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八章 選擇
在簡單安排了冰封城的佈防之後,玄烏帶着泉澍進入冰封城禁地冰窖之中閉關修鍊。
此時此境地,這方陰冷而昏暗的空間給玄烏一種壓迫之感,就像有着一隻看不見的大手正壓在他的頭頂。抬首而望,玄烏感覺冰穹之上瀰漫著濃稠的將戰氣息,令他一入其中便心生煩躁。
不過玄烏並沒有做任何改變,短暫的迷茫最終被一股復仇的鬱火所淹沒。他很快盤腿坐了下來,開始運轉功法。一股厚重的妖原力從他身後的氣脈口源源不絕地翻湧而出。
泉澍與玄烏對面而坐,二人之間相隔不足兩丈。他們的身上都散發著氤氳紅芒,像是擇人而噬的魔鬼張開的血盆大口,要將二人吞噬其中。不過,他們的身體卻像是一個能吞沒一切的無底黑洞,那些從玄烏身後湧出的妖原力一靠近他們的身體,就像被什麼東西死死拽住毫無掙扎和反抗之力便被拖入無盡深淵,而且一絲一毫也不能溢散開去。
隨着妖原力的不斷進補,玄烏和泉澍身體的損傷和內氣的消耗正在不斷被修復和補充,二人的面色和氣度都在發生着微妙的變化,原本鬱悶且憤怒溢於言表的窘迫之狀轉而變成了如久餓之人茶足飯飽的滿足以及頹廢之人重燃了前路希望。
不過表象之下,二人又有着全然不同的修鍊狀態。
泉澍在與邱辭交手的時候,由於本身實力強悍,外加邱辭並沒有對他存必殺之心,因而沒有受到特別嚴重的傷。此外,因為他被玄烏封存了大量的記憶,現在只需要聽命行事,幾乎了無牽挂,他很快入定並在純粹的妖原力的進補下快速恢復到了全盛狀態。
而玄烏卻因為一些事久久不能完全進入入定狀態。
對於玄烏這樣的至強者來說,這樣的情況實在太罕見了。此刻他心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壓得他的內心始終不能平靜。
這一次與神龍域一伙人的正面遭遇的結果對玄烏來說其實是非常難看的,他以犧牲一個妖聖為代價誅殺了對方一名半妖聖的高手,疑似也重創或者有殺死了對方陣營的核心成員邱辭,但是玄烏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這一次與神龍域的遭遇讓玄烏髮現了己方實力的嚴重不足。
首先玄烏對自身的實力再沒有了先前那般自信和樂觀。雖然這次與邱緒交手時,他的實力並不在全盛狀態,但玄烏無論如何沒有想到他和泉澍兩人會被邱緒一招輕鬆擊敗。雖然玄烏不知道邱緒的實力已經因為給邱辭修改命輪而大損,但是玄烏明白邱緒能夠一招輕易將他和泉澍擊敗,未必就不能將全盛狀態的他擊敗。
其次,一開始玄烏還覺得媧恬辦事不力甚至暗藏禍心欲除之後快,但現在媧恬一死,尤其是在見識了邱辭和邱緒等人的強悍之後,玄烏覺得己方陣營只有自己和泉澍兩位妖聖級別的強者,與神龍域一方至少有邱緒和巽厄兩位妖聖強者還有邱辭、雷鷹、魑離這些實力比肩妖聖的強者存在的情況相比,自己一方已經處於嚴重的劣勢地位,在這樣的情況下,他迫切需要更多強者加入自己的陣營,但是天下已知強者就那麼多,短時間他根本沒有辦法尋到,他不禁對媧恬的死感到一絲可惜。
再者,雖然這一次擊殺了邱辭一方一名半妖聖強者,但是邱辭是死是活尚未定論。其人際遇非凡,在沒有親眼看到他死去的情況下,玄烏是不會相信邱辭已經被自己擊殺的。有邱緒在側,邱辭即便是當初殞命,未必就沒有重新活過來的可能。一旦邱辭活着,以他的謀略加上復仇之心,後面一定會給自己製造很多麻煩。
最後,這次遭遇,兩方徹底撕破了臉,兩域全面開戰就在眼前,現在想來,玄烏覺得自己一方似乎根本就沒有做好交戰的準備。自己還是根基不深,原本的兩域合謀很輕易就土崩瓦解,現在的情況己方除了自己和泉澍,基本上可以說是無可用之兵。與神龍域的交戰,實際上就是高手的交戰,那些妖王之下的兵將完全不能左右戰局,而且最可怕的是,就是那些低階的兵將,自己一方也遠遠不及神龍域。有邱緒和那麼多高手在,現在自己一方不是能不能擊敗神龍域的問題,而是在撕破臉后,能不能抗下神龍域的報復的問題。
而按照玄烏對邱辭和邱緒的了解,不管是他們誰來主導,神龍域的復仇很快就會到來,情況對自己一方非常不利,因此,玄烏哪怕一分時間也不想浪費。
可是,人越是不願什麼就會來什麼。越是不想去想一些事,越是控制不住會去想。
有妖原力氣脈在側,對於玄烏來說,只要有足夠的時間並靜下心來吸收轉化,他就能將因為操控泉澍損耗的修為補回來,可惜他卻遲遲不能。剛一按捺住一個不好的想法,另一個更壞的念頭又從頭腦中蹦了出來。
一而再,再而三,無盡的煩惱讓玄烏始終不能平靜,終於睜開了眼睛。
“哎”,他苦嘆一聲自嘲道:“沒想到如今的我身兼天冰與邪火,竟還能被神龍域逼到意亂!不能無敵於世,必被羸弱所累啊!哼,好!真好!”
轉而看到完全沉浸於修鍊的泉澍,玄烏眉頭一皺。
想着泉澍沒有無敵之念的束縛落得個輕鬆自在,倒是能夠沉心靜氣地修鍊。他隨即釋然。心想着,眼下想什麼都沒有用。只有強大自己一方的實力才是解決之道。
而強大己方,只有兩個選擇。
第一個便是利用祭靈法陣吸納冰封城眾人的血氣和生命力加強自己。此法分程度,若是只是攫取陣中人部分生命力和血氣,他們未必會死,但是自己強大的程度也會很有限。
但若是要想自己的實力短時間發生質變,那麼就真的需要所有陣中人獻祭所有了。屆時若成功,自己將強大到無以復加。但此法極耗壽元和功力,使用之後自己也會很長時間陷入虛弱。最關鍵的是,靈魂雖然可以永生不滅,但隨着壽元的大損,玄龜這幅軀體將會迅速朽壞,屆時想再找到如此完美的軀體寄生,幾乎就不可能了。而且,不管是部分攫取,還是完全攫取,祭靈法陣一旦開啟,必有損耗,因此不到必死之局,啟陣都是最終之選。
而另一個選擇就是眼前的泉澍。
雖然泉澍的記憶已經被自己清除,但是他是南鮫國的王這一點也不假。之前想着控制了泉澍,自己也君子一回,放過南鮫國。但現在實在是缺乏人手,而南鮫國正是一個不小的助力,至少在冰封城被破,必須啟動祭靈法陣之前,能給自己爭取一點啟陣的時間。
想到此處,玄烏沉聲對泉澍道:“泉澍!你去你南鮫國一趟。將南鮫國的鮫人戰士帶過來!之後由你挑選一些精銳戰士親自護我出關!”
乍聽到說話聲,泉澍陡然睜開眼睛,心潮一陣翻湧。
這一刻他在深度入定的狀態下被粗暴打斷,他的自我意識片刻得以蘇醒,許多曾經的記憶閃過他的心間。他本能地要怒發,立即意識到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他看向聲音來處,玄烏正閉着眼,並沒有看向自己,於是迅速將心情平復了下來。緊接着他站起身以手撫胸對着玄烏欠了個身,化作一道紅芒向著南鮫國的方向而去。
短暫閃過的記憶很快消失於眼前雜亂的現實,就像是最深刻的夢,在醒來一刻還是會忘卻得七八九十。
但是誰能忽視猜忌和懷疑的種子的力量呢?
當泉澍臨近南鮫國時,周圍熟悉的環境,那些他曾經熟悉的環境,熟悉的肌肉記憶,將曾經的他逐漸喚醒。他的頭腦一陣眩暈。
恍惚中好多事開始記了起來。
並不是玄烏的功法效果太差。只不過是連玄烏也不清楚他的功法按照科學的解釋其實不過是掩蓋或者說是抑制了泉澍的記憶,根本不存在清除一說,一旦有外力的刺激或者其他的契機,那些塵封的記憶就會被喚醒。
記憶的重現如地基崩壞,上層所有玄烏加諸的虛妄和壓力都開始搖搖欲墜。很快,泉澍便想起了自己的種種。他開始有意識運轉功法清除腦中的阻礙。
他本來就有妖聖的實力,要單打獨鬥勝過玄烏幾乎不可能,但是要清除在自己腦中存留着的邪火,使自己恢復記憶並非難事。
一點一點地將玄烏留在他身體裏的邪火抽離出來凝於掌中,記憶一點一點清晰深刻,泉澍重拾了自己的身份和使命。也是這一刻,泉澍明白了自己和南鮫國的處境。想着玄烏對他和南鮫國的所作所為,他渾身都忍不住顫抖。
緊接着,令人意外的,他停止了逼出邪火的行為,甚至將原本已經抽出的邪火再一次小心翼翼地沒入己身。
一股如同要焚燒掉所有筋骨的灼燒讓泉澍瞬間佝僂成一條海馬,他渾身顫抖不已,那痛苦滋味讓他覺得即便與之相比,死亡也沒有那麼可怕。
泉澍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很清楚,一旦邪火完全從他身體裏逼出,必定會被玄烏所感。留得此邪火在身,一方面為了自保,甚至可以作為一柄隨時可以刺入玄烏心臟的利劍,在關鍵時候給於它致命一擊。
但另一方面何嘗不是將自己的命握在玄烏手中呢?只要玄烏髮現自己已經清醒,不能為他所用,他便可以瞬間牽動邪火在自己身體裏破壞,讓自己十死無生。
不過,泉澍並不為死感到害怕。他的一生為了南鮫國。還能活着,還能清醒地知道自己的使命,泉澍感到自己就算最後被玄烏殺死也絲毫不虧,而在這之前,他無論如何也想試一試將玄烏殺死。
明着干,他無能為力,但在關鍵時候,給玄烏致命一擊,至於最終的結果,就只有看神龍域一伙人和天意了。
而南鮫國人,泉澍並不十分擔心。南鮫國自有依仗,只要鮫人們不出南鮫國,即便整個天下都被玄烏掌控,南鮫國人在先祖的庇佑下依然能夠苟活幾代。幾代之後,天下是什麼樣子,玄烏還會不會遷怒於鮫人,這就不好說了,大不了繼續蜷縮於域中與玄烏耗着。
想完這些,泉澍不再迷茫。
接下來回南鮫國的時間非常寶貴,多一分鐘,泉澍便能多做一些安排,因此他不在絲毫猶豫,如光一般穿行水牆繼續向著故鄉和同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