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治療真正開始

趙言誠的治療在穩步推進，他很期待每周的治療，不僅僅是自己情況的好轉，更多是希望和他的治療師談話。她總是那麼平和又有力量，她的情緒穩定而積極，和她說什麼，她都不會感到吃驚。總是很耐心地傾聽，積極地回應，並在恰當的時候表達她的想法，讓你感覺瞬間開明。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不再演戲了，自己會做什麼呢？”

“或許我會當老師”，趙言誠想了想又搖頭，“不對，如果我給學生上課，恐怕很多人會睡覺，因為我說話太嚴肅了”

舒臨冉聽到他的話，抿嘴笑了笑，看着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或許我應該去做一名導演，從演員到導演。總之就是和影視行業相關吧”

“應該？”舒臨冉抓住了這個詞

“是呀，應該，不然我還能做什麼呢？”

“你是說你在基於你現在的處境和經歷來確定你未來可能要做的事情，那有沒有想過自己真正什麼呢？”

“想做？不需要能做嗎？”趙言誠皺眉問道。

“不需要自我設限，只要你想就可以。”

他沉默了一會兒，腦子一片空白，自己從沒有認真思考過自己想去做什麼，很久以來，他就習慣了被推着走，行程從來都是被安排的滿滿當當，他就像一隻被牽着繩的驢，只需要按照要求去做就可以了。他喜歡演戲，因為在戲裏他擁有一定的自由，他可以體驗不同的人生，他投入所有的真實給一個角色，將自己完完全全想像成那個角色。所以每次結束后，他很難從角色中走出來。但回到真實的生活在，他又成了那隻只會被推着走的驢子，沒有自由的驢子。

“我想不出來。”

“你剛才沉默了很久，可以告訴我在想什麼嗎？”

“我覺得自己像一隻被蒙上了眼睛，牽住了頭的驢子，只會繞着石磨轉圈。”

“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比喻，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這樣的感受呢？”

“大概3年前吧，我以前不是這樣的，那時候我還沒有那麼出名，每年拍一兩部部，其餘時間喜歡去全世界轉轉。因為認識我的人並不多，公司也不怎麼限制我，所以我很自由。”趙言誠的目光越過舒臨冉，飄向後面的窗戶，又通過窗戶看向很遠。

“然後呢？”

“我像一個正常人一樣”。說道這裏，他停頓了一下，將迷離的目光又轉到了舒臨冉身上。

舒臨冉輕輕點了點頭，示意他自己在聽

“我喜歡上一個女生，她是圈外人，我在旅行途中和她相識，她是一個自由作家，喜歡旅行，喜歡和周圍人聊天，了解身邊人的故事。她有一雙特別好看的眼睛，當那雙眼睛望着你的時候，會感覺到她看進了你的心裏。就像有時候你看着我的那種感覺。”聽到他這句話，舒臨冉升起一絲羨慕，多麼美好的姑娘，又多麼幸運可以和她的男神談戀愛。

“你知道的，你是我多年的偶像，聽你分享這個故事，說實話我有些緊張，不過作為你的心理治療師，我可以化解自己的這份情緒。”舒臨冉很真誠地表達自己的感受，很多時候治療師的真誠會給患者樹立一種榜樣的作用，她希望這種真誠是相互和積極的。

“謝謝，我們在旅行中一起度過了將近一周的時間，一路上我們有說不完的話題，她永遠充滿了激情，快樂。和她在一起，總是充滿期待。後來發現她也是上海的，回來之後我們很快確定了關係。”趙言誠說這些的時候，語氣一改之前的低沉，語調也輕快了許多。能夠感覺到他發自內心的快樂。

“聽起來是一段很令人愉悅的時光。”舒臨冉看到他的那種輕快，也很為他高興。

“你知道的，戀愛剛開始總是甜蜜的，兩個人沉浸在對彼此的好奇中，只看得到對方的美好。後來，我參演的電影大火，行程安排的越來越多，陪她的時間也越來越少，每次約會又得小心翼翼，唯恐被拍到。她開始變的沉默，見到我總是會感覺焦慮，不知道我什麼時候忽然就要被經紀人的電話call走。很多次她計劃要出行，卻為了要配合我的行程而改變。我知道她在漸漸失去她的熱情和快樂，但我卻無能為力。”

“相愛容易相處難，過了激情期過後，兩個人相互磨合的過程也很重要。”舒臨冉輕輕地說道

“我知道她不是會被困住的人，她有自己的追求，她喜歡自由，我無法看到她因為我而失去這些，所以我在去拍攝《卧底》前，我們分開了。”

“那大概是2年前的事情？”

“21個月前，那天是5月30日，我記得很清楚，因為那是她過完生日的第2天。本來我答應陪她一起過生日，結果公司臨時要求我去參加一個頒獎典禮，很晚才結束，等我趕到她家時，已經過了12點。桌子上只有她給我寫的信，信的內容我記的很清楚，她說‘早上睜開眼睛，以為第一眼會看到你，中午吃飯的時候，在想像着門鈴響起，你站在門外對我說surprise，晚上吃着自己為自己煮的一碗面，心裏仍然幻想着你在趕來的路上，直到12點的鬧鐘響起，我才能告訴自己，停止自我欺騙，清醒過來吧。’我在她家裏等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她才回來，身上有濃重的酒味。我知道她以前不會喝酒，她一直以來都是一個很陽光的人，我看到那天的她，頭髮凌亂，眼睛紅腫，我很心疼，也很自責。我知道我給不了她幸福，反而會把她變得越來越痛苦。我緊緊地抱住她，貼在她的耳邊一直說對不起，對不起，希望這樣能將我心裏的自責減輕一點。她很久都沒有說話，最後她輕輕地抱了一下我，說‘我們分手吧，我要的你給不了。’”說道這裏，趙言誠的眼眶紅了，他的聲音里有壓抑着的悲傷和酸楚，這是他在治療中第一次有這樣的情緒表達。舒臨冉知道他的治療終於要開始了。

舒惜冉提交了影片后就安心準備期中考試，她向來就是如此，做事情會提前規劃好，同時她也要準備如果沒有成功參加這個綜藝，她要如何安排暑假時間。不過現在最要緊的還是即將到來的期中考試。雖說大部分課程都是交上小組作業就完事了，但還有2門課程需要現場考試。她是個追求各方面都能做到自己最好的人，所以每件事情都會盡自己最大努力來完成。

而新生代演員節目組在公佈了招募信息后，短短兩周的時間，收到了幾千人的報名作品。節目組先進行了初步的篩選，對不符合節目要求，視頻拍攝主題不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拍攝內容不新穎、影片質量不合格的作品進行了剔除，最後選定了600個作品。

節目組共邀請了5名圓夢導師，將作品平均分成5份，發給各個導師，然後讓他們再剔除掉一半，最終確定300名參賽者進入初試。

趙言誠收到節目發來的作品清單后，依次過目下來。一百多份作品，足足有將近10個g大小。節目組親自派人送到了他的工作室。在拷取作品時，他看到名單上的參賽者名字——舒惜冉，愣了一下，又看了一下作品名稱《成為更勇敢的自己》。送作品的季明眼尖，見他在這個作品上盯得時間有點久，笑着問道：“趙老師認識這個人？”

趙言誠搖了搖頭，想了一會兒又說：“可能是我朋友的朋友。”

季明心下瞭然，默默記住了這個名字——舒惜冉

作品都拷進來電腦後，季明就離開了。趙言誠找到了舒惜冉的作品，點擊播放。映入眼帘的首先是鋪天蓋地的新聞報道，接着一個女孩出現了，她在網上搜查怎麼樣自殺可以不那麼痛苦，她靜靜地盯着網站，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麼。畫面又轉成了黑白色調，女生的兩門課程被掛掉，男朋友和她分手，室友們一起出去聚餐卻沒有喊她，女孩沒有太多情緒，但每次都在想開口的時候，止住了。漸漸地她越來越沉默，和父母的交流越來越少，和同學的交往越來越少，最後每天待在宿舍里不願出門。畫面再一轉，她站在陽台上，看着腳尖下幾十米的地面，心想：“跳下去就解脫了吧？”她的腳慢慢往前進，在最後關頭，放在腳邊的手機振動了一下，她猶豫了3秒，還是蹲下身看了一眼，忽然就抱着頭哭了起來。

整個影片內容主線清晰，節奏緊湊，轉景流暢，情緒從開始的緊張到沉悶、悲傷又到心急，最後轉為心安，表達豐富。趙言誠從專業角度來看，女主角的表演沒有任何讓人感覺齣戲之處，非常真實，從一開始就能夠感受到她身上的那種孤獨感、破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