相伴的情分在,妥妥的功高蓋主。
帝王疑心重,起削弱他的心思是早晚的事。
但,權臣權柄雖大有反噬風險,一時片刻卻不會爆發,在親王為了攝政權來京這麼緊急的時刻,不先儘可能穩住能用的勢力和他們對抗,反而還有心思在這裏磋磨權臣。
這是什麼腦子?
說皇帝不怕他們王爺吧,但稱病推辭會面一事,已經露出三分怯意。
說他怕吧,現在又在這搞這出么蛾子,和自己的權臣離心。
真是讓人看不懂了。
除非小皇帝篤定謝清碎一定不會改投他人。
可他哪來的自信呢?
泥人還有三分氣性。
謀士道:“謝清碎雖然沒了內務府大臣的職位,但這個不損他根本,他在朝中根基很深,整個吏部如他一家之言,單憑這點就足夠我們冒險拉攏。況且他如今風評轉變,與翰林院祝林交好,在文人學子中頗有受推崇之勢,這是其二……”
蕭燭靜靜聽着謀士講述,不贊同也不反駁。
謀士使盡渾身解數陳述了一番利弊,他最終卻並未置可否,而是仍舊用冷戾到有些漠然的無波的聲音道:“不急,再看。”
怎麼這麼巧。
這君臣倆早不鬧矛盾晚不鬧,偏偏他到盛京的時候鬧起來了。
天底下沒有白白送到嘴邊的珍饈,從很小的時候開始,蕭燭對這個道理再明白不過。
他起身離開,門外廊檐落下雨滴,擦着他漆黑的眉眼、高挺的鼻尖掠過,墜入冰冷石板地面上。
下人慌忙撐傘替他擋住飛濺的雨水,卻跟不上他大步離開的步伐。
留下謀士一人在房中苦惱。
其實謀士也知道自家王爺在顧慮什麼,謝清碎跟皇帝起嫌隙的時機確實有點巧了他也能意識到這點。
只是這個機會實在難得,他們在京中根基不穩,即使有風險,謝清碎這個香餑餑也值得他們冒險。
謀士有點着急,他了解自家王爺深沉多疑的性子,只等找時機再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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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作為八卦的次中心人物,謝清碎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延遲略高地得知殿試上這起新鮮事。
他前一天下午喝了點酒,很早就休息了,吩咐下人沒有關乎生死的事不要來打擾他,如此一覺順順利利地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別提多閑適了。
謝清碎最近愛上了飲酒,並不是那種酩酊大醉的喝法,只喝到微醺就會停止。
他這具身體不好,連帶着睡眠也很差,經常半夜驚醒,這樣喝些酒有了似醉非醉的意味,入睡時好似腦海中空凈澄明,什麼都不用煩擾,往往容易睡個完整的覺。
謝清碎第一次發現喝酒還有這種好處,忍不住有些上癮。
婢女原本有些擔心他,前幾天謝清碎常看的大夫來為他例行檢查身體的時候,還特意逮着人家翻來覆去地問,得到謝清碎喝的量目前沒太大問題的回答后,又央着大夫配了些養身的藥酒。
只是藥酒的味道實在一般,謝清碎不愛喝那些。
只有在婢女催的急的時候才喝兩口。
謝清碎洗漱過後,推開窗戶朝外面看了眼。
昨天的雨下的不大,大概是在天黑前就停了,空了一夜,空氣中潮氣已經散去很多,殘留兩三分,更多的是清新之感。
竹葉上綴着水珠,今天日頭不錯,是個晴朗的好天氣,水珠反射一點光亮,順着搖晃的葉稍滴下來。
謝清碎在早膳后聽小廝講述了昨天殿試上的事。
“……”
他難得楞了一下。
他知道小皇帝性情不足、為人容易衝動,但沒想到他居然能做出這麼……不要臉面的事。
要知道君臣博弈也講究一個體面,這樣故意諷刺謝清碎的舉動,傷敵八百的同時,自損了或許不止一千。
君心難測,威勢就在那幾分“難測”上。
想當好這種封建朝代的最高掌權者,很忌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表達、意氣用事。
行事如此睚眥必報、小家子氣,很容易使臣子寒心,實在不應該是君王所為。
就算做,也要換個不損自己形象的做法。
這樣情緒喜怒都能輕易被底下的人揣測出來,這個皇帝的威儀也就那樣了。
謝清碎有點頭痛地心想,這些東西他明明都教過蕭盛,怎麼忘的這麼快?
這就是傳說中的考上大學后就一秒把腦子摘空還給老師了嗎?
他一直以為這只是個段子,沒想到真的存在這種情況……
謝清碎抿直唇角,真的有點想嘆氣。
他都開始想念自己帶過的那些研究生了,呆是呆了點,但至少不會蠢笨到這種地步。
讓他有種做了好幾年一對一輔導結果沒教出任何成效、或者前公司老闆把他做好的一份完美的提案改成一坨屎的無奈。
這是把朝堂當過家家呢?
多大了?
小皇帝今年十八歲,即使放在現代,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年紀了。
現代社會很多十八歲的青年也已經行事很周全。
更別說一個從小就開始學習帝王之術的皇儲。
謝清碎對蕭盛雖沒有情愛之意,但這麼多年的相處相伴總有幾分情誼,最開始得知那個感情線的時候去了一半,如今又減去三分,眨眼間剩下薄薄的一小層。
大概哪天風一吹,就能輕易連這一小點就徹底吹沒了。
謝清碎靜了靜心,把這個嚴重拖累他教學水平的黑歷史學生丟出腦海,用了早膳后慢慢又喝了一盎甜茶,心情舒緩許多。
算了,就當看猴戲了。
他都退休了,生什麼氣。
只要他不承認,就當自己沒有教過這種學生。
今日休沐,謝清碎正思索着今天出去哪裏逛逛,婢女道:“大人,今天參加宮宴,穿那件淺青色翠竹雲紋的衣衫可好?”
“……”
對,宮宴。
謝清碎這一覺睡得太沉,差點忘了這件事。
殿試后按照慣例,官方要舉行宴會宴請成績出眾的學子,形式不定。
恰巧最近欠了攝政王一場接風宴,就定下合在一起舉行了,邀請后妃、群臣、殿試一甲及二甲傳臚、以及之後順位的幾位共十名學子參加。
官員這邊,四品以上的官員都要參加,謝清碎自然在行列中。
稱病不去是個辦法,不過事事不能只想着避開,只是個宴會,謝清碎這次不打算請假,很坦然。
婢女幽幽道:“聽說宴會上陛下會啟封宮中蘊藏多年的數種美酒,與臣同樂。”
謝清碎:“……”
好吧,他承認,是有一部分這個原因。
總之,當日申時(下午三點),謝清碎去宮中赴宴。
因為是兩場宴會合在一起辦的,辦的較隆重,規格上挑不出一點錯處,隱隱都有年節或是中秋宮宴的規模了。
謝清碎心想小皇帝這件事倒是辦的還可以,大概是背後有人指點。
給野心勃勃的親王辦接風宴,辦的寒酸了顯得小氣,辦的太隆重又露怯。
像這樣跟宴請新科學子的宴會合在一起,盛大些也有所根據,保全帝王威儀,落落大方。
謝清碎在家裏閑着沒事,來的較早,到的時候還沒太多人。
他身上最高的官位是太子太傅,位於正一品,在這樣的宴會上位次就十分靠前。
對面正對着的是左相,還沒來。
他的上司吏部尚書坐在他的下首,已經到了。
吏部尚書年歲已高,懷中抱着一個玉雪可愛的女童,看樣子不過三四歲。
吏部尚書不請自來地向他熱情介紹:“侍郎,你看,這是我家小子生的嫡女。”
謝清碎隱約記得這背後的事,吏部尚書家人丁還可以,但子嗣中少有女孩,他自己的孩子中是一個生出來,這個年紀了好不容易才得了一個孫女,養的如珠如寶,要星星不給月亮。
今日一看,傳言果然不假。
孩童一般都由女眷帶着,少有像他這樣跨了輩還自己親自抱的。
看吏部尚書熟練地從懷裏掏出玩具哄小姑娘的樣子,顯然平時沒少做這些。小姑娘朝他笑笑,他高興得鬍子都快飛起來了,儼然一副孫女奴。
謝清碎對這種幼年期生物敬而遠之,中規中矩地誇了句容貌秀麗,便謹慎地默不作聲了。
但那小女孩卻對他十分感興趣,一雙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謝清碎,還朝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頗為親昵。
吏部尚書樂呵呵的,笑得鬍子都在抖,頗有深意地看着他:“茵茵從小就喜歡長得漂亮的人,喂飯都要長得漂亮的侍女喂,若是長得一般,她飯都要少吃半碗,謝侍郎容貌出眾,她自然想親近。看看,這饞的小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謝清碎:“……”
他緩緩把腦袋移開,當做沒聽懂這老頭的暗示。
無論如何,他是不會靠近小孩子這種生物的。
謝清碎狀若無事地朝別處看去。
新科學子們官位最低,到的自然也是最早的,聚在一堆很好辨認。
謝清碎輕易便從中認出新科狀元盧傳秀的身影。
倒不是因為他認識這人,那次梅花詩會上盧傳秀並沒去,而是一群人中唯他眉眼局促,神色又隱隱帶着得意和傲氣,其餘三位學子對他也頗為客氣。
這番情態,除了那位新任的寒門狀元郎還能是誰?
盧傳秀被旁邊的人拉住說了些什麼,然後朝謝清碎的方向看去。
他看過來的時候還隱有着幾分極力遮掩也遮掩不住的不忿。
畢竟太年輕了,又是寒門出身,沒有被官場這些老狐狸磋磨過,簡直將什麼心事都寫在臉上,叫人一眼看穿。
但他的視線一落到謝清碎身上,怔了怔,沒過幾秒,就變得有些恍惚。
最後有些慌張地垂下頭,臉頰通紅,差點失手打翻桌角上的裝飾器具。
謝清碎無意和這些剛脫離學生身份的人計較什麼,他就是為了找點事干不被小孩子纏上,才隨便看看的。
他恰巧和狀元郎對視片刻,接受到片刻不算友善的視線,也完全沒當回事,很快移開視線。
於是並沒看到盧傳秀之後的神色轉變。
過不多久,朝臣們陸陸續續地都來了。
對面空置的位置上,左相一撩衣擺,緩緩入座。
左相是個面色陰沉的老頭,實際比吏部尚書要年輕一些,但威勢很重,場面神色嚴肅,看上去不好相與。
他看像謝清碎的神色並無異常,渾濁的眼眸中卻有幾分精光冷色。
前日的殿試上,皇帝忽然出爾反爾、打亂計劃,將定好給他派系的狀元之位給了盧傳秀。
其中緣由,仔細一想就能想明白。
無非還是因為謝清碎的緣故!
皇帝心中這是憋着氣呢。
左相心中極為惱怒,為了這個位置,他已經付出了許多代價,結果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
但臣子無法向皇帝發難,即使出爾反爾,他明面上也不能對皇帝說不敬之詞。
左相於是將這筆賬記到謝清碎頭上。
謝清碎大抵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懶得思考,他一個已經退休的人,不為前公司派系鬥爭負責,於是流暢地無視了左相。
他看到左相隔壁一個位置還空着,知道那是嶺南王的位置。
不過片刻,謝清碎看到桌尾的人忽然竊竊私語,吏部尚書也跟着看了眼,把孫女遞給身旁的僕從,整了整神色,道:“嶺南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