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惡毒行徑
鳳卿塵左肩中箭,他費力將粗壯的藤蔓纏在沒有受傷的右臂上,右手死死地抓住掌中粗實磨礪的藤蔓,那是他們唯一的救命稻草。
慕涵在一旁不敢亂動,生怕一個用力兩個人都會不小心跌落。
好在兩人沒有墜落過遠,距離山崖僅是一人高的距離。
鳳卿塵用受傷的左手奮力舉起身側的慕涵,寬厚的手掌先是放在她的腰間向上用力,之後將她的腳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示意讓她先上。
感受到腰側手臂的顫抖,慕涵咬咬牙,努力克服對高度的恐懼,慢慢伸手握住眼前那根綠色藤蔓,踩着鳳卿塵的肩膀,腳下輕輕用力,一躍回到了崖邊。
腳下突然的厚實感讓她的心安定了幾分,旋即想到還在山崖邊的鳳卿塵,連忙附身伸手拽他。
鳳卿塵瞥了一眼還在流血的左臂,剛才那一箭來得兇猛,推慕涵上去時更是費了不少的氣力,現在的左臂別說是再用力了,已經毫無知覺了。
思及此,腳下摸索着踩在了一塊凸出的小石塊上,將那條已經沒有知覺的左臂費力伸向了慕涵,在她努力拽着自己時,腳尖,右手同時用力,輕功一點,回到了山崖上。
眼前的鳳卿塵面色蒼白,左掌輕顫,光潔飽滿的額頭上滿是汗水,汗水順着清晰的下頜線流進了他的裏衣衣領內。
他的頭髮凌亂,玄衣上滿是塵灰,再不復剛才矜貴精緻之姿。
雖說二人目前形容狼狽,形勢危急,但慕涵還是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王爺,我敢保證,你現在這幅尊容,就算是皇帝和太後來了,都不一定能認出來。”
鳳卿塵挑眉,下意識去檢查自己的衣服,伸手撫了撫衣服上的塵土。
“是啊!誰又能想到沈家三小姐也會變得如此狼狽呢?”
見他言語不饒人,慕涵也沒繼續和他吵,而是自顧自地拿出手帕擦擦臉,又拍拍自己身上的衣裙。
二人此時正在下山小路的峭壁處,刺客向山下尋找,那下山這條路自然是去不得了,只好從小路草叢偏僻處偷偷溜回寺院。
就像詩中說的那樣“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這山中不僅節氣晚些長些,就連昆蟲都活得格外漫長熱烈。
京都城秋季本是涼爽的天氣,即便山中夜間寒涼,可植被草木依舊蔥綠茂盛,植被間的蚊蟲,蟋蟀也依舊活潑。
不知暗歌那邊處境如何,這批刺客來勢洶洶,意圖明顯。二人害怕打草驚蛇不敢直接從來時小路走回,只好從草叢中繞回。擔心黑夜中明火亮眼,即便手中有火折也不敢點亮。
這一路行來,慕涵感覺總有蚊子在自己的耳邊“嗡”個不停,不敢拍打,只好輕輕一揮。
可是揮手並不管用,不一會兒同樣的聲音又聒噪地在耳邊響起,吵得慕涵心煩意亂。
她一邊忍受吵鬧的蚊子,一邊警惕地觀察着身邊的動靜。
身前的鳳卿塵卻好像根本沒有聽到任何聲音般安定,一路走來鎮定優雅,哪怕身上狼狽,氣質依舊高貴冷艷。
她突然有些好奇為什麼他會如此習以為常,按理說,這位平時吃穿用度都那麼奢侈的尊貴王爺,不僅能忍受小小蚊子發出的噪聲,就連山路上不知名的野草,也在這時雪上加霜,一不小心就會勾住他價值千金的衣服,將原本平整柔軟的衣緞勾出一條細絲。
但他卻毫不在意。
鳳卿塵也許是提前做過功課,他帶着慕涵三拐兩拐,便回到了戰爭最先開始的竹林。
此刻竹林前早已沒有了剛才的針鋒相對,只有地上殘留的屍體和血跡證明剛剛的殺戮並非一場幻夢。
暗歌不知所蹤,地上的屍體有鳳卿塵的人,也有那群刺殺的人。
刺客身上無明顯標記,只有剛才打鬥時留下的心傷與早已結痂的陳年舊傷。
經過剛才的一番鬧劇,慕涵認為他們還會在回到這裏的概率不大,因此便拽着還在凝視屍體的鳳卿塵繞過竹林,走到後園禁地的那片石林處。
見一處山洞藏匿於山石之後還算隱蔽,附近又有一條清澈的小溪,這才隨手撿了幾枝枯樹枝,扶着面色蒼白的鳳卿塵進了山洞。
鳳卿塵虛弱地靠在潮濕的石壁上,輕輕托起自己的左臂,臉色慘白地看着慕涵將火堆支好,點火取暖。
溫暖的火光讓奔波緊張了一夜的慕涵漸漸放鬆下來,剛想讓鳳卿塵也過來烤烤火,卻發現他的情況有些不對。
鳳卿塵面色慘白,額頭上豆大的汗珠順着臉龐滾落,牙關緊閉,薄唇蒼白,左臂無力地懸在身前,玄色衣衫被鮮血滲透浸染成了更加暗淡的深色。
他的手掌無力,神志卻十分清醒。
慕涵見狀不對,連忙將他扶到了火堆前。
“你沒事吧?”
看見慕涵緊張的神色,鳳卿塵艱難扯唇一笑安慰道:
“沒事,不過是失血過多現在有些沒知覺罷了,別擔心。”
慕涵瞥了一眼他蒼白卻微微發紫的薄唇,“你可別騙我,箭頭上還不是有毒?”
他的聲音虛弱無力中帶了絲絲笑意。
“你怎麼知道?被你看出來了。”
“廢話!你的嘴都紫了,我又不瞎!”
看着他虛弱的樣子,慕涵不再和他貧嘴,掏出袖中的上藥想為他處理傷口,鳳卿塵按住她的手,微微搖頭。
“別擔心,這毒死不了。明日便是浴佛節,一切我已安排妥當。正如你猜測的那樣,明日會有一名與我身形相似的人易容后替我出現。”
“小皇帝和太后的確與外族勾結打算在佛節當日起事。不過他們二人看似親密無間,其實不過是狼狽為奸,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盤。皇帝年齡太小尚不能服眾。太后表面上與他結盟,其實暗中早與回紇達成交易,回紇人真正的目標是我,但是小皇帝也休想幸免於難。太后打算將小皇帝的死推在我身上,到時就算我有命回朝,也沒有臉面繼承大統。她許諾將西郡五城贈與回紇,每年冬季主動讓東南地千里供起使用,條件是他們支持太後繼皇帝位,匡扶天下。”
慕涵聽了雖說有些不解,但終歸沒有過於意外。
來之前她就已經知曉鳳卿塵與太后皇帝不睦,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只是沒想到太后竟然如此狠毒,連自己的辛苦教導,為其多年籌劃謀略的親生兒子都不肯放過。
如果當初不是因為鳳卿塵恰好流落在外,幼子尚且年幼易於掌控,只怕她會從宗室子弟中挑一年幼者稱帝垂簾聽政,攜幼子以令諸侯,若是小皇帝聽話也就罷了,若是不聽,只怕最後也只能落個暴斃的下場,再另找小兒也就是了。
思及此,她對於鳳卿塵的想法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太后何其狠毒,親子都不曾放過,又何況是一位年輕力壯,聲譽極高的皇室嫡親血脈的繼承者呢。
明日鳳卿塵以金蟬脫殼,李代桃僵之計騙過二人,但是若想抵擋群臣的口誅筆伐,那麼他自己也不能幸免於難,不僅要受傷,而且必須是重傷,奄奄一息時僥倖被人救回,這才服眾。
慕涵突然想起自己來時放在懷中的手絹,從懷中小心翼翼掏了出來,輕輕地展開。
還好,雖然今晚很糟糕,但是糕點沒有破。
她從手絹上拿起一塊完好的松子穰遞到了鳳卿塵的手裏。
“那太后你打算怎麼辦?”
“自作自受,自食惡果。”
慕涵知道她的命怕是留不住了。
鳳卿塵也不是省油的燈,皇位本就是他的,於他而言早稱帝,晚稱帝並無太大的差別。只不過太后如此惡毒又愚蠢的行徑,着實惹怒了他。
既然她已經將機會送到眼前,何不將計就計,屆時稱帝也順理成章,名正言順。
慕涵知道鳳卿塵心思縝密,精於算計,卻沒想到他算無遺策,每一步都是謀略算計。
眼前明亮的火光讓她想到今夜那間寂靜的小屋。
“那此次勾連,可有軒轅人的手筆?”
“軒轅?自然是有的。不過......”
“不過什麼?”慕涵的語氣有些着急。
“不過你是在擔心你的小情郎嗎?”
不肯承認自己的心悸,慕涵嘴硬地說道:
“不過隨便問問,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軒轅內部複雜,幾年前皇帝皇后突然暴斃,軒轅瑾以雷霆之勢登基,誅殺朝中老臣,改朝換代。此次事件軒轅作為幕後黑手,自然少不了他們。但是恰恰因為內部複雜,這才有機可圖。”
他說的雲裏霧裏,慕涵也只聽了個七七八八。
這一夜註定不會風平浪靜。
慕涵不擔心顧南衣的安全,竹林內的高手不會讓他面對危險,反而她現在懷疑剛才那一批殺手與他有關,因為腰間紫玉的線索過於明顯。
她不敢再問下去,也不敢繼續想下去。
鳳卿塵看着她在暖光下嬌嫩微紅的臉龐,那雙瀲灧的明眸此刻滿是失神。
“慕涵,我早就提醒過你顧南衣的身份特殊。如今形勢危急,怕是最晚不過明晨定然會有人找到我們,不過你猜,那個人會是誰呢?”
慕涵不敢直接回答他的話,只好死死地垂着頭,視而不見。
見她像個鴕鳥一樣自欺欺人的縮在一旁,鳳卿塵也不為難她,而是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地方休息去了,畢竟夜晚很短,明天還有一場硬仗要打,自然要好好休息。