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回
守缺三長老蹙了蹙眉,面色不虞,循循肅言道:
“只是公主不顧自身安危護下的人,究竟配不配得上你這份赤子之心先不論,再者尊令一出,又豈是兒戲?今日你若執意護下她,回宮必少不得因其受一頓嚴罰。吾等如何向尊主交待?又如何平服眾族萬民?!”
“此番牽扯諸多,非同小可。公主還是不插足為好,莫要意氣用事!”
他字字句句板正,言語持教導之意。
我卻聽得是火氣蹭蹭上漲,於是便顧不上什麼尊長之儀,抬頭挺胸叉腰瞪眼咄咄道:“諸位長老平日時刻提點琉韻需持匡正之心,可反頭今日落在爾等身上怎不見坐實?如此一番不分青紅皂白且畏首畏尾的作為,屬實是叫人大開眼界!”
“這……”守缺一陣啞然。
他當即望了望捻磨着下巴事不關己正神遊的赤蒼,又望了望轉首側目的雲諾一,一時間瞧上去竟有些進退無措。
我佯裝怒態,冷哼一聲,沉氣從半空中落了下去。
引雷眼裏的少女此刻怯怯將頭縮在臂彎,一襲紫衣滿目瘡痍捉襟見肘,這副模樣不禁讓人有些心疼。
我忙把身上的外衫脫下,不自覺放柔動作披到這具單薄的身子上。
她本能驚畏一抖,后戰戰兢兢抬頭露出那雙淺紫色的眼睛,瞟了我一眼后又迅速將頭縮了回去。
我拍了拍她肩膀,盡量放柔語氣輕聲安慰:“叫你受委屈了。莫要怕,有我在,定會護你周全!”
她先是一顫,后突然一個激靈猛扎進我懷裏。
我被撲得一個趔趄,屁股一個落地,懵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哎!這孩子究竟是有多缺愛吶!
也罷,畢竟她論起來亦是我明面上的一個表妹,作為姐姐,理當愛護妹妹,還是哄哄吧!
於是我忙抽手輕拍其後背,一臉慈愛和藹,“好了,沒事了……”
不覺間,屏障外的刑雷已悉數散去,懷裏的人終於再次抬起了頭。
適才未仔細瞧,現下才發現她與芳蘭一族的形貌有些偏差,她生着一雙黑紫瞳仁,就連頭髮亦是黑紫色。
而正統的芳蘭血脈皆是黑髮與純凈的紫瞳仁,若是紫眼瞳里摻雜了旁色,那在芳蘭一族便是血脈不純的象徵。
這樣的人在族內註定是要受排擠的。
突然想起她滿月那日,芳蘭老族長並未宴請任何人。而我為了躲避夫子佈置的功課,陰差陽錯溜到了芳蘭主府。
在得知芳蘭老族長新添了一位孫女后,我鄭重送了一份滿月禮,不為別的,就為了能名正言順不挨夫子責斥在紫府躲幾日。
猶記得當時老族長收到滿月禮那副尷尬的嘴臉。
後來,我又曾探聽到;在芳蘭老族長的諸多子孫中,唯有紫漾沒有辦滿月宴。
當時我心裏還有些納悶這其中之緣由,現下看來,多半因其血脈不純而致,芳蘭一族又極好顏面,因此,她在族中的地位昭然若揭。
想到紫御對她的生死漠不關心,我又替她暗自心酸了一把。
這時,三位長老面色各異,齊齊落了下來。
懷裏的人止不住一抖。
“別怕!”我再次拍了拍她肩膀以示安慰,並將人攙扶起來護於身後。
“三位長老,請恕琉韻莽撞,今日我勢必要將人帶走!待查清來龍去脈,所有罪責我琉韻一人承擔。若無罪責,那便要還她一個公道。”
我聲嚴正色,咄咄逼視,“琉韻自知不敵三位,可捫心自問,如此不分青紅皂白將人處以極刑,當真可用來平服眾族萬民嗎?故懇請你們允了琉韻這一回,待回宮後向父尊言明,斷不會讓三位受牽連可好?!?”
現下的情況,打又打不過,拼速度我一人倒還好,可若要帶一個人從這仨眼皮子底下溜走顯然不現實,這才唯有擺出一副講道理義正言辭的姿態,企圖用言語來征服他們。
“尊令既已出,那便道明尊主對此事已有考量,一切已成定局!這亦是她最好的歸宿,公主年紀尚淺不能參悟其中之因果,情有可原。聽吾一句勸,有時候眼睛所看到的虛實最容易迷惑人,同理,你如今的作為於她而言,未必就是救贖。”守缺三長老當先上前一步,與我正襟肅言。
我眉頭一皺,當即反駁:“可我就是願意堅信自身的認知和眼下所看到的一切!請恕琉韻愚鈍,參悟不了三長老所言‘因果’二字,我只是想查清事情的真相而已!”
“我的眼睛看到的是一眾靈力高強,又自詡義正的高位者對一個靈力低微弱者的輕視。我的認知告訴我,以她這身修為斷然做不到解開封印取出鎮妖鎖再放出相柳。”
“就算相柳之事與她多少沾邊,但定然罪不致死。就因為她道行淺薄又不受重視,你們便能隨意漠視她的生死么?!”
我冷麵一笑,“她確實有錯,錯在她的出生,錯在她靈根血脈低拙註定靈力低微么?!!”
“公主此番言論固然有幾分道理,…可……!”守缺三長老着急張口,欲辯論,卻被一旁的雲諾一大長老搖頭制止。
“公主長大了,已不再是從前那個乳臭未乾的小孩子了!既有了打算,那多說無益,如此吾等便靜候佳音!”
“可…這……”守缺欲語還休,最終犟不過“嗐!”一聲憤然拂袖。
不用打架便搞定了這三座大神,我大喜,忙拱手道:“多謝成全,人我帶走了哈!”
隨即一刻也不敢耽誤,趕緊拉過紫漾作法使出瞬移,一瞬消失在他們眼前。
這一折騰,到宮已近丑時三刻。
我困得厲害,被帶回來的紫漾,精神氣頭倒是鉚足,一個勁死死抓着我不放,任好說歹說左哄右勸,這小丫頭硬是不肯就範休息。
不得不說,這帶娃可真是個技術活啊!
最後實在是架不住腦袋沉甸甸的睡意,只能由着她去,而後我便倒在榻上呼呼睡去。
夢裏與周叔叔暢談了一番人生感悟心得,二人正聊在興頭上時,右耳突然生出一陣既揪心又熟悉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