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騙子

周棠眼睛拆紗布那天，老周才得到消息從楚州鄉下趕到蘇城的醫院裏，依舊開着那輛除了喇叭不太響，別的地方一直響的桑塔納。

和藹可親的王醫生輕輕繞下周棠眼睛上的紗布。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周棠臉上，光線讓已經幾天沒見過亮的她有點不適應，忍不住又把眼睛閉了起來。

祁遇用一隻手擋在她的眼前，盡量幫她擋住陽光，柔聲問：“不習慣了？”

周棠覺得眼睛有點發澀，睜開時便會有眼淚跑出來。大概是因為幾天沒見光的緣故。

“祁遇，你說我會不會瞎啊？”她故作擔憂的問道。

祁遇搖搖頭，有點無奈又有點尷尬，“這位姐姐，醫生說你的眼睛是小問題，不會瞎的，放心好了！”

“萬一呢？！”

“別鬧了，沒有萬一！”

祁遇慢慢把手拿開。周棠眨巴了幾下眼睛，漸漸適應了光線。她的眼睛很漂亮，黑白分明，睫毛長而翹。祁遇一不留神便看呆了。

周棠的目光突然掃過來，帶着幾分凌厲和警告，“再看！”

祁遇趕緊把目光收回來，站在她床邊低頭輕輕笑了。還好，她傷了胳膊，不然肯定饒不了自己。

“眼睛恢復得很好，不影響你抓壞蛋。”王醫生笑笑，隨後遞了個眼神給站在旁邊傻樂的老周。

老周心裏咯噔一下，有種不好的預感。他跟着王醫生走出病房，兩人走得遠遠的之後，王醫生突然嚴肅起來。

“小周雖然沒傷到骨頭，但是子彈打傷了她手臂上的神經。恢復可能……”

王醫生沒有再說下去。老周的臉色慢慢變得難看起來。“她是個警察……她以後還能拿槍么？”

王醫生愣了一下，繼而解釋道：“臂饒神經是可以恢復的，就是時間會比較長。”

老周涼了半截的心又熱乎了過來，拉住王醫生的手一個勁兒的說著感謝的話。他力氣奇大，自己又不自知，握得王醫生差點叫出聲，好不容易掙脫開，頭也不回的逃走了。

回到病房，祁遇正在給周棠剝水蜜桃上的皮。老周心情不錯，拍了拍祁遇的肩膀，想誇誇他，但是一時沒想到合適的詞，張了張嘴，又放棄了。

自從來到蘇城后，祁遇簡直成了周棠的貼身保姆，除了上廁所和洗澡他不敢幫忙，其他事情幾乎被他承包了。喂飯梳頭洗衣服，唱歌表演講笑話。他想盡辦法逗她開心。

那些天，周棠眼睛上還矇著紗布，他確定她看不到自己，所以敢肆無忌憚的看她，看她的小巧可愛的鼻尖和笑起來彎彎的嘴角。推她出去透氣的時候，看風把她額前的碎發吹起來。

現在，周棠拆了紗布，他又不敢看她了。

“你這麼害羞，怎麼跟女演員合作啊？”周棠打趣道。

祁遇回想了一會兒自己演過的角色，不是半集就掛了的將軍就是變態的殺手，要麼就是老爺不成器的抽大煙的兒子，哪有和女演員合作的機會？

“怎麼？你要教我么？”他突然認真的看着周棠，眸子裏亮晶晶的，像藏了顆星星。

周棠的臉紅了，側過身不再看他，只是心卻跳得格外的凶。

祁遇半天沒再有動靜，周棠輕輕嘆了口氣。

晚上吃飯時，周棠莫名其妙的耍了點小脾氣，硬是對醫院的飯菜挑三揀四，怎麼都不肯吃。老周哄了半天都沒奏效。祁遇的手握着勺子舉到她嘴邊，她頭搖得像個撥浪鼓，就是不吃。

祁遇有些生氣的把飯菜放在桌上，自己走出病房，找了個空曠的地方點起了一根香煙。許是太久沒抽了，煙味兒嗆得他咳嗽連連。

周棠說過的每一句話都在他耳邊迴響，此時此刻，他腦子裏就像有個電視投影儀似的，生氣的周棠，大笑的周棠，吃飯的周棠，睡覺的周棠……周棠！周棠！全是周棠！

這個姑娘收留了他，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喜歡上了她。可是，他憑什麼喜歡他呢？她是警察，收入穩定，相貌出眾，而自己……不過是個落魄到連房都租不起的小演員。

他離她那麼近，而又那麼遠。

祁遇狠狠抽了一大口煙，這一次眼淚都被嗆了出來。他猛烈的咳嗽着，肩膀在此時被一隻有力的大手按住，他回過頭，老周一臉嚴肅的出現在他身後。

“你小子這不是會抽煙么？”老周哼了哼，找了塊大石頭坐下來，誇張的重複了一遍祁遇曾經說過的話，“還說什麼我不抽煙，因為周棠不喜歡！小騙子！”

祁遇大窘，還好天夠黑，遮住了他猴屁股般的臉。

“我閨女欺負你了？”老周問道。祁遇太瘦了，老周總覺得自己閨女是不是虐待他了。

祁遇搖搖頭，一言不發的模樣讓老周有點着急，“那你怎麼了？”

祁遇還是搖頭。

老周急了，一拍大腿站了起來，“那到底為什麼啊？這就跑出來了？”

祁遇想了想，決定還是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一遍，沒有周棠打掩護，他恐怕自己在這個老刑警面前撐不過五分鐘就要老實交代。與其那樣，不如趁早坦白，說不定還能爭取寬大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