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小雀兒
“嘿，你在裏面嗎？”昭畫趴在牆外往那個裂開的縫隙里望去。
今日的她早早便來到了這個被藤蔓掩蓋的綠瓦白牆下，她往草里擋了擋布鞋上的污泥，揉了揉鼻子，稚嫩的面容帶着不常有的為難“不好意思，我繞着這面牆走了一圈，也沒瞧見個大門，迷迷糊糊間又繞了回來。”
“啊…你繞了一圈…真是辛苦你了…”
她話音剛落，牆裏便響起了昨日那個柔弱的聲音，女孩的聲音似乎帶着不可思議的驚嘆。
這座府邸究竟有多大，女孩是知道的，若想走完，須不停歇的趟過一夜，牆外的她究竟是多好吶，為了她這個不成蒙面的陌生人，走了整整一夜。
“不辛苦的。”昭畫揉了揉凍紅的鼻子，拉下衣袍，那被荊棘划傷的胳膊被她藏在灰青的布裳之下“我說過會帶你出來的，今日不成，以後終會成功，你且等等。”
“恩…”女孩濃密的睫毛微微顫抖，她悄悄抹去眼角溢出的淚水道“那你今日還能接着同我講講牆外的事情么。”
“當然可以。”昭畫揉了揉鼻尖，回答的格外響亮。
白霧繚繞，流雲遮頭，這兒被春雨洗刷過的晨曦，還遺留着昨日未褪卻的污泥，披着蓑衣的女孩搖晃着腦袋，忘乎所以的講着這凡塵間最平常的吵鬧事，而她身後的白牆裏，也同樣倚靠着一個女孩，滿臉洋溢着笑容，做着她唯一一個也是最好的聽者。
“對了，還不知道你名字呢，我叫昭畫，你喚什麼？”昭畫眯着眼睛，看着緩慢上升的日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打在她的面容之上。
“不知……”
“不知？為什麼。”昭畫眨巴了下眼睛，側過眸子。
“我沒有名字…”柔弱的聲音有些顫抖。
“嗯…那我給你起一個小名吧。”昭畫揉了揉鼻子，抬頭看着天空低飛而過的雀鳥，清澈的眸子突然亮起光輝“我喚你小雀兒吧，就像這世間的雀鳥般，能自由自在的飛向天涯海角。”
“小雀兒…小雀兒…”柔弱的聲音似乎有些驚喜，她小小的喚了好幾遍。
身後突然響起細細碎碎的聲音，昭畫湊近縫隙一看，便見那個單純的小姑娘又同她行禮了。
“你不必如此的。”昭畫揉了揉鼻子，有些無奈。
“師父說了，賜名是大事，得有規矩。”女孩抬起頭顱“況且，這個名字，我非常喜歡。”
女孩突然彎起的杏眸，明眸皓齒，似有星辰月光，就這樣毫無防備的倒映在昭畫瞳眸間，讓她一陣恍惚，半晌才磕巴的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你喜歡就好。”
“恩。”
“那我就接着同你講這扶桑趣事吧…”
“好……”
“話說這扶桑王歲至耆艾，該到立儲的時日了，只是他膝下只有兩子，大兒驍勇善戰，小兒玉樹臨風……”
稚嫩的童音如玉珠落盤般，在晨曦間清脆動人，這綠茵籠罩的白牆青瓦，在陽光照耀下一片斑駁，昭畫倚靠在牆邊，眯眼瞧着陽光，蓑衣耷拉在身旁，讓人恍然入夢般，不願再醒來……
這樣的時日恍恍惚惚，悄然流逝，跟隨歲月的腳步，慢慢成長，世人不知，那個被昭氏孤立的小姑娘為什麼總愛往邊城小道里跑，為什麼不愛熱鬧人多地方的她，卻總是喜歡躲在門檐后聽茶樓飯館的八卦……
十年後
“小雀兒，你知道嗎，我今日聽着了個神話故事，感覺裏面的主角和你好像啊。”
“啊…那這個主角一定很悲慘吧…”
“聽你這麼一說，倒是覺得有點悲慘。”昭畫摸了摸鼻子，面容有些尷尬，原本她是想讓她開心的。
“無礙，你接着同我說說吧…”柔弱的聲音又從裏面傳來。
“好，這個神話故事的主角是喚嫦娥……”
小雀兒靠在牆邊，聽着牆外洋洋洒洒的聲音，逐漸被這凄婉的故事所感動……
“…嫦娥吃了仙藥，突然飄飄悠悠地飛了起來。她飛出了窗子，飛過了灑滿銀輝的郊野，越飛越高。碧藍碧藍的夜空掛着一輪明月，嫦娥一直朝着月亮飛去……”
“離開了深愛的人，呆在廣寒宮裏一定很孤獨吧。”小雀兒靠在白牆上，看着一年四季皆是白晝的府邸，她白皙的面容上附着巨大的悲傷。
“啊…是蠻孤獨的，廣寒宮那麼清冷，只有一隻玉兔日日夜夜的陪着她。”昭畫為難的摸了摸頭髮，有些後悔今日講的這個故事了。
“可惜我與她不同…我不是為了深愛之人來到這清冷之地，最終連只玉兔也不曾擁有。”
小雀兒語調間的低沉讓昭畫心一緊，她連忙拍了拍屁股，站了起來“我就是你的玉兔啊，再者你當然與她不同，你不會一直待在這廣寒宮的，我會帶你出來的，你看我這幾天的腳上的速度又快了些，我就不信我找不到這府邸的大門。”
“沒有用的，昭畫。”小雀兒將頭埋在了懷裏，蜷縮成一團“這是鬼牽雙境，不是速度能解決的…”
“那我就用蠱術，你不知道我們昭家的蠱蟲很厲害，”昭畫湊近牆縫，她看着背對着自己縮成一團的小雀兒，着急的只能拍着牆壁“喂，小雀兒，你不要傷心，我這次又偷偷的學了些蠱術，你不知道，我的蠱術其實比姨母他們都還厲害，小雀兒…”
“真的嗎，你太棒了…”背對着牆壁的小雀兒纖細的手腕動了動，昭畫還是從她指尖瞧出滑落的淚珠。
“小雀兒…你怎麼哭了…怎麼了。”
“昭畫，我是不是不該奢望離開…”帶着哭腔的聲音緩緩從牆裏傳了出來。
透過縫隙，昭畫看着那個女孩雙肩不斷顫抖。
“怎麼會，”她咬緊牙關“這不是奢望，自由一定會屬於你的，萬物皆可期待，不是嗎。”
“可是…我時日不多了…”
“什，什麼意思？！”
“昭畫，你知道奪舍么，師父他養我就是為了奪舍…他根本不是真心待我…你說…他將我鎖在這片荒蕪之地…到頭來還要奪我性命…牆外的師父都是這樣的么…”
小雀兒緩緩扭過頭，看向昭畫的杏眸間儘是通紅。
昭畫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做何表情。死亡，她見過很多…但從未想過這會與小雀兒掛鈎。
“我要殺了他…”昭畫聽着自己憤怒的聲音一字一頓的從牙縫裏擠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