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青萍之末
第二章青萍之末
眾目睽睽之下,童君格躊躇滿志的走向母女花。
五年前,隨着鳳凰城威名赫赫的鯤鵬集團倒下神壇,哥哥童志軍掌舵的天海實業迅速躥起,而今已成為鳳凰城首屈一指的大企業。嫂子陸天萍也是有如神助,短短几年時間就火箭般竄起,迅速成長為鳳城區權勢滔天炙手可熱的女強人,據說下一次改選時還有可能更上一層樓。
俗話說,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童志軍和陸天萍的成功,讓童家迅速躋身鳳凰城名門之一,無形之中也為童君格帶來不盡的榮耀、機會和財富,當然,還有女人。
一夜之間,童君格突然發現自己原來也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男人,想要投其所好委身於他的女人簡直如過江之鯽,只要他願意,大可以日日新婚,夜夜新郎,每天環肥燕瘦,外帶寶馬香車、山珍海味,這種感覺真是妙不可言。他日益相信,在他的外表、才華、金錢和權勢交雜組合而成的七彩光環面前,哪怕只是顯露一環一彩,也沒有多少女人能抵擋得住。一份不行,那就再加一倍、兩倍…直到炫暈對方為止。
什麼“何晴”,什麼“秦可卿”,都不過如一杯紅酒,檔次高低罷了,不都是供人品嘗的?差別只在於,現在的他,早已脫離低級趣味了,只品賞精品、極品。
距離“何晴”母女一米左右時,童君格停下腳步,頗具紳士風度的一手橫端在小腹前,一手屈背在後腰上,向對方微微躬身頷首,施展開他“情歌小王子”的拿手絕技,以極富男人味道的低沉磁性嗓音發出邀請:
“兩位尊貴漂亮的女士、小姐,春光明媚,不及你們嫣然一笑,站在這玉蘭花樹下,你們就是鳳凰城最靚麗的風景。我能夠有幸為你們拍張照片嗎?”
童君格始終保持傾身頷首的姿態,目光緊盯着女人的小蠻靴,眼底的餘光卻悄悄盯着腕上的手錶,心裏琢磨着五秒鐘應該可以拿下了吧。
三秒,五秒,
?……
什麼情況?
十秒,十五秒
……
嗯?電波信號還沒送達?奇了怪了,要不要再發送一次?還是再等等吧。
……
二十秒,二十五秒
……
這是,拒絕接收?
沒有預料之中嗓音悅耳的回答,也沒有預料之中撲鼻而來的女人香,一陣陣寒冷的風在他和母女兩人之間無聲的穿過,將他的“熱情”一絲絲的抽離帶走。
電波發送失敗。
周圍人群中發出一陣“嗤嗤”的譏笑聲。
童君格悄悄打量着婦人筆直修長的小腿和小巧玲瓏的雙腳,悵然若失的心裏夾雜着一絲羞惱、一絲玩味和更加高昂濃烈的征服慾望。
“這女人不吃這一套?那就,換一種新鮮的吧。”
童君格正要挺身抬頭,忽然看見女人和小女孩動了。
“林哥哥…”小女孩嗓子裏帶着哭腔叫喚了一聲,兩腳“噗噗噗”快步的朝前跑去。婦人也移動兩腳朝前輕盈的走了幾步。
剛從張富貴身上扭下來的林一林緊跑兩步,和小女孩半擁在一起,見小女孩兩隻烏溜溜的大眼裏噙滿了淚水,低喝一聲:“不許哭!不和你說過了嘛,輸仗不輸人,何況我們也沒全輸。”
“林哥哥,秋葉不哭。”小女孩用手背抹掉眼淚,仰起頭,一臉不愉道:“可你也不許騙我。那幫人說,咱們的廠子、車子、房子還有機器都歸他們了。我和媽媽都聽到了的…林哥哥,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嗎?”
林一林伸出一雙小手,捧起秋葉的臉,認真說道:“不全真,我們贏了一小半。小葉子,哥哥和三爺已經說好了,他負責贏這一小半,剩下一大半,要等我長大了自己去把它贏回來。這是…這是我和他們…”邊說著,邊用手指了指童君格和他的同伴們:“我們男人之間的戰爭。你不用懂的。”
秋葉點點頭,眼裏閃着小星星,臉上綻開如花的笑容。又將小嘴湊在林一林耳邊,指着童君格,小聲道:“就是那個一看就像電影裏漢奸特務的男的,他說要把我們全都趕走,一個都不留,壞得很,還苕的很,學青蛙王子給我和媽媽念詩,難聽死了,像只癩蛤蟆在呱呱叫,沒你給我念得好聽…”
不容林一林插嘴,秋葉又抱着他一隻胳膊,撒嬌央求:“林哥哥,‘包青天’審案子好玩不好玩?你跟我說說嘛,我好想好想聽。葉兒求你了,林哥哥…”
“又來這套…”林一林苦着臉,皺眉拉眼,悶頭往前走。
秋葉“吧嗒吧嗒”跟着一路小跑,臉上洋溢着歡快的笑容。
那一邊,張富貴走到女人面前,半是責怪半是關心道:“秋水,不是說好不讓你們過來的嗎?啷么還帶着秋葉來了?受了風寒啷辦?”
秋水淺笑道:“天氣轉陽,就和葉兒出來寫生,見這裏的玉蘭花開得正旺,順便停下來看看。”
寫生?也沒見你們背畫夾呀,拿腳後跟在水泥地上寫?
張富貴也不點破,疑惑地看了看她側後方的童君格,問道:“你們認識?”
秋水搖搖頭,淺淺一笑:“不認識。討嫌呢。”
張富貴一愣,不解的問道:“什麼?他跟你討錢?”
秋水同樣一怔,見張富貴嘴角微微上翹,旋即明白他並不是將“討嫌”聽岔為“討錢”,而是有意為之,遂忍俊不禁,丹鳳眼一睃,丟了張富貴一個白眼,手捂着嘴,“咯咯咯”笑成一串,也不解釋,惡作劇般將錯就錯道:“張總,我都失業幾年了,哪有錢打發?看他一個人可憐巴沙的念唱了半天獨角戲,裝的也蠻辛苦的,要不還是你給他兩塊錢讓他走,趕緊去找下一家吧?”
一旁的童君格聽得又羞又惱,這秋水美人也可惡,哦不,是太頑皮了些吧,不搭理人倒也罷了,反而還嘲諷自己像個討錢要飯的。老子這麼風流倜儻器宇軒昂的一個青年俊秀,不比這個人到中年的什麼張總強十倍百倍?怎麼在你眼裏就成了個討米佬了呢?看來不顯點山露點水,你還不曉得小爺魅力值有幾斤幾兩呢。
想到這,童君格反而壓下胸口的悶氣,穩住心神,笑吟吟道:“張總咱們剛才在法庭上會過了,手下敗將而已,呵呵。秋水女士,我自我介紹一下吧,鄙人童君格,天海實業總經理童志軍的弟弟,鳳城區公安局長陸天萍的小叔子…”
“一個都不認識。”童君格還沒說完,就被秋水擰着眉冷冷的打斷:“我也不感興趣。無論是對他們,還是對你。”
“呃…我…”童君格怔住了,腦子一下子卡了殼,對方根本不按常規出牌,這種情況下他還怎麼接話?
“你什麼你?”張富貴冷笑道:“天海實業是童子軍的,鳳城區公安分局是陸天萍的,哪個東西是你的?”
“不是童子軍,我哥叫童志軍。我…”啷么又是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傢伙?童君格被張富貴這一攪和一發問又給問得突住了,腦海里迅速梳理了一番,還真沒發現有什麼東西是屬於自己的。說自己是鳳凰城地下“情歌小王子”?好像也上不了什麼檯面呀。
就在童君格不上不下不尷不尬的時候,超乎所有人意外,張富貴笑眯眯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煙,彈出一隻,出其不意的遞向他。
童君格突然覺得自己腦子不夠用了,思維在寒風中凌亂成一團亂麻。
這是什麼一個意思?這老兄該不會是輸了官司后,腦殼壞掉了吧?神經病啊!剛才還是一副死人臉,好像老子欠了你幾個億、挖了你家祖墳似的,可眨眼功夫又變得熱情洋溢,翻臉比翻書還快,莫不是嘴上說的是一套,心裏對我大哥大嫂其實還是蠻忌憚的?你還要臉不要臉?
童君格愣了好一會,捉摸不定的目光在張富貴手中金晃晃的“hilton”(希爾頓)煙盒上一掃而過,遲疑了一下,順手接了過去。
“咔噠”,張富貴好像變魔術似的,掌中又蹦出一隻銀光閃閃的zorro(佐羅)打火機,掀開機蓋,“咔嚓”一聲打燃,給童君格和自己點上,猛吸一口,嘬着嘴,噴出一團煙霧,突然猛不丁開口,問了童君格一個和之前毫無關聯的問題:“你在區公安分局,還是市輕工局工作?”
“唔,”猝不及防之下,童君格趕緊一口吐出肺腔里的煙氣,脫口而出道:“都不是啊,我就一地下歌手。”忽然有點警覺起來:“你問這幹啥?查戶口啊?”
“呵呵,和你隨便聊聊,看你緊張的,剛才還說自己大哥大嫂誰誰誰的,這下露馬腳了吧?說句真心話,離開了你哥嫂,你膽子也就綠豆點大。”張富貴連敲代激的說著,伸出左手,用大拇指指甲掐在小拇指指尖上比劃了一下,又揚了揚夾着香煙的右手,笑道:“抽煙,抽煙,我不過是有點好奇,前幾次開庭沒見過你呀,今天啷么坐到被上訴人席上了呢?全程一聲不吭的,來法庭玩呢。”
“嘿嘿,你啷么曉得?”童君格見張富貴真和他閑聊,沒當回事,大大咧咧道:“閑着沒事,跟着分局的弟兄過來看個稀奇。他們說了,今天只是宣判,帶耳朵聽就行了,不用說話。嗨,枯坐了半天,也沒什麼意思。看來這開庭也特么就那麼回事。”
“你上大學好像讀的是法律還是經濟管理專業?這幾年就沒沾你大哥大嫂的光?”張富貴彷彿漫不經心的問道,嘴角吹出一口青煙。
童君格彈了彈煙灰,瞥了一眼秋水,難得靦腆的笑了笑:“嘿嘿,學個鬼唷,在電大混了個法學文憑。被他們逼着到三個單位混了幾年,沒意思,還是開歌廳過癮,想啷么玩就啷么玩,沒人管,自由自在。”
“哼哼,”張富貴冷笑道:“那是,君王愛長子,百姓疼么兒么,家裏又不缺錢,還不是由着你。”
童君格定眼看向秋水,頗為自得的笑道:“呵呵,身不由己哦。幾個姐姐姐夫和大哥大嫂都有錢了,不幫我幫誰?”
“你大哥童子軍不是讓你準備接手鯤鵬集團旗下公司嗎?”站在一旁久未發聲的秋水突然插話發問,晶瑩閃亮的丹鳳眼眨呀眨呀,將他的心魂一截一截吸了過去,長長的睫毛如蜻蜓的翅膀撲閃着,像羽毛一樣在他心尖上輕柔的拂過。
童君格如聞綸音,渾身像過了電一樣遍體酥麻,真沒想到終於得到上天垂憐,一直對他不屑一顧冷若冰霜的美人竟然額外開恩,和他親口說話了。
童君格一瞬不瞬的盯着秋水白皙如玉的臉龐和深潭一般黑漆的雙眸,只覺得幸福突然從天而降,心跳如鼓,大腦發暈,臉上“騰”的升起一團紅暈,嘴裏結結巴巴的回道:“我…他…提過一句,可我…只喜歡唱歌,不想上班,覺得自己…受不了那拘束,也…沒那本事。”
張富貴飛快的和秋水對視了一眼,心道,看來這年輕人就是一個被家人寵着養大的孩子,沒什麼城府,也沒太大的情報價值。該摸到的信息差不多都挖到手了,可以閉合大幕、從容撤退了,倘若能順手再埋幾顆釘子,那才是最理想的結局。
“沒有嗎?”張富貴諷笑道:“呵呵,其實本事你還是有的。”沒等童君格發問,張富貴繼續道:“並且還是你自己獨有的,不需要倚靠你大哥大嫂,也不需要正兒八經的上班,只不過你身在其中不知道而已。說句真心話,看你跟秋大美女討米要飯可憐巴沙的樣子,我就好心告訴你吧。想不想聽?”
童君格被秋水和張富貴兩人連番算計,此刻內心裏還在糾結中,聽張富貴重新又提“跟美人討米要飯”一說,惱恨之餘,彷彿鬼附了身一樣,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想聽,你快說。”
張富貴左右看了看,嘴角微微上翹,笑道:“那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童君格遲疑片刻,道:“只要…不太過分,我可以答應你。”
張富貴愉悅的笑道:“不過分,一點都不過分。說句真心話,你告訴我,你心裏是不是在覬覦秋水,想打她的主意?”
饒是童君格這兩年有了些見識,可被人這麼直白的詰問,還是頭一回,心裏難免有些反感和抵制。可轉念一想,老話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承認了又有何妨?便老實回道:“是的,她真的很漂亮,很迷人,和我理想中的夢中情人幾乎一模一樣,非常完美。我一見她,就想和她…交個朋友。張總,你也別問這些七哩八哩的,趕緊說你的條件吧。”
張富貴指了指秋水,神色凝重道:“說句真心話,我的條件很簡單,請你不要再騷擾她,離她母女倆遠點。”
童君格一聽,差點暴跳起來:“那啷行?!你不能干涉我的自由!如果她願意和我交往,這個條件就不作數,我…”
“我不願意。”童君格話音未落,秋水就打斷了他,一臉寒霜,冷氣逼人。
“我可以…”童君格急忙開口。
“錢和權我都有過,不稀罕!我賣一幅畫,就足以賺夠我母女倆一年的生活費。你呢?要是沒了你大哥大嫂,你自己有什麼?”秋水再次打斷他,故意朝張富貴身邊靠了靠,冷哼一聲,滿臉譏誚道:“你不是我的菜!”
“我…我…”童君格張口結舌,束手無策。心裏那個恨啊,如田野里的青草一樣,密密麻麻的滋長起來。
又來了!啷么又來了?該死的,又是這一套!這兩個狗男女,真特么不是東西,說翻臉就翻臉,好好的聊個天,不要這麼戳人心血管行不?為嘛偏要搞得人像坐過山車似的,一會兒天上一會兒地下,一會兒盼望一會兒絕望,這樣會鬧出人命來的曉得啵?
可秋水這女嬌娘口氣也太大了,大的超出了他的想像。錢,她不缺。一幅畫可以抵得上一年的生活費?這說明她才華橫溢,本身就是一個富婆。權,她也不稀罕。難道她也是哪個富貴人家的寶貝千金或者是媳婦?如果真是這樣,她自然不會為金錢摧眉,也不會為權貴折腰。遇上這樣一個油鹽不進的女人,童君格真的有點“狗咬刺蝟無從下口”的無力感,他只不過是個鳳凰城的地下“情歌小王子”,不是心眼活泛韋小寶,更不是中東石油大王子,在他不太豐富的對付女人的幾套寶典里,還真找不出那種一劍封喉的絕招。
難怪她說自己“不是她的菜”,原來,在有權也有錢的美人面前,自己確實沒什麼本錢,可不真的像個討米佬似的?
在眼前這對男女的連番擠兌打擊之下,童君格忽然感覺自己除了哥嫂,好像真的是一無所有、一無是處。現在看來,自己當初在秋水母女倆面前的表現確實有點幼稚好笑。
這麼想着,童君格眼裏那種狂熱痴迷的火焰連同慾望頓時漸漸消散,原本滿滿的自信心一下子蕩然無存。
張富貴嘴角明顯上揚,翹出一個優美的弧線,側過臉,朝秋水微微點了點頭,對她的默契配合與強力助攻大為滿意,笑容滿面的對童君格道:
“雖然我們在法庭上是你死我活的對手,但說句真心話,今後判決執行時,說不定我還要有求於你呢。所以,我願意向你表達我真誠的善意,告訴你一條絕妙好營生,無需勞神費力,一本萬利,哦不,準確的說是無錢起本、無本萬利。”
童君格撇撇嘴道:“扯什麼淡呢,普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你要是發現了,不早自己去幹了,還好心來告訴我?是你苕還是我苕?”
張富貴搖搖頭,滿臉一副“你不懂”的表情:“你說的太對了,這生意就不是一般普通人能做的,既要講年齡,也要看身體素質,最好還要有文化,如果相貌好、多才多藝、能說會道,那就更好了。說句真心話,我沒那本錢,但以你的條件,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要文化有文化,要才藝有才藝,應該可以歸入到最頂級的那一類里去。妥妥的月入萬元不成問題。”
“月收入一萬元?!”童君格驚得合不攏嘴:“你該不會說的是…販...毒吧?犯法的事我可不幹。”
張富貴微笑着輕輕搖了搖頭。
童君格好奇心大漲:“那是…當歌星?演電影?還是…拍廣告?”又連連搖頭道:“可我沒那麼多路子啊。一個新人,哪能一下子就賺那麼多錢?盡胡扯。”
張富貴湊攏過去,神秘兮兮道:“都不是。呵呵,我說的是…賣肉。”
“賣肉?賣什麼肉?”童君格似懂非懂,一臉狐疑的看着張富貴。
張富貴繃著臉笑呵呵道:“童君格,說句真心話,憑你這副還算結實的好皮囊,到南邊去,耐點心比一比挑一挑,估計可以賣個好價錢。不僅可以天天新婚,夜夜新郎,還能躺賺大把的銀子。要是遇到一個好心的富(婦)人把你給梳櫳了,這輩子都不用愁了。”
話說到這,童君格哪還不明白張富貴指的是什麼?這個天殺的張富貴,嘴裏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卻成心拿自己開涮,把自己當猴耍呢,居然要自己去當“鴨”!這不純粹是在公然的戲弄嘲諷侮辱他、侮辱他大哥大嫂一家人嗎?童君格禁不住一股熱血直往上涌,腦袋裏嗡嗡作響,一張臉漲得通紅,胸口劇烈起伏,指着張富貴破口大罵道:“我入泥媽!我梳櫳你妹!我打死你個狗入的!”
一邊憤怒咆哮着,一邊衝上去手腳並用亂打一氣。
張富貴輕鬆的跳來跳去,左支右擋,嘴裏還不停的胡說八道:“童君格,你莫要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啷么一聽說賣肉就暴跳如雷?那好歹也是三百六十行之一呀,乾的好了,也可以封侯拜相,一步登天哦。”
童君格氣得冒煙,兩隻拳頭舞的如風車一般,大罵道:“放你娘的狗屁!”
張富貴不惱不怒,一邊遊走躲閃一邊勸說:“這你就不曉得了吧,我說幾個人你聽聽。嫪毐曉得啵?把肉賣給秦始皇的母親趙太后,和她生了兩個兒子,被封為長信侯;張昌宗曉得啵?拉着他哥哥張易之,一起把肉賣給女皇武則天,一門兩國公。”
童君格越聽越氣,怒火中燒,但久戰之下,身體乏力,氣喘如牛,卻沒傷得張富貴一根毫毛,眼見剛才還以他為中心、極盡吹捧之能事的同伴們只曉得站在一旁大呼小叫的虛張聲勢,氣不打一處來,叉腰怒罵道:“你們這幫苕批,在邊上干吼頂個屁用,沒看見他只有一個人嗎?快操傢伙來幫我!”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磨磨蹭蹭的終於走出兩個青年,一人皮夾克拿着一根自行車軟鎖,一人穿西服拿着根短木棍,跳入場中,“呼呼呼”舞得山響,氣勢赫人。童君格歇了一會,不知從哪裏弄來一根銅頭皮帶,更加兇猛的撲了上去。
張富貴趕緊朝秋水使了個眼色,示意她退後並護好兩個孩子。腳下動作明顯加快,一雙手掌如蝴蝶穿花,在木棍、皮帶和車鎖之間穿梭不停,或屈指為鑿,或化掌為刀,或甩腿彈腳,專門擊打三人肩、膝、腕、肘等關節,逼得幾人亂蹦四跳,疲於招架。
幾個回合之後,張富貴似乎還留有餘力,嘴裏又花花起來:“童君格,你真莫要小瞧了賣肉哦。武延秀這個人聽說過沒得?武則天的侄孫子,和你一樣,長得秀氣,有才有後台,什麼也不缺,還會唱突厥歌,擅跳胡旋舞,後來走上賣肉路,獻身給韋皇后、安樂公主母女兩個,被母女倆寵上了天。呵呵,還有俄羅斯的葉卡捷琳娜大帝,擁有20幾個像你一樣的青年才俊……”
“姓張的,不要說了!閉上你的臭嘴!老子不聽!”童君格不想再聽,越聽火越大:“今天要是不弄死你,老子誓不為人!”
童君格一張臉陰沉的彷彿能擰出水來,咬牙切齒的吼斷耳邊的噪音。此刻對張富貴,他已是恨之入骨,恨不得撕爛他的嘴,然後將他千刀萬剮,食其肉寢其皮。
眼見局勢僵持不下,童君格內心越來越狂躁,回過頭,指着人群中代表鳳城區公安分局出庭的律師吼道:“你還在這傻站着搞么事?還不快去給我大嫂,陸局長打電話!”
又沖人群再次狂叫道:“再來幾個人,耗也要耗死這個狗入的!”
兩道身影從人群后應聲而出,一人拖着竹掃帚,一人扛着拖把。眾人一看,驚訝不已。這不是“鯤鵬集團”的兩個員工么?這下更好看了,童君格喊人幫忙,卻幫對方喊來了幫手?
秋水一見到兩人,頓時鬆了口氣。
海清和小松子舞動着手裏的“武器”,飛快跑進場內。
小松子邊跑邊喊:“海清哥,你負責一個,另兩個交給我來收拾。”
海清:“別亂來,跟着我,只收拾一個就行。”
小松子:“好,先干哪個?”
海清:“別問,跟上,師傅掃地,你拖地。”
小松子放下手中的拖把,一臉茫然:呃……不是來為張總保駕的嗎,怎麼忽然變成來廣場打掃清潔衛生了?
海清:“快跟上,小松子,獃頭獃腦的在搞么家?”
小松子又扛起拖把,一陣風的跟上。
童君格三人見海清兩人瘋狗一般撲來,臉色大變,完了,三對三,這仗還啷么打?
就連張富貴也一臉奸笑的站立不動,得意的不行。
童君格三人立即分散開,緊盯殺進場內的兩個新人,打定主意,一旦情況不妙,馬上撤退。
但接下來發生的一幕,讓童君格三人、張富貴、秋水和其他所有人都驚詫莫名,大呼意外。
海清和小松子腳步不停,直接沖向站在那裏相迎的張富貴。海清手裏的掃帚劈頭蓋臉的朝毫無防備的張富貴兜頭砸下,張富貴臉上頓時被竹條抽出了幾道血痕。
後面跟着的小松子當場驚呆,愣在那裏一動不動,腦子一盆漿糊,被寒風瞬間凍結,半天也轉不過彎來。
師傅這是啷么回事?眼睛散光了?神經錯亂了?還是…臨陣叛逃投敵了?
“師傅,你…你是不是…打錯人了?”小松子急需最後確認一下。
海清大聲叫喊道:“沒錯,打的就是他姓張的。逼走小林總的就是他!小松子,趕緊的,往死里打!”
“啥?是他害了小林總!狗入的,原來是個漢奸賣國賊!”小松子一聽,背後陰害自己救命恩人小林總的人竟是張富貴,頓時血往上涌,眼睛一紅,不再猶豫,如一頭蠻牛一樣掄起拖把沖了上去。
劇情的突兀反轉,看得秋水目瞪口呆,怎麼也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
那邊三人一聽卻樂了。童君格喜不自勝,仰天狂笑道:“哈哈哈,這就叫人作孽不可活呀,姓張的,沒想到你也有今天吧?弟兄們,一起上!回去后一律重獎,官升三級!”
五個人更加亢奮,就像非洲大草原上一群圍獵雄獅的鬣狗一樣,“嗷嗷”叫着撲了上去。
場上形勢陡轉,即使張富貴長着三頭六臂,此時也難免有所疏漏,一個不慎,身上便會挨上一招。沒多大會,肩背手臂連遭打擊,羽絨服衣袖後背被抽得破破爛爛,雪白的羽毛如鵝毛大雪紛紛揚揚。
秋水左手牽着林一林,右手攬着秋葉,立在玉蘭樹下觀戰。見張富貴被五個人圍攻受傷,母女倆眼裏一下子就充滿了傷心的淚水,如串串珍珠撲簌簌滾落。
淚眼朦朧中,一條瘦小的身影突然從身邊躥出,飛快的跑進爭鬥場中。
秋水心裏一緊,左手一撩,哪裏還有林一林?身邊已是空空如也。
“一林!”秋水大驚失色的尖叫一聲:“回來,危險!”
秋葉抹了一把眼淚,急的兩腳亂跳,哭喊着:“林哥哥,林哥哥!”小小身子掙扎着也要衝過去,被秋水死命抱住。
兩人心裏突然生出一股天就要塌了的絕望。
林一林沒有從正面接敵,而是迂迴到背後,認準了童君格,直撲過去。甫一近身,便用兩臂死死抱住他一條大腿,張嘴就咬。
“噢!”童君格痛呼一聲,反手使勁一抽,擊中林一林右肩,林一林猛一矮身,鬆開只一手,狠命的朝他襠下抓去。
林一林一進場,張富貴就看見了,心裏一急,稍有分神,被小松子一棍掃中大腿,所幸力道不夠,造成的傷害不大。張富貴利用眼角餘光向法庭大門那邊瞄了一眼,見馮玉泉出現在門口,正招集幾個法警集合。心中大定,渾身氣勢陡然一變,凌厲無比,下手也變得更加快速、狠辣。
第一個中招的是小松子。趁他一棍掃出,去勢剛盡新力未出,張富貴右手如電,一把抓住拖把,猛地向後一拉,小松子被拖把上傳來的大力牽帶着,如飛蛾撲火一般撞進張富貴懷裏,張富貴左臂一橫,屈肘在小松子胸窩上隨性一點,左腳在他右腳踝處輕巧一勾,小松子便“啊”的一聲鬆開雙手,仰面向後倒去。未等他落地,張富貴左腳踏實,揚起右腿,腳背一彈,“啪”的一聲重重踢在他屁股上,小松子頓時覺得自己像小時候坐蹺蹺板時對方猛然下坐一樣,被彈的飛了起來,只不過這次身體是橫飛而出。小松子“噗”的落在三米開外,又打了三個滾,渾身骨頭像散了架似的,再也起不來。嘴裏乾嚎着:
“師傅,你小心些,打不贏就跑。張總...他當過兵,偵察兵,下手重...殺過人...嗷…我渾身骨頭都斷了…師傅,我要癱瘓了…”
張富貴卻看也沒看他一眼,也沒管扛着掃帚狼狽逃開的海清,兩手用力一擰,將墩布扯下,手持木棍,身子微躬,小步疾行,沖向使短棍的西服青年。西服青年向身邊使軟鎖的皮夾克使了一個眼色,兩人迅速左右分開,想將張富貴前後包夾。張富貴卻直往前沖,絲毫不顧背後的皮夾克。
眼見西服男奮力和張富貴游斗糾纏在一起,皮夾克舉着手中軟鎖,使盡全身力氣,像揮鞭一樣“嗚”的一聲向張富貴腦袋抽去。電光火石之間,就只見張富貴彷彿後腦勺長了眼睛似的,突然一個低頭側身,就地一滾,已然欺近到皮夾克腳前不足三尺。
皮夾克哪曾料想到張富貴會聲東擊西,一時大驚失色,方寸大亂,急忙後撤,可哪裏還來得及?張富貴人還未立穩,掌中木棍已藉著前沖之勢,悍然一擊,只聽“砰”的一聲悶響,皮夾克應聲而倒,手中軟鎖電射一般飛向遠處。足足一秒過後,皮夾克才感覺到鑽心的疼痛,“嗷嗚”的嚎叫起來,兩手捂着腳踝在地上滾來滾去,眼看着是要廢了。
“記住,這一棍,抵你五鞭和羽絨服的錢。你我兩不相欠。”張富貴丟下話,轉身就走。
他才不是一個講究什麼“以德報怨”、“可逝不可陷,可欺不可罔”的所謂君子,只信奉“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剛才“一對三”、“一對五”的纏鬥中,就這個皮夾克最陰狠最歹毒,不管得手不得手,一擊就走,決不戀戰,出手次數不多,造成的傷害卻最大,張富貴羽絨服上的破綻,大多拜此人所賜。
說來話長,但從張富貴解決小松子到放倒皮夾克,不過幾個呼吸而已。西服男暗暗吃驚,但臉上卻毫無懼色,氣息悠長,含胸塌腰,單手握棍,兩腳不丁不八,兩眼晶亮晶亮的,似乎對接下來的對戰極為渴望。
張富貴見他擺開架勢,微微一笑道:“沒想到,還是個練家子啊。呵呵,不錯。但…也就不錯而已。真到了戰場上,不出三個回合,必取你性命。”
說罷,左手攤開如刀,右手持棍如槍,兩道目光如針芒一樣在對方身體上下瞬間掃過,渾身氣勢暴漲,隱約間露出一股擇人而噬的凜冽鋒芒。
西服男忽然覺得自己好像被一頭獵豹給盯住了,渾身泛起一層雞皮疹子,向來沉穩的心神輕輕晃了幾晃,情不自禁的開口問道:“你真的…殺過人?”
張富貴冷冷道:“四個。傷殘無數。”
“我認…”西服男“輸”字還沒說出口,就聽童君格“嗷…!”的一聲痛苦長嚎。
兩人側頭望去,只見四五米外,童君格雙手捂着褲襠,腰身躬成個蝦子,仰着頭,五官糾成一團,嘴裏“哈嘶”“哈嘶”的吸着涼氣,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偏偏腿上還吊著個小孩,像水蛭一樣牢牢的吸在上面。
張富貴又驚又喜又怒又怕的看着這一幕,對西服男道:“你欠我三棍,再有冒犯,一併奉還。”說罷,頭也不回的朝童君格衝過去。
可就在這時,情況突變。
童君格被林一林傷到要害,疼得要命,巴不得將林一林早點甩開。可林一林並不曉得場上情形,以為他家三爺還在被人圍攻呢,對童君格這個始作俑者恨意滔天,所以依舊不依不饒,如藤纏樹,四肢死死的絞在童君格大腿上,任憑他怎麼拍打,都決不放棄。趁童君格雙手捂襠騰空之際,林一林再次張開嘴,兇狠如狼,一口咬下。
嘴裏吸着涼氣的童君格又一次哀嚎起來,那嚎叫聲里已然帶着一絲哭腔。此刻也顧不得太多,只得兩手緊托襠部,盡量減輕扯動帶來的劇痛,沒命的踢腿跺腳。
林一林哪還有力氣,沒兩下子就被他給摜到腳脖子上。
童君格深受其苦,早已恨之入骨,強忍着腿根疼痛,拼盡渾身力氣,齜牙咧嘴的錯開腳步,像踢足球一樣,將掛在腳踝的林一林狠命一甩。
林一林油盡燈枯終於力竭,兩手一松,在空中滑過一道淺弧線,向玉蘭樹下飛去。
秋水、秋葉母女倆同時“啊”的驚叫一聲,臉色霎時變得慘白。
玉蘭樹下,是側豎的青磚圍成的一圈護欄,稜角分明,而林一林落下的方向正對着那圈護欄,如果腦袋撞上去,後果不堪設想。
張富貴肝膽欲碎,千鈞一髮之際,已容不得他多想,兩腳驟然發力,一個魚躍前撲,左手暴長,五指箕張,在空中一把抓住正要墜地的林一林胸襟,將他攬進懷裏,頸部用力向下,牽引胸肌腹肌腰肌,整個人團城一團,右手手掌在地上一撐,肩頸着陸,兩隻腳掌前後抓地,一個完美的前空翻順利完成。
林一林雙手牢牢地抓着他的衣襟,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完好無損的蜷縮在他胸前,嘴角猩紅,一臉烏青腫脹,正朝他開心的笑。
張富貴眼圈一紅,鼻子發酸,大手將他輕輕一托,放在地上,抬頭對秋水道:“照看好他。”說著“騰”的站起身,轉身,幾個大步跨到童君格面前,在瑟瑟發抖的童君格恐懼目光注視下,揮拳一擊。
“不許動!都給我原地站好!如有違反,以藐視法庭論處!”馮玉泉帶領四五個法警終於趕了過來。
張富貴絲毫不為所動,拳頭一往無前,“砰”的一聲,正中童君格面門。兩道血線飄向半空,和紛飛的潔白羽毛一起,構成一幅凄美的畫面,觸目驚心。
這一次,童君格連叫都沒有叫一聲,仰面朝天,直挺挺的向後倒下,直接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