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們不太好說話
易小刀背着何月兒,香蓮兒一手提劍,一手在後面扶着撐一點力,三人在林間左拐右繞,躲到了山上一棵大樹後面。易小刀放下何月兒,伸頭向下看去。
一隊騎兵縱馬而過,為首的正是孔豹!孔豹的馬尾上拴着一根繩子,繩子上還繫着一個人,易小刀定睛細看,是剛剛那個巳刺衛!此時的他披頭散髮,衣服已經破碎得不成樣子,外襯裏面的軟鎧已經不知去向,死活不知。
孔豹兩側騎兵的戰馬馬蹄不時踢到巳刺衛身上,而巳刺衛像一個破布袋一樣被踢來撞去,想是不死也快了。
“易小刀,是剛剛那個大叔!怎麼辦?”香蓮兒在一旁也是看清了,不由得拉扯易小刀小聲地問了起來。
“我也沒辦法啊…他們這麼多人,我們絕對不能暴露,希望大叔吉人自有天相吧…”易小刀輕錘了一下樹榦,無力地說道。
不知是不是易小刀輕錘樹榦的緣故,前面的孔豹忽然馬蹄慢了下來,小走幾步竟然停了下來,撥轉馬頭繞了回來。
二人連忙縮首,再不敢窺探半分,互相往中間擠了擠,生怕被下面的眾人發現。
雖然月色皎潔,終是黑夜,孔豹也沒向山上看來,而是向山崖下看去。這山崖不說懸崖峭壁,卻也是坡度極陡,向下看去,什麼也看不到,一團漆黑。
“帶着怪累人的,就這裏吧。”孔豹向眾騎兵扭頭示意。
兩名騎兵一躍而下,將巳刺衛從馬尾處解了下來。巳刺衛一身血跡,感覺到有人解開繩索,剛痛哼一聲,就被二人抬了起來。
“一,二,走!”二人將巳刺衛搖晃兩下,以蓄力丟得更遠,‘走’字剛脫口,巳刺衛就像脫線的風箏一樣,被丟下懸崖,被懸崖下的黑暗吞噬了。
丟下去了!
“走吧,一定要把那三個小賊給抓住!”孔豹見巳刺衛被丟了下去,撥轉馬頭呼了一聲,再度縱馬離去。
“都怪你!你膽子怎麼這麼小啊!那大叔剛剛為救我們,一個人拖住了他們,現在卻落個這麼個下場,你怎麼不敢去救啊!”香蓮兒等眾人走遠,氣得錘了易小刀一下。
易小刀彎腰抄起何月兒繼續背在背上“我怎麼救?我要是出去了,保證咱們幾個要一起被丟下去,一起下去有個照應嗎?現在最要緊的是趕到蕪城,讓張大人,大叔不能白白犧牲!”
香蓮兒也知道易小刀說的在理,只是心裏難過,埋怨易小刀的話何嘗不是對自己說的,只好跟着易小刀一起扶着何月兒準備趕路。
“現在怎麼辦?我們下去嗎?”香蓮兒問道。
易小刀略一思索,說道:“不能下去,他們騎馬向前看不到我們還會回頭,不知道他們多久會回頭,隨時都可能會撞到一起,我們就走山路,我聽人說過,翻過這些連綿的山脈,再過了長江,應該就能到了!”
“可是長江要怎麼過去啊?我身上沒有錢啊,你肯定也沒有,船也坐不起。而且我們要一直帶着何月兒嗎?萬一她爹娘回來了找不到她該多着急啊?”香蓮兒猶豫得說道。
易小刀嘆了口氣,說道:“何月兒說他爹娘去城裏買東西了,可是城裏這幾天水勢嚴峻,根本就沒辦法進去,也就今天水勢稍退了些,可見她爹娘是水災之前進的城。而她爹娘出了城,肯定會第一時間回來,速度肯定是會比我背着你要快得多,這個時候還沒回來…再加上這些人來了皖城…你覺得她爹娘還回得來嗎?”
易小刀手上用力,將何月兒向背上掂了掂,防止她滑下去:“而且,剛剛那個為首的也說了三個小賊,往前找不到我們肯定還會回去,看我們有沒有偷偷跑回去,讓她回去就是送死啊。”
“啊”香蓮兒腳下一滑,不禁一聲驚呼,易小刀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扶住“堅持一下,到了蕪城就好了,把這些人做的事全抖出來,讓他們血債血償!”
香蓮兒低頭看了了自己的小布鞋,已經破了一個洞,白嫩的大拇指像何月兒一樣漏了出來,都是今天趕路趕的。心裏一酸,正要哭出來。聽到易小刀這麼說,想起皖城的事,她本就性格比較剛強,一想起家鄉無端遭災,心裏就一股憤懣之氣。如今又逢孔豹之禍,眼角剛剛有些濕潤,眼眶裏的淚水便被憋了回去,一步步跟在易小刀後面。
後來易小刀被逼得沒辦法,白天都沒辦法露頭,只能晚上出來,這家討討,那家看看。晚上吃一頓,頂一整個白天。可是平民百姓家哪有晚上吃飯的,偶爾來了客人,倒是能帶着他沾沾光,就這麼飢一頓飽一頓地活到現在…
總得來說,皖城的百姓對他不算特別好,也不算特別差,就如同對待一個乞丐的正常態度對待他。如今他卻是這般,為了他們不辭辛苦,拼了性命也要報仇。
正在香蓮兒胡思亂想之際,易小刀出聲問道:“哎,你說,剛剛那個是仙女嗎?”
香蓮兒神思被拉了回來:“啊?你說哪個?哦,那個道士啊?她不是說了是真陽派的嗎?”
易小刀繼續說道:“可是她好漂亮啊,而且很有…威嚴,就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一樣。”
“咋地?看上人家了?”香蓮兒不禁調侃道。
易小刀搖了搖頭:“那倒沒有,我什麼身份我自己還不知道嗎?我在意的是那個影子,剛剛你們拉扯的時候沒注意到,那個黑影身形裝扮和那個道士姐姐一模一樣,她每次捏着一種手勢,黑影就會動起來,真是厲害!你們說這是怎麼回事啊?影子怎麼會動會打架呢?真是…反正我也要學功夫,以後遇到這些傢伙,就再也不用怕他們了!”
香蓮兒沒理會易小刀的“夢想”,而是沒辦法理會,易小刀雖然談不上瘦弱,卻也談不上強壯,就這樣的小身板,練什麼也打不過別人。至於剛剛女道士的那個影子,的確匪夷所思,但是沒關係,活下來就好。那種事也不是自己要去操心的。
就這樣想着,兩人就這樣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山路上。香蓮兒沒注意到的是,瘦弱的易小刀,背着她一下午,現在又背着何月兒走着山路,一點疲累的樣子都沒有…
孔豹這一隊騎兵,騎馬追了一段路,到現在連三個人的影子都沒看到,遂勒馬停住。身後的騎兵行動有素,紛紛停了下來,之前被觀塵子打暈的幾人也在其他人的幫助下醒轉了過來。
“孔大人,又被走脫了…”副將上前說道。
“還用你說嗎?剛剛若不是巳刺衛反向下山被我堵住,他也走脫了。等你反應過來,黃花菜都涼了!”孔豹斜瞥了他一眼“我說徐末啊,你反應一直這麼慢嗎?你這名字徐末是指你的反應能力嗎?”
這位叫徐末的副將,被孔豹出言譏諷,只得低頭稱是。
“這幾個小賊肯定是從山上跑了,你們剛剛不是說那條‘蛇’跟他們說了去蕪城東城城門口等着接應嗎?呵呵,那我們去接應他們吧。”孔豹言畢,驅馬前行。
“是!”一眾騎兵應聲,驅馬跟上。
“是…”低頭的徐末,眼中閃過一絲凶戾的精光。
幾日後,“啊!終於走出來了!”香蓮兒放聲大叫,又哭又笑地喊着。
易小刀拉着沉默的何月兒跟在後面,三人說是蓬頭垢面都算是體面了。香蓮兒和何月兒粗布衣服,已經在山林中被樹枝刺草劃得東破一塊,西破一塊,處處漏出了白嫩的肌膚。
而易小刀,已經接近衣不蔽體了。穿的本就是百家衣,這也沒辦法,山裏的吃喝都是他來負責,今天采果,明天抓雞的。遇到一隻野豬,還角力了一番,最後終於略勝一籌,將那隻野豬推下了山崖,還弄丟了唯一的武器——劍。
何月兒經過二人幾天的勸說,也勉強同意了和二人結伴先去蕪城,至於父母的下落,何月兒不相信,也不能接受二人的說法。
看了看日頭,又到了午飯的時候了。易小刀看了看四周,不遠處有幾戶人家,煙囪里已經冒出了寥寥炊煙。
“前面有人家,走,吃飯去!”易小刀興奮起來,率先向冒着炊煙的人家跑去,這幾日的‘山珍’實在是吃夠了。
“可是我們沒錢啊…”香蓮兒在後面喊道。他們現在這個樣子,有錢也沒辦法藏了…
“我知道啊,去討啊”易小刀被香蓮兒喊停后,回頭說道。
二女有些躊躇,香蓮兒張了張嘴,終究沒說什麼,何月兒手指攪動着衣角,扭過了頭。易小刀見狀,心中瞭然,笑道:“你們在這等我,我馬上回來!帶你們飽飽地吃一頓!”
“難為他了”何月兒看着跑遠的易小刀,悄聲說道。
香蓮兒張了張嘴,終究也是什麼都沒說。
過了很久,太陽已經從正中變成了西斜,睡在樹蔭處的香蓮兒醒來,向周圍看了一眼,沒看到易小刀的身影,問道“怎麼去了這麼久啊?”
何月兒正欲開口,只見易小刀一瘸一拐地走過來,拿着兩個饅頭,懷裏揣着一顆紅薯,老遠就喊道:“抱歉啊,兩位大美人,耽誤了一會兒,將就吃吧。”
兩人看着他一瘸一拐地走近,易小刀將兩個饅頭塞到他們手裏,抽出懷裏的紅薯,掰開后一人給了一半。
見二人盯着自己的腿,笑着說道:“跑得太快,摔了一跤,嘿嘿嘿。”說著話,一縷血跡從額頭慢慢滑落,易小刀感覺到,揮手抹去“連頭都摔破了,真是…都怪我剛剛吃太飽了,那些人家還蠻熱情地,硬拉着我吃到現在…”
香蓮兒一把將饅頭和紅薯塞進何月兒懷裏,掀開易小刀那破爛的褲子,一道道青痕,遍佈腿上,不待易小刀阻止,抹開衣袖,手臂上也都是一道道青痕,很明顯是棍棒所傷。
易小刀尷尬地拉下衣服,蓋住傷痕:“其實…他們有些不太好說話…”
何月兒將頭埋在饅頭上,放聲大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